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鳳仙便說道:“這曲子聽着十分華麗繁複,看剛纔寄書姑娘的手法十分嫺熟,演奏也十分順暢,這樣的華麗的宮廷樂曲,我閉上眼睛看到的是金碧輝煌的大殿,衣着華美的婢女。但其實若說我的話,可能更欣賞樸實的樂曲,清風拂過水麪,竹葉沙沙作響,這樣的曲子或許更能打動人的心。”
楊鳳仙的點評先是誇讚她的手法,可最後說的卻是自己並不喜歡這類的樂曲,讓人聽了不知道是褒還是貶。
夏寄書的面色有些不悅,但畢竟對方是郡主,她就算不高興也不能說什麼,只微微低頭道:“寄書受教了。”
但安排了夏寄書做這件事的蘭溪縣主卻不樂意了,她昂着頭道:“嘉惠郡主剛還說了不擅長此道,想來點評的並不一定正確。寄書不必往心裡去。”
她安慰似的拍拍夏寄書的肩膀,夏寄書只勉強一笑:“倒是辱沒了蘭芝的綠楊琴了,是寄書的不是。”
這話衝的蘭溪縣主心中窩火,楊鳳仙卻只道:“點評一事,向來也只是個人看法,從來沒有正確與否的說法。”
蘭溪縣主剛想說些什麼嗆她,卻聽到端寧長公主輕笑一聲:“我倒是沒想到,嘉惠郡主居然是如此風雅的一個人。”
楊鳳仙詫異的看着端寧長公主,只見她抿脣笑道:“這樣的宮廷曲目確實是大氣華麗,可算不少好的親曲。這一點我倒是和嘉惠的想法差不多。好的曲子是能打動人心的,不需要多麼複雜的指法,不需要多麼華麗的樂曲,只要能打動人心,這曲子便是好的。”
這話便算是表明了端寧長公主的態度,這曲子彈的雖好,但卻不得長公主的喜歡。
這下夏寄書面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她苦練了這麼久的曲子,竟然被人說不能打動人心?
人心是什麼?
這什麼都不會的嘉惠郡主一句話,便把剛剛兩位殿下對她的褒獎算是抹殺掉了,這讓她如何能咽的下這口氣?!
端寧長公主卻是來了興致,對蘭溪縣主道:“蘭芝,可否借下你的綠楊琴,我今日難得的有雅興,便爲在座的諸位撫琴一首。”
要知道端寧長公主的琴音就像是仙樂一樣,人間能得幾回聞,眼下卻因着楊鳳仙的一句話而起了撫琴的壓下,在場的人無一不覺得驚奇。
蘭溪縣主只勉強的笑着說道:“當然可以,長公主請用。”那琴便直接呈到了端寧長公主的案前,端寧長公主對着楊鳳仙友善的笑道:“鳳仙,人生難得一知音,這曲便是撫給你聽的。”
楊鳳仙有些受寵若驚的說道:“那我便洗耳恭聽了。”
端寧長公主微微閉上眼睛,修長白皙的手指便撫上了琴絃,流暢的音樂從她的指尖流淌出來。
楊鳳仙閉上眼睛,感受着樂曲中的情景,像是在波光粼粼的大海旁,陽光溫暖,惠風和暢,風吹動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海浪席捲而來,嘩嘩的聲音帶着節奏似的一陣接一陣。讓人甚至可以聞到鹹腥的海風味道。
有海鳥的聲音嘎嘎作響,像是在海邊慢慢的遊蕩着,感受着溫暖的海風,讓人不自覺地想微笑。
而後風驟急,海浪拍岸的速度也漸漸加快,天空像是陰沉了下來,有海鳥四散而逃的聲音,似乎有風浪要來了。
海風發出呼嘯的聲音,慢慢的開始有雨滴落在海中和沙子上的聲音,大滴大滴的雨落下,拍打着乾燥的沙子,樹葉像是感受到了瘋狂的風的召喚,嘩嘩嘩嘩的響應着。
楊鳳仙的心跟着也緊了起來,像是被一雙手抓着似的,緊到喘不上來氣,但疾風驟雨過後,很快便風停雨歇,楊鳳仙的心情也跟着和緩了下來。
太陽又重新出來了,曬得人暖洋洋的,就像剛纔的暴風雨從未出現過一樣,讓人愜意的想睡覺,海鳥又重新從巢裡鑽了出來,唧唧喳喳的在海中眯着食。
小螃蟹從沙子中間的縫隙鑽出來,愉快的吐着泡泡,漸漸地,漸漸的就要睡着了……
琴聲慢慢停住了,楊鳳仙緩緩睜開眼睛,這是她從未有過的體驗,聽曲子竟然聽得入迷了,彷彿要停留在那個世界中一般。
再看周圍的人,都是一副沉醉的樣子,楊鳳仙給了端寧長公主一個讚賞的微笑,輕聲問道:“長公主是否曾經去過海邊?倒是一副海邊暴雨後又雨過天晴的美妙場景呢。”
端寧長公主淺笑着搖頭:“不曾,但我曾聽出過海的大臣們說過他們曾經在海邊遇到過的暴風雨,便憑着想象做了這首曲子,之前我彈奏這首曲子從來沒人猜出來過,我還以爲是我表達的方式不對,現在看來,不過是聽的人不對罷了。我想表達的東西,你都知道了。”
僅憑想象就可以把這樣的場景還原出來,楊鳳仙覺得端寧長公主的琴藝,已經不能算是一般二般的好了。
衆人這纔回過神來,紛紛激動的鼓起掌來,有些不知道如何表達的便言辭鑿鑿的的誇獎道:“真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可就算是這樣的誇獎也不及楊鳳仙的這一句,畢竟這句話,誇任何一首曲子都合適。就算眼前這些大家小姐們不乏精通音律之人,卻沒有一個能說出來端寧長公主想傳達的是什麼東西。
而知音,向來是難得的。
沒想到這次小小的賞花宴,竟然讓她收穫了一個知音人。端寧長公主看着楊鳳仙的眼神,比之前多了幾分溫度。
此時夏寄書的面色更加難看了,她本來想的是靠一曲琴音吸引端寧長公主和芙蓉郡主,卻沒想到陰差陽錯的讓端寧長公主把這個嘉惠郡主引爲了知音。
不過是一句評論,不過是什麼琴技都不會的鄉下女人,居然讓端寧長公主這樣的琴藝大家引爲了知音……
夏寄書簡直要恨得牙癢癢了,而另一邊想要看着楊鳳仙出醜的蘭溪縣主也不樂意了,她面上帶着笑容,卻讓楊鳳仙怎麼看怎麼都覺得她不懷好意。
蘭溪縣主笑着鼓掌道:“沒想到嘉惠郡主對琴藝如此精通,下一位,咱們不如就讓嘉惠郡主來表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