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福劍、頤貴廷、田達林、郝蘭順,都有了一些酒力,四個人就在東里間屋裡歇息起來。。
戴淑娟機敏,知道母女姊妹們輕易碰不到一塊兒,一定有很多話要說。便推說去借鞋樣子,到隔壁鄰居家串門去了。
這一來,堂屋和西里間屋就成了母女三人和外甥男女的天下了。
郝蘭欣讓孩子們睡午覺,不睡的到堂屋裡去玩兒。但不能大聲喧譁,別吵醒了東屋裡休息的人們。
又把郝徐氏讓到西屋炕上,讓她蓋着被子休息一會兒。郝徐氏說不困,非要依着被卷坐着。郝蘭欣也只好隨着她,自己和大姐郝蘭格則斜躺在母親身邊,一邊哄田苗苗睡覺,一邊與母親、姐姐輕輕說着體己話。
田青青沒心思跟頤守義、田幼秋和田幼春一塊兒玩兒,也斜躺在郝蘭欣身邊,閉着眼睛休息。
“這日子真沒法過了。”郝徐氏忽然壓抑着哭聲低泣道。
“媽,你有什麼煩心事就給我們叨叨叨叨,別憋在心裡。”郝蘭欣也聲音有些哽咽地說。
郝蘭格語氣沉重地道:“媽,你再給我們說說吧。爸只是給我說了幾件事,我覺得再這樣下去確實不行,咱們共同想個辦法。”
郝徐氏長嘆了一聲,壓抑着聲音說了起來:
“從臘月二十三這天開始,老大家一家子就一天在這裡吃中午和晚上兩頓飯。晚上回家的時候,還要拿着第二天早起的乾糧。說過年裡,活兒多,在一塊兒吃還能多幹些活兒。自己就不蒸乾糧了。
“話是這樣說,可活兒也沒給幹多少。都是我和你爸慢慢乾的。他們只是做飯時兒來,做熟了,吃了刷了走人。
“一家六口子在這裡吃了一年下,十多天了,一點兒糧食也沒往這裡拿。年下就給買了二斤豬肉,別的菜一樣也沒買。。
“過年哩,我怎麼也得蒸兩鍋乾糧,預備下幾個菜吧?
“二十四蒸的乾糧,二十七就把白麪的全給我吃完了,。我只好又在二十八這天做上酵子,二十九又蒸了一鍋饅頭。這不維持了這幾天,明天還得蒸,要不然,來個人連個白麪乾糧也沒了。
“預備的菜也是這樣。只要讓她看見了,就給做着吃,哪個好吃做哪個,一點兒也不考慮過年後來了客人怎麼辦。
“年下是吃餃子的日子,年三十晚上、初一早晨、初一晚上、初二早晨,都是吃的餃子。剩下半盆子我就沒放。心想:吃了一年下餃子了,還會再吃這個呀。
“咳,就是初二晚上沒吃。初三給來拜年的煎了一盤子,晚上把盆子裡剩的全放箅子裡熱上了。
“我一看這哪裡行呀,明天你們來了一個餃子也沒了。趕緊從箅子上拾出一大碗來,沒等涼透,就藏到大衣櫃裡了。吃飯的時候還問餃子怎麼少了,我說熱了塌下去了,顯得少了唄。
“其實她有懷疑。你們沒見今天我從大衣櫃裡拿餃子時她說的話呀,那就是對我不滿。
“這可倒好,兩個姑娘姑爺和孩子們都來了,就煎了一碗餃子,一個盤兒裡幾個,讓姑爺和孩子們看了看。”
說到這裡,郝徐氏捂着嘴“嗚嗚”地哭了起來。
郝蘭欣忙勸道:“媽,你別難過。一個外人也沒有,有沒有煎餃子不是一樣啊。沒人挑這個理兒。”
郝徐氏哽咽道:“我知道沒人挑理兒,我預備了趁子,孩子們吃不到嘴裡我心裡難受。”
郝蘭欣也哽咽起來:“媽,遇見這樣的了,你就往寬裡想。他們也不是外人,都是你的兒子孫子。”
郝徐氏:“理兒是這個理兒,可年下這些事得讓我打置過來了呀?你們一年到頭吃不了我幾口東西 ,來拜年哩,我手裡要什麼沒什麼……我這心裡都彆扭成一個大疙瘩了。。
“就拿今天的酒菜來說,要不是你們拿來的東西,桌子上只能擺四個菜。還有一個今天早起我剛買的魚罐頭。
“今天早上一看,什麼也沒了。做什麼也來不及了,趕緊到代銷點買了兩瓶罐頭,一瓶魚罐頭,一瓶水果罐頭。你們要不拿這些東西來,只能用水果罐頭代替了。你們說說,這大年下的,像什麼話呀?”
郝蘭格長嘆了一聲,氣氛地說:“遇見這麼個不說理的人,你預備多少,也都讓她給吃了。媽,往後你不能再管他們飯,都是隊上分糧食,一人一份,他們吃了你們的,你們還吃什麼呀?”
