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的鋼琴,簡單的七音,拼湊成一首低沉壓抑的《悲愴奏鳴曲》,那一個個沉重又壓抑的重低音符鑽入陳暖陽的耳中,讓她心裡有種幽涼和頹唐之感,那種幽涼叫人脊背發寒,心裡發慌,好像站在四下無人的荒蕪之地,遍野蕭蕭,天地間只此琴音,波動人心……叫人也跟着悲涼,亦或者說是悲愴!
陳暖陽沒有進去,她站在門口,平心靜氣的將自己從那撩人的琴音中脫離出來後,試圖從門縫裡觀察屋內的情景,看演奏的人是誰、又有幾人在內,卻目光纔看過去,倏地一下,瞳孔縮緊的怔在原地——
那雙手!
那雙修長的手!
在她一眼怔住的時候,悲愴的演奏正達到高潮,“噹噹噹”又“噹噹噹”的重擊敲打琴音讓她的心臟也似乎在“噹噹噹”的有節奏的跳啊、沉啊、跳啊、沉!
這反反覆覆不知多少次,直到琴音又歸於暫時的輕揚……
重低音的輕揚依舊帶着壓抑,叫人喘不過氣,尤其看到那雙手,那一雙比琴音更讓人着魔,多麼像是陸離的手啊,都是那樣潔白、修長,骨節清晰可見,十指根根分明,用芊芊美如玉來形容也絕不過分,也正因如此,當初她第一眼看見江煜城的手瞬間,也是心疼了一下,因爲江煜城的手亦是美的不可方物,像極了他。
這個時候,琴音再度的激揚起來,噹噹噹的再度重音砸下來,像是什麼警鐘,讓她猛然收回神,移開眼,然後努力的把心思朝江煜城身上靠——
“陳暖陽,陸離已經死了,那不可能是陸離的手,也不是相似的手,這世上只有陸離一個人有那樣完美的手,這頂多是和江混蛋差不多的手,對、就是這樣!”
她心裡想着,說着,眼睛閉着,腦海裡卻不聽話的記起剛見到江煜城的手時,自己也是這樣的難受,“不、別再繼續想下去!那就是江混蛋的手……”
她儘可能的轉移注意力,那臉色隱隱發白的樣子惹人憐,讓後方歹徒眼睛都看直了卻沒一個敢上來,他們似乎在忌憚什麼,害怕屋內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可屋內傳出來的——
只有琴聲。
“噹噹”的悲愴琴音還在繼續,不過高潮完結後,已越來越舒緩,那舒緩中又帶着抑揚頓挫,旋轉、輕揚、又低沉,時輕時重,時急時緩的聲音彷彿將聽音的人心壓沉入谷底、又在下一秒拉扯到天堂,反覆、反覆……直到琴音戛然而止,就在正中央停下來。
正中央,不高不低、
不偏不倚的中間音節卡住的十分完美,就好像是升起又落下的人穩穩的站在山的邊緣,隨着琴音,一起安靜下來,腳踏實地,身心舒暢。
短暫的幾秒安靜,陳暖陽心歸於安然後,也把那一波搗亂的記憶壓下去,隨即就深吸口氣站直身子往前走!卻——
“出去。”
擡起的腳還沒落下,她聽到屋內傳來一個極清冽的嗓音,那聲音清冽、純淨,彷彿是一泓清泉,且說話間,手從琴上拿下來,好似起身朝着屋內走,到陳暖陽看不見的地方,而陳暖陽不退反進,徑直推開門走了進去……
推門的時候,陳暖陽眨動酸澀的眼睛,不過閉眼再睜開,卻是怔在原地,若非腦袋清醒,她要以爲自己穿越到了歐洲中世紀的貴族書房!
