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揀起包袱,順着海邊的沙灘慢慢走過,這沙灘也和家鄉的沒什麼區別,但這裡卻靜寂得多,周圍沒有什麼人,海浪輕涌,人海的盡頭無邊無際,李龍極目遠眺,心裡突然浮現一個奇怪的念頭,從這裡直接游出去,會不會就一直游到太平洋或者其它什麼大洋,再莫名其妙地回到家鄉?
聽說有些人也是無意中踏入了某個時空隧道,若干年之後突然在大洋上出現,又回到家鄉,只是物是人非,彈指已是百年!這浩渺的宇宙中有些什麼來知的秘密,等到他回去的時候,家鄉會不會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他心裡突然有了一種恐懼,對未知的恐懼!
一個人無論有多麼厲害,不管他是一代天驕、君臨天下還是一代大俠、無敵於天下,在大自然面前始終是微不足道的一點微塵,李龍有了平生第一次惶恐,不是對敵人和命運的惶恐,而時是對大自然的敬畏!
在這一刻,他體內的能量安靜下來,好象開始變得和諧,不再是由他來支配,而是與他慢慢融合,李龍的腳步停下,眼睛閉起,海上的風好象也變得極輕極輕,最終完全感覺不到,他的思維也好象暫時離他而去,在與他周圍的海水、風還有腳下的沙石在交流。
李龍已經進入了一個玄妙的境界,他覺得他已經與大自然完全融合,身體彷彿沒有任何重量,就在海風中輕輕地飄,沒有動又好象在動,身體的每一寸皮膚好象都在外界進行交流,他的眼睛沒有張開,但他好象真切地感覺到有一個人站在他後面幾十米處。
李龍睜開眼睛,慢慢回頭。果然,後面幾十米的地方站着一個人,這個人他認識:師姐!當然是玉娟的師姐!
李龍微笑:“你怎麼來了?”
董婉瑩盯着他:“你對玉娟做什麼了?”
李龍平靜地說:“什麼也沒做!姑娘爲何有此一問?”
董婉瑩盯着他,憤怒地說:“什麼也沒做?她爲什麼哭得那麼傷心?還罵你‘始亂終棄’?……什麼叫‘始亂終棄’?你明白嗎?”
李龍搖頭苦笑:“這個詞語我倒是明白,但好象用不到我頭上!我既沒‘亂’也談不上‘棄’!小丫頭胡說八道!”
董婉瑩盯着他:“我不信!”
李龍平靜地說:“你不信我可沒有辦法!”
董婉瑩緩緩地說:“有辦法!你去看看她!”
李龍抓頭:“爲什麼要去?去了只怕會更糟!”
董婉瑩走上兩步,盯着他的眼睛:“你知不知道她很……喜撳你?今天一大早就出來找你。她現在這麼傷心,你爲什麼不去看看她?你怎麼這麼狠心?”
李龍平靜地說:“她還只是個孩子,她還不懂什麼叫愛,等到她心裡轉過這道彎,她就會忘記這一切!我並不是她好的選擇,我也不想傷害她!”
董婉瑩呆了,她不是孩子了,但“愛”是什麼,她一樣不懂。本來她以爲她懂。
但到現在她才發現她根本不懂!
李龍緩緩回頭:“另外,我也可以告訴你,她還是一個冰清玉潔地姑娘,什麼都沒有失去!”這一點恐怕是這位師姐最關心也是最擔心的問題!
董婉瑩止住他:“等等。你別走!我還要問你,她這麼漂亮,你爲什麼不喜歡她?”
李龍詫異地說:“我說過不喜歡她嗎?”
董婉瑩摸不着頭腦:“可是……可是……你爲什麼不要她?”
李龍微笑:“喜歡就得要嗎?我喜撳這片大海,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將這大海帶回去!”
董婉瑩緩緩地說:“男人喜歡女人不都是……”她的臉已經微微泛紅,沒有說下去。對師妹失貞的擔心消失之後。她心情略微輕鬆。
她雖然沒有說完,但李龍當然明白她說的是什麼,他搖頭苦笑:“在你眼中,我是那樣一幅形象嗎?你的眼光真地有點問題!”
董婉瑩卟哧一笑:“你本來就是!”
她這一笑,如同春風吹遍大地,她整個人完全變了,不再是一個心事重重的怨婦,而是一個青春靚麗的女子。
李龍笑了:“你終於笑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笑!”
董婉瑩側身,輕輕地說:“我笑了嗎?……我都忘記怎麼笑了!”
李龍點頭:“你笑了,笑得真美!象春天裡的花兒開放!”
董婉瑩全身發熱,臉已佈滿紅雲,象春天的花兒開放!這是她嗎?他說的是她嗎?
說得這麼動聽,她一生都沒有聽到過這麼動聽的話。
看來她的心結已經慢慢解開,李龍頗爲欣慰,輕輕地說:“你看這沙灘多麼美麗,踩在上面就象是在雲端上飄!到前面看看去!”
