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經越來越不對勁。
這哪裡是退費那麼簡單，簡直要了小命。
吉翔意識到如果要是自己鬆口氣的話，怕是完不成地獄難度的感同身受。
雖然在無數次的感同身受中吉翔有了很多經驗，可這次的難度以及醫院解決問題的態度讓吉翔措手不及。
從以爲自己是患者到只是退費，可實際經歷一下，吉翔感覺一切都透着古怪。
“好，你們開會研究。”吉翔咬着後槽牙答應了醫務處長的話，但吉翔隨即說道，“不過，我要旁觀。”
“這……”醫務處長搓着手，一臉爲難，“小夥子，你也知道我們的難處，畢竟是單位內部的會議，你是投訴的患者家屬，這麼做好像不太合適。”
“內部？那我爲什麼在這兒？”吉翔略有憤怒的問道。
“唉。”醫務處長的表情百轉千回，最後化作一聲嘆息。
雖然嘆氣，可醫務處長就是不動地兒，推諉的態度已經寫在臉上。
吉翔也知道自己剛提的要求有些過分，之所以那麼說是因爲要進一步增大壓力。
“不旁觀會議過程也行，但我不會走，我要在會議室外等着。誰知道你們醫院有沒有後門，萬一你們開會後都溜了呢？！”
吉翔已經退了半步，醫務處長再也沒有理由拒絕。
他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
吉翔跟在矮胖的醫務處長身後，一言不發，只是默默的拿着手機在不斷的擺弄着。
“小夥子，你這是幹嘛呢。”醫務處長當着吉翔的面給機關各職能科室打完電話後見吉翔很古怪，他便套近乎似的問道。
“剪輯視頻。”吉翔頭也不擡的說道，“您是長輩，有幾個成語您一定知道。”
醫務處長聽吉翔陰森森的話語，冷汗直流。
“小夥子，什麼成語？”
“移花接木，欲加其罪，作繭自縛，悔不當初。”
吉翔一個字一個字的迸出來，像是子彈一樣，把醫務處長打的渾身鮮血直流。
“您忙您的，反正我在哪整理資料都是整理。要說現在是真方便，科技智能時代了，手裡有手機，有充電寶走到哪都不怕，您說是吧。”
“是是是。”醫務處長特別無奈。
他深深看了一眼吉翔，尤其是吉翔手裡的手機，臉色微微一動後便帶着吉翔去開會。
跟在醫務處長身後，吉翔來到中心醫院會議室門外。
就像是約定好的那樣，吉翔站在門外並沒有試圖進去，也沒和任何人爭吵。
很快，一些男男女女魚貫而入，看樣子應該是機關職能科室的科室長。
吉翔看着平靜，但心中的怒火卻越燃越旺。
只是個退費，最簡單的事兒，聽老師說從前沒有智能系統的時候在收費單上簽名、蓋章就可以，一分鐘都不要。
現在附二院是智能化系統，醫生在鍵盤上敲打兩下也就可以了，哪裡想到竟然會這麼難。
然而中心醫院卻大費周章，甚至還搞什麼開會。
真是不知所謂！
一羣飯桶，一羣廢物！
但吉翔的認知還是有錯誤，低估了什麼是地獄級難度。
本來他覺得大家碰個頭，很快就能解決。但時間滴滴答答一分一秒的過去，吉翔站的腿有點麻還沒結束。
會議室裡間斷傳出來爭吵的聲音，看樣子哪怕是大院長坐鎮，也壓不住大家的意見。
吉翔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看樣子地獄難度就是地獄難度。
雖然之前威脅醫務處長說要實名舉報之類的，吉翔當時也就是順口威脅一下。
然而隨着會議的時間不斷延長，吉翔心裡的念頭越來越清晰，預感越來越不好。
吉翔開始發狠，
自己不好過，也一定不能讓他們好過。
就是個退費而已！
竟然沒辦法解決，要他們有什麼用！！
一羣廢物！！！
過了足足一個小時左右，醫務處長滿臉沮喪的出來。
吉翔看見小矮胖子的表情就已經知道了結局，一切都寫在臉上。
他想不懂爲什麼會是這樣。
“小夥子，來我辦公室吧。”醫務處長無可奈何的說道。
吉翔沒有否定，看樣子醫務處長已經盡了全力。
他跟在小矮胖子身後徑直去了一樓醫務處長的辦公室。
“小夥子，我已經盡力了。”
“結果呢？”吉翔可不聽別人嘴上說什麼，而是看他們的行動。
“每個科室都有自己的難處，說不好聽一點，就是一盤散沙。”醫務處長嘆了口氣，滿滿沮喪的說道。
“我怎麼辦。”