郝徐氏:“要光吃我們的,早沒了。今年一冬天,青青沒少往這裡送面。要不哪來這麼多面粉。”
郝蘭欣:“媽,我家裡還有幾百斤麥子哩,回去後給你送一口袋來。”
郝徐氏:“你千萬別送。要是知道你送來了,吃的更歡了。也給青青說,往後誰也別給我東西。就這一堆這一塊,吃完了他們就不拱了。”
郝蘭格:“光送也不是辦法。我們能有多少供他們一家子吃。他們還許得了便宜賣乖哩,說些殃報話讓老人生氣。你沒看不咱媽來呀,只要他們過來,她就彆扭。”
郝蘭欣:“不送的話,光吃老人也不行啊?吃完了,不到秋不到麥隊裡不分糧食,老人怎麼過呀?”
郝蘭格:“要不找個人勸勸他們,不叫他們過來吃了呢?”
郝蘭欣:“一經外人就不好說了。如果他們臉上不照惱了老人,一趟也不來了。老人歲數越來越大,有個病或災兒的,老人喊誰去?我們離着又這麼遠。”
郝徐氏:“咳,當初還不會依了她,把俺老兩口分開哩,一家養一個,好賴她得管你爸飯,。也不上這裡攪和我。本來都是好意,卻鬧到這裡來了。”
郝蘭格:“你不是說是神仙給寫的分家單嗎?”
郝徐氏:“確實是神仙給寫的。那晚鬧得可厲害了,一會兒牆上掛的面鑼掉下來了,一會兒電燈滅了,一會兒毛筆找不着了,你三叔明明寫了一份分家單,一念,卻不是他寫的那個。
“大家正奇怪着,那毛筆自己直立起來了,就像有人拿着一樣,‘噌噌噌’,在桌子上的白紙上寫起字兒來。寫完了,還在你三叔寫的那張分家單上打了一個大叉兒。
“人們嚇得都磕起頭來。她兩口子一邊磕頭還一邊禱告,讓神仙爺爺饒了他們,再也不興心分老人了。這纔有了這樣的分法。
“從那以後,也確實改了不少。最起碼不像過去那樣給你大吵大鬧了。沒承想又生出這麼個歪心眼子,蔫兒不溜地吃你,讓你說不得道不得。”
郝蘭格:“還用那個辦法,讓神仙勸勸她,讓他們改過呢。”
郝徐氏:“那神仙是咱想請就能請來的?那天不知怎麼趕巧了,發生了一些蹊蹺事,人們就都說是神仙顯靈。這種事都是碰打子勁兒,哪裡能想怎樣就怎樣?”
郝蘭格:“媽,要不你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求求神家。現在年還沒過完,天地爺還沒送,你在天地底下願爲願爲,保不準管事。”
郝徐氏:“這個……能行?”
郝蘭格:“上一次怎麼顯靈了?說不定神仙對你們家還有點兒緣分呢!媽,試吧試吧,成了更好,不成不就費三炷香啊!”
郝徐氏:“我是說,這不是咒念他們嗎?萬一他們再有個好歹怎麼辦?一大家子人,孩子都不大。”
“我的媽哎。”郝蘭格感嘆道:“我看呀,問題全在你身上哩。你忒心軟。他們在你這裡吃喝攪鬧,你心煩;懲治他們,你又狠不下心來。要不你就放寬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得了,他們願意怎麼攪和就怎樣攪和,你全當沒看見。”
郝徐氏:“吃完了還不是我發愁去?”
郝蘭格:“還是的!我們說了這半天,不就是爲了你和爸有個舒心安逸、不愁吃不愁喝的好日子嗎?結果說了一圈兒,又回到原來的地方去了。”
郝蘭欣:“可憐天下父母心。大姐,將來如果我們的孩子也像這樣,我們也不見得能狠下心來。”
“…………”
在一旁假寢的田青青,把母女三人的話都聽在了耳朵裡。直到這時,她才明白姥爺爲什麼同意老兩口分開了。
母親郝蘭欣說得對:可憐天下父母心!當老人的,可以抱怨、可以向人訴苦,向人哭訴,真要對自己的子女採取什麼行動,還真下不了手!
自己不正是看在這一點兒上,覺得小舅小妗子不在村裡,大姨和母親離的遠,姥姥姥爺身邊就大舅這一家,有個頭疼腦熱的好有人照顧,才勸說姥姥忍讓的。自己則多送麪粉,來解決姥姥家的糧食問題!
現在看來,籃彩葉貪心太重,得寸進尺,拿東西哄着她讓她盡孝的做法行不通。在這種情況下,自己拿多少東西來,也哄不了姥姥開心。
最好的辦法是:既要讓籃彩葉認識到“啃老”的不對,還不能讓她的家庭受到損傷。如果再讓她知錯改錯,懂得了孝敬老人、贍養老人是應盡的義務,那就萬事大吉啦!
採取怎樣的辦法才能做到這一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