董婉瑩身不由己地跟在他身邊,慢慢走,真的象在雲端上飄!良久她輕軟地問:“你真地要走嗎?”
李龍看着天邊地雲彩:“我的家畢竟不在這裡,我的事情也沒有辦完,將來辦完了事,我還要回去,回到真正的家鄉!”
董婉瑩說:“你地家在哪裡?”
李龍輕輕地說:“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一個美麗的地方!那裡有美麗的山水,有美麗地鄉情,也有無數可愛地人們過着美好的日子!”
董婉瑩悠然神往:“你的家鄉真美!你說得真好!”
李龍微笑:“其實這裡也很美,也很好!”
董婉瑩搖頭:“江湖上仇殺不斷、一片烏煙瘴氣。有什麼好?”
李龍感嘆:“這是這裡的不幸,這裡的人們不知道怎麼享受生活!”
董婉瑩不解地說:“他們那樣做,就是爲了過上好日子呀!爲了過上好日子,他們什麼都做得出來!”她最後一句話隱隱有傷感,明顯又觸及了一些往事。
李龍緩緩地說:“追求美好地生活沒有錯,錯就錯在方式上!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痛苦之上是大錯。盲目追求一些虛幻的東西,而放棄已經擁有的快樂更是愚蠢!人生苦短,也就幾十年時光,爲什麼就不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如何和平共處,用自己的雙手改變生活困境,吃得好點,穿得暖點,與自己的親人開開心心、快快樂樂地生活?”
董婉瑩心裡有深深的共鳴,他這幾句話將她五年來的心事可以說是全部道出。她深吸一口氣說:“那你說。人生中什麼纔是最重要的?”
李龍指着前方緩緩地說:“人生就象我們腳下地路,我們不知道前面有什麼,但我們這樣走着,沿途說說笑笑。看着美麗地沙濰在腳下慢慢向後延伸,呼吸着海風的清新,看着這些美麗的風景,這就是最重要的,所以。人生重要地是過程,而不是結果!”
董婉瑩看着他:“你不想要權勢?也不喜歡金銀珠寶和……美人?”
李龍沉吟:“權勢累人,身居高位者也未必比普通人更快樂;財富再多,一天也花不了多少,死後也帶不走,這些虛幻的東西有什麼好讓人喜歡的?至於美人嘛!……喜歡倒是喜歡,但也決不強求!回答完爭!”看着董婉瑩微笑。
董婉瑩臉羞紅,嗔道:“說話就說話,看我……幹嘛?”
李龍笑嘻嘻地說:“我發現你這幾步路走下來,完全變了!”
董婉瑩不懂:“有什麼變化?”
李龍笑道:“你現在才象是一個美麗可愛的妙齡女子,原來的你就象是一個女暴君!”
董婉瑩滿臉通紅,一拳打向他地後背,叫道:“你這個登徒子!我打死你!”
李龍閃開:“原來沒有變,還是一個女暴君……”
董婉瑩發足就追,李龍拔腿就跑,兩人都沒有用輕功,只是追逐,突然,董婉瑩輕叫一聲,坐在沙灘上,李龍身影一折回到她身邊:“怎麼了?”
董婉瑩皺眉:“腳崴了!……都怪你!”
李龍說:“來,我看看!”
董婉瑩伸出髮腳,突然縮回,滿臉羞紅:“不,我自己來!”坐在沙濰上輕輕地揉着腳。
李龍在她身邊坐下:“走江湖的人居然也會崴了腳,真奇怪!你要是和敵人搏鬥時突然這樣,怎麼辦?
和敵人打個商量,先揉揉腳再和他打?“
董婉瑩卟哧一笑:“纔不會!”象這樣地奔跑在她一生中都沒有過,那一刻,她彷彿就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在沙灘上開心地嬉戲。
腳已沒事,董婉瑩仍然沒有起來,她看着大海,眼睛裡有光芒閃爍,輕輕地說:“今天好高興,我五年都沒有這麼高興過!”
李龍微笑:“受傷了還高興!要不,你明天再來傷一回,再高興一天?”
董婉瑩紅着臉:“你呢?……你來不來?”
李龍看着她,這倒象是在約會!他微笑:“好,我陪你!”這個女孩子夠苦的了,好不容易高興起來,他可不願意她再繼續失望下去。
董婉瑩滿是欣喜。他願意陪她!一時之間,天地間彷彿改變了顏色,海水是那麼溫柔,海風也變得那麼輕柔,腳下的沙灘也柔軟,她心裡的陰霾不知何時變得好淡好淡。
時間過得好快。轉眼間已是牛後,不知誰肚子裡“咕”地叫了一聲,李龍笑了:“你餓了!”
董婉瑩不承認:“明明是你!……我聽到了‘咕’的一聲……”
李龍瞪着她:“你耳朵有點問題,耍賴!”
董婉瑩不依:“是你。
……就是你!你才賴皮!“她這一撒嬌,更是充滿女孩子的嬌嗔。
李龍脫下外衣,站起來!
