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先鋒

田犬。

他前一世的名字。

一位特種兵,是軍隊裡的英雄。

應該說他曾經是,只不過因爲身體無法再負荷過高強度的訓練和任務,所以被逼退役。

可是國家沒有忘記他爲國做出的功勞,也不會出現鳥盡弓藏的事,爲他安排了一份高薪厚俸的新兵教官工作,又提供了一生無憂的津貼,只差老婆沒有幫他找來。

正常人是絕不可能拒絕,但田犬並不正常,他在面對這些優厚的條件時選擇了拒絕。

「爲什麼?」

「我喜歡刺激,我還未到退休的時候。」

這個答案,曾經跟田犬一同出過任務的人都不會相信,因爲他們都很清楚,田犬喜歡——殺人!

田犬早就知道自己的不正常,在幼年某次的暑假,一次意外,他發現了自己特別享受殺死生命的感覺,長大之後更發現普通的打獵已經無法滿足他。

在世界表面很和平的時代,想要殺人又不想坐牢?只能選擇成爲「兵」,一個可以合法殺人的兵。

「很遺憾,因爲對你的性格進行過評估,如果不接受這項任命,你將要每一天都向所屬委員報到,出國前亦需要進行評估,更不能從事任何保安工作!」

「瞭解。」

說完這一句的田犬第二天就消失了。

當不成國家的兵,那他覺得不如去當有錢人的兵。

有着豐富經驗的田犬離開自己的國家,走進戰亂之地,一個國際僱傭兵能大放異彩的舞臺。

沒有組織的限制,沒有人道主義的約束,甚至不需要拯救身邊的同伴,他突然發現自己原來一直都做得不夠好,他一開始就應該去當僱傭兵的。

僱傭兵的世界太美妙了,每天都能在恣意殺戮中渡過。

大概三個月之後,田犬這個名字再次傳回之前那些同僚的耳中,但本來的「英雄」已經成了極度危險人物。原因沒有其他,只是他太過殘暴而已。

沒人再叫他田犬,全都叫他瘋犬,一放出去就要咬死人的瘋犬。

「殺最厲害的人,喝最烈的酒,上最美的妞!」

可是田犬的快樂時光並不長,在一次任務中,他爲了救出數十個人質,而不得不一人面對十多個全副武裝的恐怖份子。

如果這在五年之前,田犬絕對可以毫髮不損地解決這些恐怖份子,並完美地救出所有人質。

……他老了。

當射殺第九個之後,田犬身上已經中了十多顆子彈,連血都快要流乾,再也動不了……

「啊——」

閉眼之前,他心裡想着的,並不是下一輩子長什麼樣,更不是怕天堂不收留他,因爲天堂註定不會收留他這種人,更不可能有下一輩子,只有地獄纔是他的歸屬。

田犬唯一在思考的。

只是——

「爲什麼不讓我再多殺幾個?」

然後?

地獄也沒有收留他,他去到一個比地獄更可怕的地方。

這一世,她的名字同樣叫犬,但姓的是織田。生於一個殺人能夠得到嘉許,混亂不堪的戰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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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2年4月8日