觸目下,滿屋盡是中歐世紀的古物,各種西洋名玩古董字畫和精緻物件看起來琳琅滿目,而上世紀風格的歐式真皮沙發凳邊兒就是方纔男人坐的地方,那沙發凳子前面是一葉同樣古老的金白色屏風畫着不知名的花朵,遮擋住大半個三角形黑色鋼琴琴身,而再往裡頭,是老式卻擦得鋥亮的黑棕色歐式書桌。看到書桌邊背對她坐着的男人,陳暖陽纔回過神,而所料不差,他應該就是她此行要找的人——
五星大廈背後的主人。
“陸少總。”
陳暖陽記得那個幕後的歹徒是這麼稱呼他,正尋思自己要不要這麼喊的時候,腳步已經先一步朝着他走。
他們距離有點遠,這深長而佈滿了古董的小道上陣陣香氣撲鼻,那是專屬於古董的氣味,沉璞的香氣並不刺鼻,反而叫人身心舒暢。
只當她沉默的、快走到他桌子前時,她看到那位陸少總的手在椅子把手上微微縮了縮,下一秒,聽他十分不屑、卻又清傲的聲音再度傳過來——
“別讓我說第二次,滾出去,再往前一步,你們這羣孬種就跟着這些古董一起粉身碎骨。”
清冽的嗓音離得近了才發現是如此有磁性,聽起來很是悅耳,尤其……那一句孬種!讓她立刻對這位陸少總憑空生出幾絲的好感,因爲陸離也愛說孬種,也說的特好聽。
陳暖陽的大學時代在警校,裡頭的男警訓練的個個彬彬有禮,當然,私底下也說渾話、髒話,可檯面上沒幾個人說過,起碼沒在她面前說過,但陸離會說,他說——
那些警員當面一套背後一套,都是孬種,暖暖,你別跟他們接觸太多!
陳暖陽很聽話的不接觸
,到後來實習遇到S組的人,個個都是不裝的,該罵罵該吃吃,當然,他們在陳暖陽面前也會適當收斂,更對她愛護有加,試問天底下誰會不喜歡這樣的團隊?只可惜,越是完美的東西越容易消失,現在他們走了這幾年,陳暖陽就像是還債一樣,再不能喜歡解除任何人,彷彿自己是一瓶水,身體是瓶子,靈魂是水,水隨着他們的大火蒸發,瓶子空空如也……
而今,再聽到孬種這樣的話,她竟然沒有難受,反而,有些異樣的舒服。
“我不是外面的孬種。”她先回答了陸少總的話,接着才繼續道:“我是白城警局陳中隊長陳暖陽,我有些事想和你談一談。”
陳暖陽很少能心平氣和的說話,這會兒能這樣,她清楚不僅是因爲陸少總說話對自己的味道,更大的原因其實是……江煜城來了,她沒有後顧之憂了,且她非常的相信,江煜城一定不會讓小昭他們出事。
長桌前的陸少總依舊背對着陳暖陽,椅背恰巧擋住他脊背的僵直,暖黃色的燈照在他精緻的臉上,他的喉結滾滾,手指在椅子上又微微蜷縮,最後終於撤下來。放在腿上握成拳,又鬆開,反覆兩次,這才緩緩轉過椅子來,“你是陳暖陽?”他轉過身時,口氣明顯和剛纔不同,雖然仍舊冷冽,可那絲絲的清傲已減去不少,而陳暖陽卻因面前這張臉而怔了下——
這是個漂亮的男人。
剛毅輪廓的瓜子臉,白白的皮膚像一碰就能出水的嫩豆腐,愈發顯得雙眼漆黑如墨,深沉似海;而高聳的挺鼻下,一雙M型的標準美脣,那櫻粉色的脣通透極了,脣珠更是讓他剛毅的面上多出一抹妖豔。不過!話說穿了,這男人的外貌其實就是養尊處優的富家大少爺樣子,只是和陳暖陽見過的二世祖們又不同的是,這位身上帶着說不出的驚豔氣質,叫人會着迷,而這種氣勢是馮紹良那種人所沒有的高等氣質,若把馮紹良比作是天然的玉,那麼眼前這個陸少總,絕對是極品工匠精心打磨後的絕世好玉,這樣的人就和……就和當年的陸離一樣,身上有種謎樣的氣息,該死!
陳暖陽立刻把心思收回,並且下意識的拿出江煜城做比較來轉移注意——
若是他們是這個玉、那個玉,江煜城是什麼?
那混蛋……長得也不賴,雖然氣質沒這麼妖豔,可是這種未曾研磨的,就算是天然成型的好玉吧!
她這麼想的時候,心跳果真平緩下來,而前方這時傳來一聲輕咳,那是陸少總的咳嗽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