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裡,陳鵬舉頭仰望,目光盡處,是無數窗口中的一個。這兒,已經來了很多次,但就是鼓不起勇氣上去,他不知如何面對那個可憐的小姑娘。
“好……好吃嗎?”一個女人怯生生地問道,聽聲音似乎非常膽怯,非常不自信。
“雪姐,你是怎麼做的?太好吃了,我從未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一個小姑娘稚嫩的聲音讚歎道,但聲音裡依舊滿是無言的悲傷。
“好……好吃就好,你多吃點,吃完了我再做。”受到了誇獎,女子似乎很高興,但聲音依舊怯生生的。
……
小姑娘是陳佳妮,陳佳惠的妹妹,那個女人是她們的鄰居,兩人似乎認識不久。
“雪姐,你……你能不走嗎?”陳佳妮小聲問道,稚嫩的聲音裡有一種讓陳鵬心碎的期盼。
“好,好,我不走。”那個女人的聲音堅強了許多。
陳鵬靜靜地站着,靜靜地聽着,直到小佳妮睡去,他才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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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深重,街上幾乎見不到多少人車了。
陳鵬緩緩地走着,他不知道去哪兒,只覺天地間盡是茫然。
已經是臘月二十九了,再過一兩個小時,就是大年三十了。想到‘年’字,無邊的孤寂感一下子潮涌而來,瞬間就把他淹沒了。
他不想去找鄧汝珍和水月桃,不知道爲什麼,沒有理由,就是不想。
去哪兒呢?忽然,心中一動,一張溫婉的臉在心頭浮現。
心頭浮現的那張臉是菜婉婷的,菜婉婷是靜月齋的主人,也就是鄧天華大壽的那天,鄧汝珍領着陳鵬去的那間裱糊字畫店的老闆。
那天是陳鵬第一次見到菜婉婷,然後因爲欠了一份人情,陳鵬又去了一次,給菜婉婷寫了一幅字。
總共才見了兩面,但不知爲什麼,在這寒冷的冬夜,在他心情最低落的一刻,陳鵬想起了菜婉婷。
想了就做,這是陳鵬從海參崴的那個小院裡醒來後最根本的變化。
燈亮了,門開了,菜婉婷穿着睡衣,靜靜地站在面前,靜靜地看着他。
看着菜婉婷,陳鵬想哭。
燈亮的一瞬間,他有了一種佛家頓悟似的感覺,彷彿這裡是他的家,是他在外遊蕩了千百世後回到的家。
哭,那是遊子歸家的哭。什麼心情,說不清楚。
菜婉婷什麼也沒說,把陳鵬讓進去後,她關了門,息了燈。
書房裡的燈光幽幽的,但很溫暖。
沏上兩杯熱茶,菜婉婷在陳鵬對面坐下,待陳鵬喝上一口後,她問道:“這麼晚了,王先生到我這兒有什麼事嗎?”
茶香嫋嫋,陳鵬愣愣地望了一會兒緩緩飄散的水霧,然後擡起頭,平靜地看着菜婉婷道:“今晚我沒地方去,不知怎麼就想起了您。我想在您這兒,在您的牀上,在您的懷裡睡一晚。”
似乎愣了一下,沉默片刻,菜婉婷柔柔地道:“很晚了,睡吧。”
這句話,菜婉婷似乎說了千百世。
牀上,陳鵬摟住了菜婉婷溫軟的腰身,有些涼意的臉,埋進了溫軟高聳的山峰。
一霎那,菜婉婷的身體僵了一下,但只是一霎那,隨即,她的手就溫柔地撫上了懷中男子粗硬的黑髮。
懷中的男子很靜,靜得像沒有這個人,不到一分鐘,菜婉婷就聽到了悠長、沉緩又有力的輕微鼾聲。
一瞬間,菜婉婷的眸子亮起了來,像兩顆暗夜裡的寒星般閃爍。又過了一會兒,菜婉婷的眼簾輕輕垂下,閃爍的寒星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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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漫進了屋中,菜婉婷已經醒了。
懷中男子的鼾聲依舊如故,悠長、沉緩又有力,似乎沒有過絲毫變化。
菜婉婷很是訝異,訝異自己竟然真的睡着了,竟然這人把手伸進睡衣內,握住了自己的乳峰都沒有發覺。
菜婉婷沒動,除了神志清醒,她把身體調整到了極靜的狀態。
這人看來確實是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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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鵬確實累了,出事後,他幾乎沒怎麼睡過,尤其是感受到小佳妮的悲傷後,他更是身心俱疲。
在菜婉婷溫暖的懷抱裡,他終於得到了平靜,完全而徹底的平靜,他終於從那種紛亂的情緒裡解脫出來了。
陳鵬醒了,眼睛沒有睜開,但手動了,他溫柔地撫摸着掌下的那份溫軟、滑膩。慢慢地,陳鵬的手不知不覺地重了起來,但掌下的溫柔、滑膩雖依舊,卻沒有變熱。
“好了嗎?”
聽到菜婉婷溫柔低沉的聲音,陳鵬沒來由地臉一紅,不自覺地就把手從衣襟下抽了出去,但腦袋還是沒有擡起來,還依舊枕着那一方難言的溫軟。
“起來吧。”又過了一小會兒,菜婉婷輕輕拍了拍陳鵬的大頭,輕柔地說道。
陳鵬賴不住了,只得坐起身來。
陳鵬起來後,菜婉婷也跟着坐起來,她一邊下牀,一邊把睡衣的扣子扣好,然後迴轉身對陳鵬道:“要是還累,你就再躺會兒,我去準備早餐。”
目送菜婉婷出去後,陳鵬重新躺下,躺下後,他滿足地肆意伸了一個大懶腰,真好!
菜婉婷是屬兔子的,除了豆腐,就是青菜,大過年的也不見點葷腥。一看陳鵬的表情,菜婉婷就樂了,她忍着笑道:“你先對付對付,待會兒我打電話從酒樓訂些飯菜。”
在口味方面,那十八種大蟲子的影響力可比‘道’大得太多了,陳鵬整個是一肉食動物,沒肉吃飯鐵定不香,自然也就沒什麼胃口。
飯後,菜婉婷打電話時,陳鵬特意叮囑,他要燻雞燉鴨豬肘子,弄得菜婉婷大樂。
這是一個特別的春節,對陳鵬是,對菜婉婷更是。多少年了,都是一個人平靜過的節日,卻因爲陳鵬的意外到來而在寧靜的心海漾起了一絲頗有些奇異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