董婉瑩睜大眼睛:“爭不贏,要打架呀?”
李龍笑嘻嘻地說:“我來準備午餐!”
董婉瑩說:“這裡有什麼吃的呀?要不,我偷偷地回去弄點吃地來,好不好?”
李龍搖頭:“人海里食物多的是。想吃什麼?點菜!”
董婉瑩說:“吃烤魚!你捉。我烤!”
李龍點頭:“分工合理!柴禾準備!”
直走向海邊,董婉瑩叫道:“你小心點!”
李龍微微一笑,飛身而起,入水無聲。瞬間不見,董婉瑩呆呆出神,自己今天是怎麼了,居然和一個男人在外面呆了這麼久,還一起吃午餐。不過,這種感覺真好!
一生中還從來沒有這種溫馨的感覺,幾句平常的言語在她心中久久回味,她全然忘記了應該做什麼!
水面“潑喇”一聲,一條人影從水裡直鑽而出,兩手分別提着一條大魚,怕不有兩三斤,他出水的時候全身溼透,但從沙灘上幾步走下來,身上的衣服已幹,走到婉瑩地面前時,他的長髮飄飄,已完全沒有入過水的模樣。
婉瑩眼中神采飛揚,這真是一個神奇的人,這海極深,海中的魚類大風大浪見得多了,一般人根本捉不到,但他一下水就捉上來兩條,而且還一樣大小,倒象是在水中挑選了一樣,十幾步路走下來,衣服就幹,內功之神奇她也從來沒有聽說過。
她面前一根柴禾都沒有,她自己倒象根本就忘了,在那裡傻傻地看着他!
李龍一條大魚在她眼前晃晃:“怎麼了?”
婉瑩如夢初醒:“哎喲,柴禾忘了!”爬起來開跑!
李龍微笑:“不用了,我看前面有幾戶人家,我們到那邊林子裡去,順便弄點鹽,這烤魚沒鹽也沒什麼味!”
婉瑩微笑:“不知道這些人家家裡有沒有,門裡倒還有一些,不過也不太多!”
李龍詫異:“住在海邊沒鹽吃,這怎麼可能?”
婉瑩瞪着他:“知道你家富,有鹽吃!跑這裡顯富來了!”
李龍搖頭嘆息:“好敏感呀!鹽和富裕怎麼就掛鉑了呢?我不明白!走走,要是這家人家電臺上連鹽都沒有,打死我都不信!”這個地方是在海邊,說別的地方沒鹽他還真信,但這裡說沒鹽是真不信。
婉瑩瞪着他,懶得去辮,且看他怎麼從人家窀上找到鹽!
李龍將一條魚交給婉瑩,自己提着另一條魚走進那家人家,開口就喊:“有人嗎?”
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從裡面出來,看着李龍疑惑地問:“這位公子……哦,還有這位姑娘,有事嗎?”這兩人打扮得整整齊齊,一看就不是尋常莊戶人家,怎麼會提着兩條魚都家裡來?
李龍微笑:“大嫂,我和你換點東西!用這條魚和你換點鹽!”
大嫂愣住,輕輕搖頭:“公子太客氣了,要是有的話,奴家怎麼敢要公子的魚?實在是家裡一點鹽都沒有!公子見諒!”
李龍愣住,回頭看着婉瑩,婉瑩微微一笑,頗有幾分得意。
李龍點頭:“原來如此!這條魚請大嫂收下!”
婦人嚇了一跳:“爲什麼?公子!奴家說錯話了嗎?”
李龍搖頭:“我們兩個也吃不了這麼多,你就幫忙吃一條吧!”將魚放下,轉身就走。
婦人在後面大叫:“公子,這可不敢當啊!”
李龍微笑:“多有打擾!”這個婦人家一看就是家徒四壁,連鹽都沒有,估計家裡已是揭不開鍋,這海里地魚並不好捉,一般人根本休想捉到它們,就算用網打也有一定地難度,估計魚在這裡的人心目中還是一件稀罕物,就送個順水人情了。
火已升起,魚在火上翻烤,一陣陣的魚香傳出老遠,當然是李龍在烤魚,他烤得很細心,婉瑩坐在他旁邊,火光將她的臉映得通紅。
婉瑩終於發問:“你爲什麼平白無敵地送東西給人家呀?”
李龍沒有擡頭:“一條魚而已,反正我們也吃不完!”
婉瑩搖頭:“不是,你送東西給人家,人家拿不出鹽來,心裡會難受地!”
李龍擡頭:“會嗎?她說了沒鹽的,我相信她沒有說假話,沒有叫她變呀?只是我真的有些奇怪,爲什麼這裡會沒有鹽?”
婉瑩說:“你不知道,鹽山本來就不多,最大的一座去年也被官府佔了,那些有錢人家個個拼命屯積,百姓就沒鹽下鍋了!現在整個鳳梧鹽荒可厲害了,你難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