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陵?”
聽了秋若雨的話,沈凝暄眸光閃閃,輕輕呢喃一聲,她擡手掀起窗簾,朝着車外望去。
馬車外,似是藍毅在駕馬,而北堂凌則騎着他的戰馬,跟隨着馬車左右,放眼向後望去,可見車後還有另外一輛馬車!
沈凝暄知道,她的兒子,此刻應該就在那輛馬車裡……
察覺到車簾被人從裡面掀起,北堂凌俊眉輕皺了皺,遂低眸朝着車內望去。只他這一望之間,卻望入那雙他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星眸之中烀。
“籲——”
勒緊繮繩,北堂凌翻身下馬,三兩步躍上車轅,打開車門出現在馬車裡蚨。
“奴婢先行告退!”
始終不曾擡眸去看北堂凌,秋若雨低垂着頭退出馬車。
空間不大的車廂裡,隨着秋若雨的離開,只剩下沈凝暄和北堂凌兩人,在短暫的僵滯氣氛之後,北堂凌眸色微暖,展顏笑道:“睡了那麼久,餓了麼?”
“有點兒!”
略顯乾澀的脣,輕輕勾着,沈凝暄臉色蒼白的倚靠在車廂上,神情淡然的輕聲說道:“我想吃青兒熬得燕窩粥!”
聞言,北堂凌眉心輕擰了擰。
苦着一張臉,他輕聲問道:“青兒熬得燕窩粥沒有,不過待會兒我可以讓藍毅熬給你喝!”
“藍毅熬的能喝嗎?!”
對於藍毅的手藝,持懷疑態度,沈凝暄深凝着北堂凌裝的一副比苦瓜還要苦的俊臉,淡淡說道:“如果是你親自給我熬,我會覺得更好喝!”
“嗯……”
直勾勾的看着沈凝暄,見她始終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北堂凌眉心輕擰着,沉吟片刻後,他無奈頷首道:“如果你嫌難喝,等待會兒過了帝陵,尋了驛館,我親自熬給你喝!”
“嗯……”
與他方纔一般,同樣簡單的嗯了一聲,沈凝暄儘量讓自己的臉上揚起一抹愉悅的弧度。
見她始終如此,北堂凌眉心輕皺,反倒有些沉不住氣了:“依兒……”
“我有些累了,想要再睡會兒,等到了驛館,粥熬好了再叫我……”沒有多問什麼,也不曾多說什麼,沈凝暄重新躺下身來,微斂了眉目,將被子拉過頭頂。
深凝着將自己蒙在被子裡的沈凝暄,北堂凌的心,不禁略微緊了緊。
依着她的性子,若是以往的她,自昏迷之後轉醒,一定會對自己的處境有所疑惑,而且還會在問清原委之後,吵着非回燕京不可!
但是,她沒有!
相反的,卻出奇的平靜。
自醒來之後,她除了說餓,什麼都沒有問。
沒有問她爲何出現在這裡,沒有問關於關於獨孤蕭逸的一切……
她如此,他本該放心纔是。
但是,她越是這樣,卻讓他覺得更加擔心!
黃昏之時,馬車過了帝陵不久,緩緩行至驛館,在下車之後,北堂凌果真親自爲沈凝暄端來了一碗燕窩粥。
坐在桌前,看着眼前賣相不太好的那碗燕窩粥,沈凝暄輕抽了抽嘴角,擡眸望着身邊的北堂凌。
不用想她也知道,這粥該是北堂凌自己煮的。
身爲新越攝政王的他,真的親自動手去給她煮粥?!
這還真是讓她受寵若驚!
除此之外,還有着深深的感動。
“那個……”
見沈凝暄眸色深深的看着自己,卻遲遲不曾開動,北堂凌輕抿着脣,將手裡的湯匙塞到她手裡:“你莫看這粥有些胡了,不過我親自嘗過了,味道還是可以的!”
天氣雖冷,但北堂凌的指端,卻是溫溫熱熱的。
輕握了握手裡的湯匙,沈凝暄微擡眸華,看着他自賣自誇的俊逸模樣,沈凝暄忍不住輕勾了勾脣,垂眸舀了一勺熱粥,啓脣含入口中。
入口的清粥,雖然略帶糊味,卻真的並不難喝。
而沈凝暄是真的餓了!
如此,便一發不可收拾。
時候不長,見粥碗見底,北堂凌脣角漸漸揚起,滿意的點了點頭,遂伸手沈凝暄將粥碗撤下。轉手將粥碗放下,將早已準備好的巾帕遞過去,他擡眸看向沈凝暄,輕輕一嘆,眸光在燈火照耀下閃閃發亮:“依兒,你就沒有什麼要問的麼?”