小矮胖子愣了至少3秒鐘，最後才說道，“您彆着急，今天的時間有點晚了，明天一早我帶您去市衛健委。”
“市衛健委？！幹什麼？”吉翔一怔。
“去市衛健委投訴，走起訴程序，然後醫院賠錢。”
“！！！”
這特麼是什麼奇葩的腦回路？！
吉翔意識中全都是問號和驚歎號。
他從來都沒想過退費竟然真能成爲地獄級難度的事情，也沒想過醫務處長會建議自己直接去投訴，而且他要帶着自己一起去。
沒事閒的麼？
只是退個費，竟然還要走投訴，啓動程序。
“您不是開玩笑吧。”吉翔錯愕莫名的看着小矮胖子問道。
“不是，真的不是。”醫務處長無可奈何的說道，“醫保、信息中心、門診辦以及其他相關職能部門坐在一起開會，您也看見了，最後……唉。”
所有不甘與委屈都在一聲嘆息中。
吉翔怔怔的看着醫務處長，這世界荒謬到了極點，以吉翔的理解和認知根本無法揣測發生了什麼。
“您放心，錢肯定不會缺您的，就是要走一定的程序。”醫務處長一再保證。
吉翔哭笑不得。
這是錢的事兒麼？！
“您貴姓？”吉翔很平和的問道。
“免貴姓魏。”小矮胖子的態度和煦。
“魏處，我這人鑽牛角尖，既然您這面沒辦法解決問題，那等着市裡的輿情監測打電話吧。”吉翔冷漠說道。
小矮胖子愣愣的看着吉翔。
“24小時。”吉翔給了一個確定時間，“要是還不行，我把橫條幅拉到市裡的大院去。”
“！！！”
“您見過醫鬧麼？現在年輕人都不知道了，我想您的年紀一定懂。”吉翔忽然展顏一笑。
魏處長點了點頭，臉色緊張。
“我應該是那種最難纏的。”吉翔道，“可是呢，我的目的只要錢回到醫保卡里，不佔醫院一分錢便宜，要求不過分吧。”
“可是，我們這面的確有難處。”
“行啊。”吉翔站起身，冷冷的笑了笑，“你們耽誤我時間，那就等着一起死吧。”
醫務處長也搞不懂吉翔的腦回路，屁大一件事，一般的患者、患者家屬也就認了。而且自己帶着他去辦理這件事，根本不用吉翔跑，半個月到一個月後醫院從賬戶裡撥付現金給他。
怎麼看都不至於。
醫務處長覺得是自己有些話沒說清楚，所以眼前這位小夥子產生了誤判。
他咳嗽了一聲，整理思路，剛說了個開頭，吉翔便打斷了他的話。
吉翔把醫務處長要說的話都說了一遍，醫務處長莫名驚訝，這位小夥子說的簡單清楚，而且要比自己整理出來的說辭更詳細。
“您也是醫生？”醫務處長訕訕問道。
“從前幹過醫生，機關不懂業務的人堆臨牀插手太多，所以我就辭職了。”吉翔也不否認，直接說道。
醫務處長心裡生出一股子知己的感覺，可還沒等他說話，吉翔就繼續說道。
“我做沒做過醫生不重要，我也不會因爲當過醫生所以就體諒你們。”
“我的要求很簡單，正常流程，把費用退到醫保卡里。”
“這要求不過分，如果您那始終做不到的話，我有理由相信貴院在刁難我。”
“所以，您不要怪我不客氣。”
“！！！”醫務處長無奈苦笑，拿起茶杯接滿了水，咕嘟咕嘟喝光。
他見吉翔玩着手機，沒有錄像，便開始給吉翔講到底發生了什麼。
新換的系統因爲那家號稱是科技無國界的企業糊弄，所以做的一塌糊塗。
簡單說，照抄都抄了個不及格。
系統使用起來bug不斷，哪怕跑了3年，還是總有各種問題。
這幾年來爲此醫院做了無數的無用功。
醫務處長也很頭疼，他始終着眼於這一點，想要爭取吉翔的共識，站在吉翔這一邊。
但現在吉翔已經不再說話，他只是默默的玩着手機，時不時擡頭看醫務處長一眼。
吉翔的目光裡帶着很複雜的情緒，更有幾分怨念與凌厲，醫務處長看得很清楚。
“希望您……”
“魏處，我給您講件事吧。”
等醫務處長開始準備總結陳詞的時候，吉翔忽然說道。
“您說您說。”
“我有一個朋友，也是醫生。有一天出門診叫號，進來一個4歲的女孩。家長說，4年前孩子剛出生的時候因爲早產，很多人都勸她放棄。”
“後來呢，我朋友查體、看了所有檢查，認爲孩子沒問題，也跟女孩的母親說清楚。她有了信心，堅持下去。4年後，孩子很健康，活蹦亂跳的。”
“醫生麼，雖然只是一份職業，不值得歌功頌德，像機關科室吹噓苦難的各種做法讓人噁心，但是！”
吉翔提高音量。
他的每一句話都說在醫務處長的心坎裡。
