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要再見
下了樓蘇安漠就放開了她的手,顧自一個人走在前面,他人高,邁得步伐也大,她穿着高跟鞋小跑都跟不上步伐,乾脆放慢了腳步朝前面偉岸的背影喊到:“蘇安謨,你怎麼就不懂憐香惜玉。”
顯然像是聽到了好笑的事情,他回頭看她,微微牽起嘴角:“你是在說你自己嗎?”這人笑起來格外散漫,就像在說一件多麼可笑的事,蘇安謨總有辦法讓她自慚形愧。三月臉一紅。
畢竟是有求於人,反駁的話通通咽回肚子裡,萬一他心情不好,真怕他把她扔下,這個人絕對做得出來。
出了大門冷風一吹,三月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低估了水木冬夜的寒風,快幾步跟上蘇安謨步伐,恨不得馬上鑽到車子裡。
水木不同於梓城,多少年沒下過大雪了,她好像忘記這個時候的水木其實也只有幾度,出門連件禦寒的棉衣都沒帶。
上到暖氣充足的車裡,三月摸了摸露在披肩外的皮膚,果然冰涼一片。蘇謨長手一伸,扔給她件棉衣,熟練地發動車子:“不挨凍就不會長記性。”
她沒有反駁,明知不是他的對手,乾脆老實地縮在衣服裡,一言不發地看着車窗外。
夜裡郊外很靜,一路過去除了一些高檔別墅,還有一些古老的建築,竟還是當年水木的老樣子,很是難得,沒有人來開發,這說不通呀!
這個時候她還不知道在將來的某一天,她會和江塘這裡牽扯之深。
“你知道多少人在爭這塊地嗎?”蘇安謨隨口問到,不料想正問到她心中所想,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這裡就成了一塊風水寶地,成爲水木最具有開發價值的地皮。
陳家、喬家、宋家、倪家、王家都在爭奪,幾方力量的相互制衡,竟神使鬼差地使它保留至今,只是這場無聲戰爭還在繼續,無論最後誰得到,都只是另一場戰爭的開始。
三月對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自是不懂,她一個小教師也接觸不到這些,難得起了一絲好奇,轉過臉問:“這裡要被開發了嗎?”
“現在還沒有,不過那是遲早的事。”車子拐了了個彎,出了郊區。
他不是一直在國外嗎?怎麼會對水木的事情這麼瞭解,就好像這個人一直不曾離開過一樣,可他明明就離開了八年。不過他要是有心知道,什麼都瞞不住,她看着他,這人眼睛長得深邃,據說睿智的人都長這樣。
沈曄曾說和蘇安謨對視是一件需要勇氣的事,這樣一雙眼睛睫毛偏又生得密且長,沖淡了不少銳利,只是不笑。
時間把當年青澀稚嫩的臉龐雕刻棱角分明,削薄輕抿的脣,無疑透露着冷峻,這個人一向是冷傲孤清卻又盛氣逼人,一直沒變過。
感覺到三月在看他,他眼睛微微一側,朝她看去問:“你在看我?”
被抓了個正着,微微臉紅,輕輕移開目光,她沒想到時隔多年,他們還能坐在一起,跟以前一樣談話,一時之間有些思潮涌動,失態了。
蘇安謨臉上依舊波瀾不驚,收回眼神,淡淡地問了她的具體地址,便默然將車往前開。
他沒有直接送她回家,而是將車開到水木河邊,在三月開口之前率先問道:“這些年你過得好嗎?還有那件事你後悔嗎?”
她不知道蘇安謨說得是哪件事,事情太多了,可以肯定的是跟王達權脫不了關係,這些年她一個人過得很好,但是並不代表她不後悔。
愛別離、求不得,放不下,怨長久,她親身經歷過的這些都不能一筆勾銷,時間也不能。
三月第一次情竇初開的對象就是王達權,都說女孩的第一個男友,會是她的愛情啓蒙老師,可惜的是她遇到了一個不合格的老師。
王達權心思深沉,不相信有些東西會這麼容易得到,想什麼看什麼都要入木三分,有些時候用力過猛,就什麼都不是了,傷害了自己也傷了自己喜歡的人。
何況那時三月還年輕什麼都不懂,少了那份心理準備,可王達權早就在社會上應酬,意氣風發一時衝動的時候,逢場作戲難免。
這樣也就罷了,說不定她習慣了也就不鬧了,可偏偏楊悅不是逢場作戲的那種女人,從十五歲就是他的女人,一起同甘共苦,一起並肩作戰,她算什麼,在楊悅面前她纔是逢場作戲。
她一個人痛得死去活來也就罷了,可是因爲她,沈曄遠走他鄉,多少年有家不能回,還有那個無辜的孩子,只要一想到這些她連呼吸都困難,多少個夜晚都是睜着眼睛到天亮,這些都是拜他所賜。
蘇安謨只知道故事的開頭,也許永遠都沒機會知道故事的結局,結局會伴着秘密永遠深埋地下。
蘇安謨看她面無血色,知道這很殘忍,可他就是要撕開她的傷口,告訴她這樣捂着永遠都好不了。
“如果你對他還有念想,我奉勸你一句,趁早死了這條心。”他還是無法把王達權和喬家要聯姻的事告訴她,有些事還不能操之過急。
有時候她真的不理解,爲什麼他這麼喜歡插手她和王達權的事,還是習慣了永遠把自己放在一個旁觀者的位置上,看盡她的狼狽和笑話。
“我們不要聊這個話題好不好?”她承受不住,帶點哀求。
蘇安謨卻沒打算放過她,三月最終還是忍不住捂嘴哭泣,轉過頭背對蘇安謨,把頭抵着車窗,就是最絕望的時候,她都不曾落淚,今天是怎麼了?
蘇安謨很清楚,三月真正不能釋懷的原因,一多半都是被王達權不擇手段徹底刺激到,真的傷心了,所以至今還耿耿於懷,他不敢想象當年離開後還發生了什麼,一定還有他不知道的事。
伸手把她抱在懷裡,摸着她的頭髮說:“自此之後徹底忘記這個人,記住了嗎?”這句話不是勸告,是命令。
他了解她的性子,要強的一聲不吭,往往這個樣子最是可怕,如果放聲哭出來可能真的就沒事了。
四年了,她已經學會不去想這個人,但從未嘗試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談起,也許是時候鼓起勇氣去面對。
“我只是不相信,我這樣愛過的一個人會傷我這麼深,大抵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像年少那樣掏心掏肺去喜歡一個人,你說我還能遇到一個我這麼喜歡的人嗎?”第一次哭得像個孩子。
三月擡頭看他,破罐子破摔哭得一塌糊塗,她記得以前他也這樣借她一個溫暖的胸膛,任她放任自己悲傷。
“我不確定你會不會遇到這樣一個人,幸福是自己把握的,你要是還是這個樣子永遠不會幸福。”
這是獨屬於蘇安漠的方式,說話永遠這個樣子,他做什麼事都和別人不一樣,你再難過也別想從他那聽到半句安慰的話。
這是他對她的關切,蘇安謨何等人物,不在乎的事看一眼都覺多餘,更別提多說一個字,卻願意跟她說這麼多,這些好不輕不重落在她心裡,她都記着。
以前爲王達權的事,作爲旁觀者沒少警告她,也沒少幫助她,就是因爲他看得太分明瞭,比她自己還分明。
可世界上人生而獨立,許多事誰也無法感同身受,她逼自己忘記,可蘇安謨終究牽扯太深,見到他就不由自主得想到,以前她是何等不幸。
她不是一個自尋煩惱的人,蘇安謨是個好人,但她希望不要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