聞言,沈凝暄微蹙娥眉,輕輕拭了拭嘴角,低眉絞着手裡的帕子。
沉寂半晌兒,她嘲諷勾脣,悠悠出聲:“你想讓我問你什麼?”
“嗯?”
北堂凌眉宇緊皺着,靜靜的看了她片刻,終是有些氣餒的說道:“我以爲,你醒來之後,會吵着回去!”
“回去做什麼?”
沈凝暄苦笑着將手裡的帕子丟在一邊,語氣淡漠道:“他身上的毒,如今是最適宜用新越蠱毒以毒攻毒的,那樣的話……應該很痛很痛,可是他不想讓我看到他
痛的樣子……”
聞言,北堂凌陷入一片靜默之中。
緩緩的,自喉間溢出一聲苦笑,他俊眉微攏着對她說道:“我實在不敢相信,你居然會順着他的心意,遠遠離開這裡!”
“不然你要我怎樣?”
沈凝暄擡眸,凝着北堂凌苦笑的脣角,眉梢挑的高高的,平靜的語氣中帶着幾分清冷:“若我所料不差,我們這一路向南,他的人一定會跟着,爲了讓他放心,我只能跟着你走!”
“也是!”
北堂凌勾脣頷首,輕聲嘆道:“既是你會跟我一起去新越,那麼我便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聞言,沈凝暄微彎了彎脣角。
她確實會跟他一起去新越,不過會不會留在新越,那可就另當別論了!
眸光微盪漾間,擡眸望向窗外,朝着帝陵方向望了一眼,她輕皺着黛眉問着北堂凌:“我這裡確實有個問題想要問你!”
北堂凌蹙眉,靜看沈凝暄片刻,循着她瞭望的方向看去,他旋即妖孽一笑,傾國又傾城:“你想問獨孤宸,是嗎?”
“他……”
沒有否認北堂凌的猜測,沈凝暄將視線轉回到北堂凌身上,擡眸之間,望進北堂凌的幽深的眸底,她蹙眉問道:“真的死了麼?”
聞言,北堂凌的眉心,幾不可見的輕皺了下!
淡然轉身,直面帝陵方向,他眸光微動的輕聲說道:“你想他死,他便已然死了,想他活,他便永遠活着……”
聞言,沈凝暄眉心輕擰:“我只想知道,你所知道的一切!”
“死了!”
北堂凌看了她一眼,輕嘆一聲,道:“他和如太后,被一起葬在了帝陵邊!”
“死了麼?”
脣角輕輕一扯,沈凝暄深凝着北堂凌的黝黑的眸子,似是想要通過眼睛,看透他的心!
“死了!”
依然,如方纔一般的回答,北堂凌黯然一嘆:“依兒,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全都忘了吧,日後到了新越,你會生活的很好。”
聞言,沈凝暄眸色微深,別有深意的又睇了北堂凌一眼。
因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北堂凌俊朗的眉心,不禁輕輕一皺:“你覺得我在騙你?”
聽聞北堂凌如此一問,沈凝暄靜默片刻,卻是沉默不語。
看室內華燈初上,她垂眸自桌前起身,緩緩踱步窗前。
微擡眸華,瞭望窗外月色,靜默許久後,她方脣角輕抿,語氣幽幽咽咽:“其實經由過去種種,我早已不知道該信誰了,如今你騙我也好,不騙我也罷,實則都是爲了我好,無論真相如何,眼下的一切,也不會再有任何改變了!”
獨孤宸是生是死,其實她心裡早就已經有了答案。
不過,不管他到底是不是活着,她和獨孤蕭逸之間的,已然註定了要分離。
如此,離開了心愛之人後,不管是什麼事情,於她而言,都不再重要了!
“依兒,女人,太聰明瞭……不好!”
靜靜的,聽完沈凝暄的話,品着她話中的苦澀和無奈,北堂凌原本冰冷的心,卻獨獨在面對她是,柔軟的不可思議!
身爲權謀之人,他從來都知,獨孤宸的皇權,到最後必定會被獨孤蕭逸吞併
但是,這個局到最後的發展,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他敬重獨孤蕭逸的魄力,也佩服獨孤宸爲了沈凝暄的義無反顧!
但是,不管是中毒,還是事關生死,無論他們做的再如何天衣無縫,那真相不是仍然被眼前這個女人察覺了麼?!