“成就感這種事始終都會存在，像我朋友，他見到4年前給出診斷的小女孩健康長大，特別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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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多多少少都是有情懷的。”
“刁難患者、患者家屬，在我看來是最惡劣的事情。”
醫務處長又開始冒出冷汗。
“說不上刁難，真心是智能系統的問題。”他訕訕的解釋。
“腦幹切除了？”
醫務處長一怔，嘆了口氣，“腦幹切除也是他們老柳家的事兒，我覺得他們一家就是因爲惡事做盡，纔會不斷有人生病。”
吉翔也沒想到醫務處長對老柳家的怨念這麼深。
不過這和吉翔沒關係，他揚了揚手機。
“對貴院有意見的人真心不少，視頻剛上傳20分鐘，點贊、轉發就已經好幾百了。”
“你怎麼先發視頻了！”醫務處長一驚。
“我說了，不解決的話先是輿情要控制。你們給我添麻煩，我就給你們添麻煩。我是醫生出身，你們的弱點、軟肋在哪我很清楚。”
醫務處長怔怔看着吉翔。
弱點，軟肋，這些負面的詞彙從吉翔的嘴裡說出來是那麼簡單，卻又犀利。
堡壘從來都是從內部攻破的。
普通患者、患者家屬往往抓不住重點，給人一種胡攪蠻纏的感覺。
其實呢？
醫務處長深知這人得罪不起。
“魏處，已經有5個人發佈了同樣的視頻。視頻轉發量，已經好幾十，估計很快破百。”吉翔微微一笑，“星火燎原麼，我堅信貴院能找到短視頻網站帝都總部，把負面消息全部屏蔽。
但是呢，這麼做的話代價很大，只是個退費的小事，犯得着麼？”
“而且我相信貴院上下應該都沒有這種能量。”
“有人能辦到，也是市裡面的相關部門。到時候那面的怒火，將由貴院全部承擔。”
“！！！”醫務處長頭頂長出無數驚歎號。
這一套系列醫務處長經歷過一兩次，事情都沒這麼大，而且患者、患者家屬都是無意識去做的。
現在面對拿捏自己軟肋的年輕人，醫務處長無言以對。
“關鍵是，視頻最後我提到了要實名舉報。”吉翔認真說道，“即便有能力做這事兒的人和醫療口也沒關係，人家願不願意蹚渾水呢？”
吉翔說完，轉身就走，臨走出辦公室大門的時候他擡起手臂，“24小時，我可以刪除視頻，事情還在可控範圍之內。24小時之後，我會去省城實名舉報，到時候發生什麼，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
“對了，我沒有單位，出了這個門，我告訴我媽明天來辦理退費。如果成功，一切作罷。如果不成……我打完電話聯繫我媽，然後手機關機，換卡換號去省城。”
“雖然麻煩，但我能保證你們24小時找不到我，最起碼以醫院的能量找不到我。”
“辦不成，明天下午4點，我就實名舉報。”
說完，吉翔離開醫務處長的辦公室，留下瞠目結舌的小矮胖子風中凌亂。
很快醫務處長就接到大院長憤怒的電話，市裡面監控輿情的部門找到中心醫院，責令整改。
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吉翔也不知道，但24小時候開機，他收到了一連串的未接來電短信。
把電話回撥，醫務處長的聲音急匆匆的傳進來。
“小夥子，事情解決了。”
聽他說話的語氣似乎沒有不高興，也沒有小興奮，只是闡述一個事實。
“魏處，不好意思啊。”
“哪有，你在省城麼？”
“不，我在醫院附近。”吉翔笑道。
“就知道你恐嚇我。”醫務處長此時心情大佳，“出來吃口飯吧，我請客。”
“好。”
如約來到一家小店。
吉翔看見店面後怔了一下。
萉垟燒烤？
和附二院門口的萉垟燒烤一樣？
吉翔撓撓頭，他知道這是系統設置的，難道說周教授和浪哥所在的醫院附近也有類似的店？
古怪。
醫務處長如約而至，他臉上帶着如釋重負的表情，鑽進包間，便迫不及待的說道，“小夥子，明天一早我親自監督，你去查醫保賬戶。”
“順利？”吉翔笑吟吟問道。
“順利。”醫務處長道，“輿情這方面的市裡很重視，從省城找來的專家，連夜對智能系統進行修改。”
