“筱言,這書的列次是不是……”楊公公的話還未說完,我忙接過書目。
“楊公公,我……”我窘的說不出話來,“我拿去重新寫一遍。”
“……”楊公公無語的看着我,我忙坐了下來,拿起筆就要重寫一份。
“筱言,”
“公公,我會好好重新做這一份的……”我擡起頭,對着可親的楊公公抱歉的笑道。
“我是說你把冊子拿反了!”楊公公提醒道。
“啊?”我低下頭,“哦。”臉“刷”的紅透,沒好意思再擡頭,只是呆愣着拿着筆,看着手上錯漏百出的冊子。
“這幾天看你心緒不寧,”楊公公拿過我手中的毛筆,放在硯臺邊,“凡事順其自然纔會好,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強迫自己去想。”,楊公公一邊磨墨一邊說着。
我愕然的看着楊公公,他拿起毛筆,蘸了磨好的墨汁,遞給我,“佛家說,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希望你也能參悟。”
我接過楊公公手中的毛筆,看着他離去,想着他那句熟悉的佛偈,絮絮的念着,“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屋子,我看着窗臺上已經有一個花苞的海棠,兀自陷入回想……
剛剛要走到靜淑苑門前的我,正恍惚間,卻被一雙臂膀擁住,心中一驚,手上的燈籠摔在地上,燈立時熄滅。
我掙扎着要擺脫,他卻越箍越緊,平日裡磁性的嗓音突地這般沙啞,端木臨風低聲在我耳邊念道,“不要推開我!”
我不再掙脫,任由他的抱住,他的臉貼住我的臉龐,我下意識的閃躲,他怔了一怔,鬆開縛住我的胳膊。
我蹲下來,拾起地上的燈籠,卻不想轉過身,只是這麼背對着他,緩了半晌,我待他平靜了呼吸,“今日多謝你。”
“嗯。”他嗓子含糊不清的回道。
我看着靜淑苑門口掛着的燈在眼前飄蕩,恰如現在我的心。
“言,”沙啞的嗓音在身後顫抖的響起,他怎麼也會叫我這個名字——“言”——只有楓纔會叫的名字,想到這裡,心下一緊。努力止住自己想回頭安慰他的想法,只是努力握住手中的燈籠。
“我來不是要你的謝謝,”他深吸一口氣,“你連面對我的勇氣都沒有麼?還是你根本無法面對你自己?”他的聲音突然變大,用力掰過我的身子,迫使我直視他的眼睛。
我閉上眼睛,不敢去看那張臉,若是平靜的冷酷的臉,我都可以拒絕,都可以告訴自己我可以控制,可這張張狂的充滿心痛的臉——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到底是因爲葉楓,還是……
“咚咚咚……”更聲響起,我恍然驚醒,推開他,努力直視他的眼睛,緩緩說道,“你知道的,我有子軒。”
離得這般近切,他眼底的每個眼神都看得清楚,彷彿那一瞬間,整個眼睛都黯然失色——我的心彷彿也被抽去了一部分。
他緩緩的垂下頭,我彷彿看到那個失意時候的葉楓,記得有次有個大項目被他們公司內部的人出賣資料,這個項目是他負責的,第一次失敗的這樣徹底,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垂頭喪氣的他,那一夜,我抱着他,摟在懷裡,那是我第一次見他流淚。
我擡起手,又放下,“夜深了,請南親王回宮休息吧。”按捺着自己的情緒,我看着他說道。
“你對我有感覺的,”他搖晃着我的身子,“我知道的,你給我彈琴,聽我說孃的事情,我們一起看桃花,我知道你對我有感覺的!”他抱緊我,我只是任由他搖晃着,再緊緊抱住,眼淚順着臉頰流下來,心下糾結成一團。
“言?”他鬆開我,“你哭了?”
“不要逼我了,好嗎?我誰都不要了,行嗎?”我嗚咽着,“我想離開這個宮卻不可以,既然不能放我走,能不能讓我在這裡安靜的呆下去?!”
用力的抹去臉上的淚,卻把已經結痂的傷口碰開,“噝”,手上染上了血。
“你的傷口!”他忙拿着帕子去擦拭我臉上的血,“疼麼?”
我看着一臉心疼的臨風,搖搖頭,“臨風,我們……”
“言,”他小心的看着我,“對不起,剛纔我太激動了。”
他放下手中我的帕子,伸手把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這是給你的藥,回去清洗乾淨傷口,塗在臉上。”他柔聲說道,柔和的眼光看得我心酸。
“謝謝你。”我接過他手中的藥,低聲說道。
“你知道麼?”他撫住我的臉,“今天的狀況有多危險,我生怕一個不小心,再見不到你。”
“言,”他定定的看着我的眼睛,“我不會逼你,只是希望,危險的時候你能想到我,能來我身邊,讓我護你周全。”
心下一顫,避開他的眼神,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哪怕只是在他不在時。”他沉聲說道,掩不住的一絲苦澀。
“我會好好保護自己的,”我擡起頭,努力對他笑笑,儘量不去看雙失意的眼神,“我會好好過每一天,不會讓關心我的人擔心。”
他看了看我,點了點頭,鬆開手,轉身走開。
只是臨風永遠不知道,他轉身的那一刻,我再也無法笑着看他離去,我也從來不知道,看到一個人轉身,我的心竟然如刀絞般痛。
回憶中緩過神來,纔看到墨汁已經滴在了宣紙上,陰下了好幾頁,撕下被墨染了的紙張。沉下心來,修正着自己的錯誤。
我不知道我的心究竟能沉靜多久,既然我都不知道此刻我是怎麼想,那就像楊公公說的,不要想了。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
午後,池塘邊,看着滿塘的荷葉,斜倚在岸邊的柳樹下,不覺間,春竟要走了,我還沒來得及看這個春,春卻離我而去。
看着滿塘的荷葉,過些日子,定會是滿池的荷花盛開了。春走了,還有夏,只是也許有些事情,錯過了,永遠不可能重新開始。
臨風,你曾問過,假如我先遇到你會怎樣?
我只能說:“沒有假如。”
也許,對你,只是執着於那張酷似的臉龐,又或者,相似的命運,可我的心太小了,只能容得下一個人,再裝不下別人,再記不起任何人,再看不到別的……
點滴芭蕉心欲碎,聲聲催憶當初。欲眠還展舊時書。鴛鴦小字,猶記手生疏。
倦眼乍低緗帙亂,重看一半模糊。幽窗冷雨一燈孤。料應情盡,還道有情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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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音樂:愛樂團《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