這個女人,未免太過聰明!
只是,他心中所愛的,不就是這個聰明~慧黠的她麼?!
而她,一直都這麼聰明!
暗暗一嘆,他緩步行至窗前,在她身後站定:“人生在世,難得糊塗!”
聞言,沈凝暄眉心輕褶,側目睨着他:“這句話,你我都會說,但若做到,卻實在太難!”
“那有何難?”
俊眉輕挑着,北堂凌俊朗一笑:“日後到了新越,你跟着我這個閒散王爺,做我夫人,每日只管逍遙快活,糊糊塗塗的過日子便是!”
“癡心妄想!”
隱隱有些冷嘲的蹙眉睇着北堂凌意興闌珊的眸子,沈凝暄轉頭看向窗外明月:“你那皇弟,素來看我不順眼,若我去了新越,他心裡還指不定如何記恨呢!人敬我一尺,我必還人一丈,他若惹我,我必咬他,到那個時候,你還會有逍遙快活的日子過嗎?”
“呃……”
因沈凝暄的狠話,北堂凌神情微怔了怔。
“怎麼?王爺怕了?”
淡淡挑眉,轉頭與北堂凌的視線在空中交匯,沈凝暄眸光幽幽,冷冷的勾起脣角:“如果你現在怕了,大可將我和我兒子扔在這荒郊野地,任我自生自滅!”
“我有說過怕字麼?”
緊皺着眉頭,如此反問沈凝暄一句,北堂凌俊朗的眉,倏地一緊,有些無可奈何的嘆聲說道:“枉我北堂凌,一生謀算他人,卻落得個被你克的死死的下場,唉……陰溝裡翻船啊!”
聞北堂凌此言,沈凝暄原本死寂的眼底,不禁暈上一絲笑意。
不曾錯過她眼底的那抹笑意,北堂凌眸色微暖,輕聲笑道:“有那麼多人爲你,以後的日子裡,過的讓自己快樂下一些吧!”
“快樂……”
輕喃着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沈凝暄眸色微暗,心底卻是驀地一陣劇痛。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的快樂,全都與獨孤蕭逸聯繫在了一起。
可是現在,爲了她能活着,他卻在經受着前所未有的劇痛!
想到那種毒發之時蝕骨噬心,生不如死的極致痛楚,沈凝暄不禁臉色微白。
她不敢想像,倘若……沒有了他,她的生命之中還會有快樂麼?
“依兒?”
凝睇着沈凝暄略微發白的臉色,北堂凌緊皺着眉心,一臉關切之色。
“我沒事!”
轉過頭來,對北堂凌無所謂的笑着,沈凝暄無奈說道:“我現在只是,有些想他了……而已!”
怎麼辦?!
她纔剛剛離開,便開始想他。
以後,沒有他的日子,又該怎麼過?
聽到沈凝暄的話,北堂凌眸光微微閃動。
低垂眼瞼,深凝着沈凝暄輕環雙臂的纖白的手,他鼓足勇氣,方纔主動握住,然後微微用力:“相信他,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北堂凌!”
定定的,看着北堂凌,沈凝暄眼底眸色晦暗,卻在思前想後之餘,終於決定將自己的決定,告知他:“我相信他,但是……你該知道的,以我的性格,知道他會九死一生,必然會選擇留在他身邊!可是現在,也是爲了他,我卻要跟你一起回新越!”
聞言,北堂凌眸色微沉,卻不曾言語,只靜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果然,在幽幽一嘆之後,沈凝暄繼續黯然神傷道:“我……會跟你一起回新越,但是到了新越之後,擋過了他的眼線,我便會立即返回燕京!”
沈凝暄的話,在北堂凌聽來,並不覺得意外。
但是聽完她的話,他的心情卻沉重的,彷彿要窒息一般。
許久,如妖孽般的俊臉上,仍舊勾起一抹魅~惑衆生的笑容,他無奈而又輕輕一嘆,挑眉對仍舊站在窗前的沈凝暄說道:“好好歇息,明日一早,我們還要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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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去左右她的決定。
是因爲,他覺得,獨孤蕭逸堪堪她如此對待!
他北堂凌從來都不是好人,但是在感情上,卻想做一回君子。
因爲,他是真的愛她!
真的,真的……很愛!