說着，醫務處長搖了搖頭，“小夥子，真不是我們不肯做，要不是犯規矩的話，我寧願自己拿錢給你。”
“我聽說會計查賬，差一分錢都要從頭做一遍賬。”吉翔道，“您私下裡給我錢的話，的確犯規矩。”
“你理解就好。真心是智能系統的問題，但說句心裡話……”
醫務處長說着，看向吉翔的手機。
吉翔把手機關機，笑呵呵的看着醫務處長。
“醫院裡很多工作機關職能科室都不懂怎麼做，你特麼說說，好多人都是混日子的，懂個屁！”
“對，不光醫院，到處都一樣。我記得有一年企鵝的影視公司在一個大成本製作要上映前，內部領導先看了一遍覺得肯定撲街，然後和另外一家公司的劇進行置換，換了一半股權收益。”
“我知道這事兒，真是不知道那些所謂的專家腦子裡想的是什麼。”醫務處長哈哈一笑，全然沒了昨天沮喪的表情。
“最後企鵝的那部劇爆火，大家都很尷尬。外行領導內行也說不上，很多事兒吧，莫名其妙的，看天意。”吉翔笑。
“唉，要不是那麼大的壓力，那麼大的輿情，還不知道退費的事兒要折騰到什麼時候。”
不過說到這裡，醫務處長擡頭凝視吉翔，“小夥子，這種事兒以後你要少做。”
說完，他又認真的說道，“我說的是真心話，你不知道……”
剩下的千言萬語都在不言中。
“我懂，這不是被逼急了麼。”吉翔攤手。
“都答應給你轉現金了，就是麻煩點，按照醫療糾紛進行賠償你還有收益。”
吉翔心想，我要的也不是這個。
況且，那點收益對比浪費的時間，簡直不值一提。
“總之，過去了。”醫務處長道，“話說你是什麼科的醫生，我看你做事兒有邏輯，不像是那些慫醫生不敢破釜沉舟。以後，我說以後，一旦你暫時找不到工作，可以來我這兒。”
吉翔也沒想到醫務處長竟然開始拉攏自己。
“不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辭職去帝都了，要不然怎麼會知道這麼多。”醫務處長略有惋惜，但卻沒有挽留吉翔。
兩人說說笑笑，沒了矛盾，自然融洽。
醫務處長喝了幾杯酒，有意無意給吉翔講了很多事情，包括SF專業戶的八卦。
吉翔知道他是在暗中警告自己，而且巡視組也不是無所不能，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無所謂，只要事情能解決就好。
醫務處長臨走的時候給吉翔留了電話，說萬一有一天落了難，來找自己。
此事就此作罷。
第二天，當退費轉回醫保賬戶後吉翔眼前白光閃爍，回到系統手術室。
“老師，我有一個問題。”吉翔回來後馬上迫不及待的說道。
“說吧。”
“這次感同身受的目的是什麼？我還以爲要感受腹痛患者的世界。”吉翔疑惑。
系統npc微微一笑，“人會犯錯誤，但機器、程序也會。”
“！！！”吉翔一怔。
他馬上想到了那家未來的醫院。
診治流程簡潔明瞭，一切都很順利，當時自己只覺得先進。
可一旦停電，會對那家醫院造成無法逆轉的影響。還有自己這次遇到的情況，似乎未來的醫院要面對類似情況更多。
“都會有問題，現在還在慢慢解決。”系統npc道，“其實有些事情只是我的一點點小憂慮，不過上面做事情真是……”
上面？
吉翔又愣住。
“老師，智能ai系統要是有了自我意識怎麼辦？”吉翔問了一個看上去不相關的問題。
他覺得系統npc說的就是這事兒。
一個小BUG就能卡的一家醫院從上到下愁眉苦臉，要是ai有了自我意識呢？
類似的電影可不少。
從庫布裡克的2001太空漫遊到終結者，無數的影視作品都表達了這方面的憂慮。
“呵呵，一早就開始摻沙子了。”系統npc隨口說道。
“摻沙子？”
系統npc沒有給吉翔講到底怎麼給人工智能摻沙子。
“除了一些我對未來的擔心外，還有醫務處的能量以及機關科室的重要性。換做是當年的我，直接把退費單子摔在信息中心主任和保險處主任的臉上，不給辦的話後果自負。”
吉翔一挑眉，他知道系統npc能這麼做，自己不行。但光是想一想，就足以心馳神往。
“和光同塵，很重要，你漸漸就理解了。”系統npc淡淡說道。
吉翔沉思中，系統npc一揮手，吉翔回到急診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