織田信秀病故,織田信長繼任織田家家督之位。

同年5月10日

鳴海城城主山口教繼與其子山口教吉叛出織田家。

織田信長領兵八百登上三之山佈陣,山口教吉領兵一千五百與之對峙……

織田信長很苦惱。

苦惱的源頭,並不是剛剛繼任家督就有重臣叛變,更不是山下那處有着差不多兩倍兵力的山口教吉。即使對方有着差不多兩倍的兵力,他自信也可以輕易取勝。

織田信長真正苦惱的源頭是來自一位女性。

在原本的歷史中,織田信長這一戰所帶的武士裡,並沒有一位叫作阿犬的武士。只不過今天的三之山上,他旁邊站着那位身穿粉紅色胴丸的女性。

她無神的雙目望着山下的敵軍本陣,張口問道:「殺多少纔不需要結婚?」

說話的這一位,正是他最寵愛的妹妹——阿犬。

「咳咳,難得有人來提親,阿犬妳不去考慮一下嗎?」

「殺多少?」

「妳今年已經十四,年紀也不小,其實也是時候——」

「多少?」

「大野城以前妳不是也去過嗎?以後就是妳的居城——」

「好的,你不答應,我唯有用自己的方法。」阿犬擺了擺手,由旁邊的武士手中搶過了本來給信長的飯糰,坐到山邊若無其事地吃着。

那個武士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驚懼地看着織田信長,「屬下馬上——」

「給阿犬吧,我不餓。」

「但畢竟是主公的……」

織田信長搖搖食指,又對這位武士問道:「與十朗,你覺得阿犬漂亮嗎?」

荒川與十朗偷看了一眼那位把飯糰塞到嘴裡,一點儀態都沒有的阿犬,又低下頭說道:「公主……公主殿下的確很漂亮。」

荒川與十朗說的是實話,因爲織田家一整家都沒有一個醜的,上上下下全都是俊男美女。

「如果你此戰立下戰功,我將她許配給你。」織田信長隨意地說道。

「請請﹑請主公三思!」荒川與十朗被嚇得退了一步。

「喔?怕了?」

「不怕敵人……」荒川與十朗低下頭。

「怕的是阿犬嗎?」織田信長明知故問。

「公主……公主殿下她……」

「織田家的武士從不吞吞吐吐!」信長不滿。

荒川與十朗吞了一下口水,又瞄了一眼那邊的阿犬,輕聲地說道:「大﹑大家都說公主殿下是惡鬼化身。」

「哈哈哈~阿犬比我還要可怕?」織田信長一直覺得這個說法很有趣。

「屬下對主公是敬畏,對公主殿下只有恐懼。」荒川與十郎再次低下頭。

「喔?」

「屬下已經娶妻,也不願在家中面對多一隻惡鬼……」荒川與十朗在臉上露出「你明白吧」的表情。

「哈哈哈哈!」織田信長大笑了起來。

惡鬼姬。

當然,這絕不是一種稱讚。

由四年之前,是織田家下人開始暗地裡對阿犬的稱呼,然後漸漸傳了開去,由下人傳到市井,再傳遍了整個那古野城,後來所有人都因爲這個風評而害怕這位織田家的公主。

不過——

信長覺得很對,阿犬就是惡鬼,而且所有人發現得太晚了!

早於九年之前,即是阿犬還在五歲的時候,信長就發現這個妹妹有點不太正常……

年幼的阿犬,是個孤獨的女孩,不合羣,更不會跟母親學習女紅。白天除了早飯時間,都不見她的跡影。只有晚飯之前回來,在吃過飯之後就坐在屋檐下看星發呆。

這種奇怪的行爲,勾起了信長的興趣。直到某一天,他終於打算作弄一下這位妹妹,惹毛她或是嚇嚇她。

方法也十分簡單,只是把由池塘旁邊抓到的青蛙放到她的房間。然而,信長到了這時才發現阿犬並不是木訥,更絕不是傻瓜。

「你的青蛙再跳過來,我下一次撕掉的就是你。」

阿犬那天當着信長的臉前把青蛙撕開,血濺了他一臉。

沒有人威脅他,由小到大都沒有。

信長第一瞬間感到的不是憤怒,而是……好奇。

他開始對自己這位妹妹生出興趣,每天晚上都坐在她旁邊說一些話。儘管她的態度永遠是愛理不理,但一百次的嘗試總會有幾次能夠成功。

阿犬跟作爲哥哥的信長,也自然而然地有了幾句話的交流。時間長了,兩人偶爾也有一起出去玩的時候。這時信長終於發覺這位妹妹並不只是性格不像女孩,連身手都比他們這些男孩厲害。

