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歡脣角微揚,笑意微澀,卻篤定,“不會。即便沒有了我,他也一定會好好的。”他答應過她,一定會變堅強,她的子莘不會欺騙她的。
蕭玠凝着她嘴角的笑意,頓覺刺眼至極,猛地收回劍,冷然一笑,“別說孤不給你機會。孤與你賭一把,若你贏了,孤可饒了薄子莘。若是你輸了,你,薄府衆人,還有薄子莘,全都要死。”
不管輸贏,她都要死。
強壓下心底涌起的那股寒意,她咬了咬脣,擡起眸來看他,“民女怎知殿下還會不會再一次出爾反爾?”
他寒眸暗沉,“這一室人皆可爲證。”
“好,民女跟殿下賭。”
……
她沒有想到他竟是讓她陪他下棋。
她的琴藝不錯,自認讀的書也不少,作畫的話也能勉強登上大雅之堂,唯獨這棋藝,一點也不精。
而蕭玠其人,既然能提出與她博弈,棋藝定是不差的。
這是一場實力懸殊的博弈,本不公平,但她卻不能拒絕,還要賭上她弟弟的一條命。
人生第一次真正的博弈,是爲她最在乎的親人去博,無關乎她的生與死。
他殺氣騰騰,絲毫無憐惜之意,彷彿黑夜裡的魘獸,以着吞噬一切的磅礴氣勢,步步緊逼。
她被殺得毫無招架之力,只能節節敗退,不過走了十幾步,幾乎是勝敗已定。
她心驚膽寒,冷汗出了一身,可因爲事關子莘的生死,她不甘就這麼認輸了,咬牙死死支撐着。
一個晃神,手中的黑子落下的時候微微一偏,放的位置不大規整,偏在了正方框內,僅棋沿一點點微微沾了兩線交叉處。
蕭玠的視線隨着她棋子的落下,幾乎是同時立刻蹙緊了眉頭,在看到她落子後並沒有將黑子移到交叉處的意思,眉頭皺得更深了,一種無法容忍的煩躁情緒涌上心頭,不假思索,手指深處,將那黑子移回兩線交叉處,規規整整,無一絲偏差。
這些動作完畢之後,收回手,他緊繃的神色一鬆,似乎吁了一口氣。
薄歡的眉心一跳,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雙眸深處有光閃動,見他捻起一個白子準備落下,似無意地,以腳尖挑起放在榻沿的鞋,用力撥開——
那鞋瞬間被她踢到了殿中央。
光亮乾淨得空無一物的地板上,突然多了一個歪歪斜斜倒着的繡花鞋,似乎是喉嚨間落下了一根細刺,怎麼看怎麼不舒服。
蕭玠的俊臉幾乎是頃刻間黑沉了下來,手上的白子隨手放在棋盤上,回眸,寒眸閃着不悅,“你這是做什麼?”
“民女該死,方纔腳癢,下意識想找東西磨蹭一下,不想不慎將鞋踢遠了。”薄歡低頭,露出羞愧的表情,雙眸卻實是亮光熠熠,堪比星辰。
若說方纔只是懷疑,那麼現在她是萬分肯定了,這位太子殿下眼裡揉不得沙子,在這方面精神上有着極其嚴重的強迫症。
在他的觀念中,強烈地認定了什麼東西就該在什麼地方,什麼東西就該如何置放,若放的方式和位置變了,那變成了眼裡的沙,心中的刺,滿心眼的不舒服,唯有將那東西恢復原有的位置,他才能真正舒暢。
果不其然,在一旁的侍女慌忙跑過去將鞋子撿回來,平平整整放在榻邊的瞬間,她看到這位太子殿下鬆了一口氣。
這是個令人新奇的發現,若非不合時宜,她真的好想大笑出來。
萬萬沒有想到,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還有如此令人啼笑皆非的一面。
不過,這個發現對她來說,顯然是意外的驚喜。薄歡盯着他無意放在棋盤上的白子,因爲他的這一失誤落子,整個棋局都被牽動了。
她勾脣一笑,看着他拿起那顆白子準備重新下,“殿下,落子無悔,難道殿下在下棋的時候也愛出爾反爾?”
她不加掩飾的嘲笑令他頓時怒意更甚,目光一冷,收回手,待她落定黑子後,捻起一顆白子,便要落子。
可就在這個時候,薄歡卻突然拔下頭上的木簪,任着一頭瀑布般的長髮披散下來,還順手在頭髮上胡亂抓撓了一把,一臉苦惱相,嘴裡獨自輕聲嘟囔着
:“難道真的要輸了……可是爲了子莘,我不能輸的……”
她的頭髮被抓得凌亂,好幾塊蓬鬆地豎起來,在微冷的空氣中輕輕搖動着,欲倒不倒的。尤其是加上她臉上那道紅色的抓痕,整個人顯得頹靡至極,礙眼至極!
蕭玠慢慢握緊雙掌,閉了閉眼,再緩緩張開,面無表情,“將頭髮梳好。”
“爲何?”薄歡一臉疑惑,見他臉色委實煩躁,便擡手在頭上胡亂梳了一把,結果梳得更亂了。
蕭玠握緊的拳頭上手背已是青筋暴突,他偏頭冷瞥向隨侍的侍女,“去取一把梳子,把她的頭梳好。”
薄歡聞言,連忙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民女就這樣子吧,棋局未定,還是莫要理睬這些無關痛癢的瑣碎,民女沒關係的。”
蕭玠見她一臉的“善解人意”,在想將她的頭髮梳平之餘,還有一個衝動,那就是在她的左頰也給抓上一道痕,如此就左右對稱平衡了。
侍女侷促地站在一旁,一臉忐忑地等着他下令。
蕭玠深深吸了一口氣,“罷了。”
博弈依舊在繼續,可他早無了一開始的殺氣騰騰,剩下的,唯有滿腔的煩躁和不耐煩。
他想早早結束了這一場博弈,可因爲情緒焦躁,根本不耐煩研究,結果這場原本早早該定勝負的棋局竟在慢慢持平,而結束的時間,則在不斷地延長……
他想要殺人的衝動愈發的強烈。
好幾次,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向自己的劍,他想劈了這個狡賴小女人的頭!
可他知道他不能這麼做,因爲這樣做的話,那就代表他認輸了,他的自尊和驕傲,不允許自己輸。
他的這一生,都不會允許輸的存在。
這場博弈還在繼續,焦灼煩躁的太子殿下,氣定神閒的薄歡……
驀然,一個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跑進來,薄歡聞聲擡眸,卻見是一身風塵的楊弗成,在他的臉上,還沾了不少的血跡,不規則地濺在臉上不同的地方。
嘖,眼前這位主兒看了又得添堵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