“嗯……”
北堂凌的反應,出乎沈凝暄的意料,凝着他俊臉上的笑容,她輕輕的,應了一聲,眼底滿是感激的微微一笑。
深深的,又看了沈凝暄一眼,北堂凌不禁心下微黯。
淡淡擰眉,他轉身離開她的寢室。
出門,關門。
靜靜的靠在緊閉的門扉上,他仰頭望着空中明月,痛苦而又有些艱澀的閉上雙眼。
沈凝暄說,她如今之所以會選擇跟他走,只不過是想要順了獨孤蕭逸的心思,讓他可以安心的接受新越蠱毒解毒……而獨孤蕭逸……他的情敵,如今就在這明月之下的某處,那個男人,正在經受着噬骨蝕心之痛!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他現在卻又不得不接受現實。
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
在沈凝暄的感情世界中,他卻是第三人……
————獨家首發————
夜,萬籟寂靜。
燕京,御書房中。
一陣仿若刀絞一般的心痛,自心口蔓延,獨孤蕭逸緊皺着眉心,卻仍舊沉浸在自己的夢境之中。
此刻的他,額際冷汗涔涔,臉色慘白如紙。
“小暄兒……”微喘着,一手撫着胸口,雙眼卻閉的極緊,他不停的搖着頭,直到最後,在一聲驚呼之後,驀地自暖閣錦榻上坐起身來,“小暄兒!”
夢醒,卻再無夢中之人。
獨孤蕭逸緊皺着眉頭,不停的劇烈喘息着,視線在暖閣裡來回穿梭。
方纔,他夢見他的小暄兒毒性發作,一臉痛楚的躺在牀上。
不過好在,那只是一場夢!
哪怕現實中,痛的是他,他也很慶幸,還好那只是一場夢!
靜寂片刻,待氣息平復,他擡手拭去額際的冷汗,掀起薄被自錦榻上起身,快步行至窗前,屏息將窗戶推至大開!
寒涼的夜風,迎面
襲來,吹拂在他溼濡的俊臉之上,讓他瞬間清醒許多。
“籲——”
長長的吁了口氣,雙手揹負站於窗前,獨孤蕭逸雙眼微眯,神情莫測的凝望着窗外夜色。
走了!
他的小暄兒,如他所願,跟着北堂凌走了!
可是,此刻他的心裡,卻心心念念都是她,睜眼閉眼全都是她的影子!
如今,他就像是一個失了心的傀儡,心裡總是空落落的。
所謂茶飯不思,指的便是他了!
“小暄兒,你可知道,你對我到底有多重要?”
擡手撫上心口,感覺着自那裡清晰傳來的刺痛感,獨孤蕭逸薄脣輕勾着,將視線調轉到牆上的一幅畫卷之上。
那些畫卷,是她離開後,他即筆所繪!
在那畫卷上所繪的,是他兒子的母后,他今生最愛的女人。
最愛!
想到這兩個字,獨孤蕭逸不禁苦笑了笑。
身在皇家的寵愛,有時候是無上的榮光,有時候卻是催命的毒藥!
如若,他不那麼愛她,或許她就不會遭受後來的一切苦難,如今還跟獨孤宸相敬如賓!
今日,獨孤珍兒曾經說過,不愛他的沈凝暄,聰明的可以將北堂凌都算計了,但是愛上他的沈凝暄,卻身心俱疲,總是在遭受這樣那樣的苦難!
可是,即便如此,他卻仍舊愛她!
愛上她,是出於不由自主,根本就不受他的控制。
而他,如今卻也根本不想停下。
因爲,他愛她!
所以,他願意以自己的命,去搏她的命。
哪怕,最後粉身碎骨,他也在所不惜……
門外,漸漸傳來竜窣的腳步聲,龐德盛端着人蔘湯自殿外而入,看了眼站在窗前的獨孤蕭逸,見他面色微白,龐德盛不禁眉心輕鎖,在心底暗暗一嘆!
自獨孤珍兒告知獨孤蕭逸沈凝暄走了之後,今日整整一日,獨孤蕭逸只要醒着,便會一直站在窗前,瞭望南方,怔怔出神。
半個時辰前,他離開之時,才伺候着獨孤蕭逸歇下,如今纔剛過半個時辰,他便又站在窗前……
每次,他見他如此,都忍不住會替他心疼。
“皇上……”
緩步上前,將蔘湯自托盤裡端起,龐德盛對獨孤蕭逸輕道:“御膳房剛剛煮的蔘湯,您趁熱用些吧!”
“朕不想喝湯!”
淡淡出聲,卻沒有回頭,獨孤蕭逸的聲音悠悠遠遠,在寢殿裡來回飄蕩:“去取酒來!”
ps:感謝魚飛燕親親和夏休筱親親的荷包,感謝大家的咖啡,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