當時他的老師平手政秀在見到阿犬的身手之後也說過一句:如果阿犬是男生,將會是一個厲害的武士。

這是信長所知道的阿犬,可是那古野城裡,大部份人都沒有機會認識這位阿犬。因爲她父親織田信秀在四年之前,親口對阿犬說出了那一句話……

「妳這個惡鬼!妳這個惡鬼!」

雖然只是家裡後院發生的事,但作爲家主,他的一言一行都會被家臣所注視,阿犬那惡鬼姬的名字,正是那個時候傳出去的。

對於其他人來說,這只是一則關於主公家事的閒聊,可是對於信長來說,這是四年之前曾經發生過的事件——

「如果要我嫁人,請父親你做好提前卸任家督的準備!」

那一夜的阿犬身上纏着炸藥,右手裡一根火把,左手一柄打刀,冷冷地看着正要爲她安排親事的父親。

雖然事後信長阻止了阿犬的暴走,勸解了父親信秀,但那一天之後,阿犬就被送出那古野城,一個人住到城外的神社。直到上個月父親死後,才又被信長接了回去。

「主公,要把公主送回城裡嗎?」

信長搖了搖頭,四年之前的阿犬會用炸藥來威脅,但這四年的流放經歷沒有白過,也終於讓她明白要交換條件,而不是硬碰硬的威脅。

「她不是說要殺人嗎?那就讓她去當先鋒吧!」信長像是開玩笑般說道。

「主公,這是……開玩笑嗎?」

「我會開玩笑?」信長皺眉。

「呃,屬下……」

「沒有,而且你同樣作爲先鋒,任務就是保護阿犬!」信長重重地拍着與十朗的肩膀。

「是……是,主公。」荒川與十朗覺得委屈,而且壓力很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

信長又再次大笑着,笑得那麼開懷,就像個傻瓜一樣。

這麼一笑,引來了不少人的注視,其中還包括阿犬的白眼。

本來緊張的足輕和武士也被信長這種不以爲然的態度給感染,頓時覺得山口教吉所領的一千五百軍勢,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

可是他們並不清楚,信長的大笑,只是因爲他自己的妹妹阿犬而已。

荒川與十朗十分希望阿犬同爲先鋒的事,只是信長的玩笑。正如他以前一直做的荒唐事那樣。可惜直到會議的時候,阿犬跟他一樣被點名作爲先鋒出陣,他才明白這不是什麼玩笑,而是事實。

「荒川大人,我們真的要與阿犬公主一同出陣?」同爲先鋒的赤川平七對於這個安排不滿。

荒川與十朗脫下頭盔,搔着額前沒頭髮的月代頭,「主公已經決定,到時請各位努力保護好公主!」

「主公這是……難怪會山口父子會叛——」

「咳咳,赤川大人這並不是我輩武士應該說的話。」荒川與十朗重重咳了一聲。

「唉。」

「公主殿下!」

阿犬其實一直就站在不遠處,聽着這羣人在討論她。因爲身高只有一米四多點,所以並不顯眼,只不過她也沒打算反駁什麼。其實前一世的她也同樣認爲女子應該在家裡相夫教子,戰爭讓女人走開。

只可惜這一世阿犬實在不想搞基,靈魂的也不行,更對那些女子普遍會做的事做不來,再加上相夫教子是絕對無法殺人的……

不讓阿犬殺人?那跟殺了她沒有分別,所以只好做出反抗了。

「啊……小人只是……只是……」

「沒事,待會一起努力。」面無表情的阿犬搖了搖頭,對他們的話像是沒有任何的感覺一樣。

「是﹑是!」

「鳴——」

就在這個時候,軍中吹響了號角。荒川與十朗一衆武士和阿犬也整理好自己身上的盔甲,騎上戰馬,帶着先鋒的軍勢,前往這次合戰的戰場。

——赤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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