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亞歡其實早就醒了，一直沒見蘇諾回來，以爲女兒還在怪她不肯理她。
她貼着門縫聽到樓下各種動靜，知道二哥二嫂回來了，卻沒臉下樓。撲倒牀上絞着女兒的小被子傷心。終於餓得肚子咕咕叫了，纔不得不下樓面對可以預見的鄙視。
盛亞歡一步一步挪下樓，在樓梯口站了好一會，才現身讓二嫂看見……
盛亞歡的出現讓氣氛有點僵。
“亞歡，你來找蘇諾？”趙繼紅添一副碗筷，重新坐好。
“啊。”盛亞歡在嗓子眼裡應，別人根本聽不見。
趙繼紅見小姑子不說話，還回避她的目光，終於發覺不對勁了，又問一句。
盛亞歡躲不過去了，怯聲說：“我想搬回來住小諾的房間，讓藍藍去學校找她回來商量。”
又看着盛藍藍，“你去學校找到蘇諾了嗎？”
“沒有，小諾有事不在學校。”
“小諾能有什麼事！她是學生就該呆在學校。”
趙繼紅的臉立即寡下來。
“二嬸，學生也不全是呆在學校的，我不是還去部隊體驗生活了嗎？”
“是呀是呀，我還經常和同學出去玩呢，總在學校不得悶死，你以爲人人都像麗麗似的，簡直成了學習機器。”
盛玲玲附和，不忘揶揄妹妹。
說實話，她不希望妹妹考上中州大學。妹妹在家地位一直比她高，她怕妹妹考上重點大學，更要騎在她頭頂作威作福了。
有好幾次盛麗麗不回家，媽媽都讓她去盛麗麗學校，幫忙取妹妹的髒衣服回家洗。那感覺她就是盛麗麗的一個保姆，站在學校門口傻乎乎地等。
“哪兒都有你！”
聽到小姑子要搬回來住，趙繼紅心裡冒火，窩出一口氣，正好朝不知眼色的大女兒撒去，擡筷子就是一下。
盛玲玲閃身躲開，趙繼紅的筷子還是打到了她的袖子。
“你這是幹什麼！那筷子還能吃飯？”
趙繼紅氣得把筷子砰地撂在桌上。
“你們吃，我給麗麗端飯上去。”
盛亞農明知道老婆這是朝自己妹妹發火，卻讓女兒當炮火，也不好說什麼，只能把菜碗往妹妹跟前推了推，以示他的友好歡迎。
女人跑回孃家住，不用問也知道是和丈夫鬧矛盾了。盛亞農不想問，怕再惹妹妹傷心。
“又給麗麗開小竈！”
見媽媽小心地端着補湯上樓，盛玲玲更生氣了。剛剛被媽媽莫名其妙一頓兇，她可沒覺得自己說錯話。再想到她高考時，媽媽從沒特殊照顧過她，心裡全是委屈。
桌上氣氛更沉悶了，盛亞歡看了一眼挨訓的盛玲玲，知道是侄女代自己捱罵，眼圈忍不住又紅了。
“二哥，給你添麻煩了。”
“說哪的話！這裡就是你的家。”
哥哥說出這話讓盛亞歡更難過了，哪有嫁出去的妹妹還當哥哥家是自己家的道理。
盛亞歡扭開頭抹淚，她覺得自己最近的眼淚都快流乾了。真是年紀大了，遇事總是心生感觸，動不動就掉淚。
盛藍藍看不下去了，安慰小姑說，她已經讓蘇諾寢室的同學代話了，蘇諾今天肯定會回來的。盛亞歡這才止住淚。
盛亞農坐不住了，他最不會勸人，又怕看見妹妹傷心。匆匆扒完飯讓大家慢慢吃，也上樓去了。
見爸媽都走了，盛玲玲終於大聲抱怨。
“這個家都會欺負我，活不少幹，什麼好事都撈不着，哥哥是長子，妹妹是幺女，就我最倒黴。不吃了，氣都氣飽了。”
盛玲玲蹬蹬跑上樓關起房門。
盛藍藍苦笑，堂姐是不想收拾飯桌，這心思也太明顯了。
蘇諾推門進來的時候，盛亞歡正在廚房洗碗。聽見女兒說話，她有點激動，卻挪不開腳步。
有大半年沒見過女兒了，不知道女兒知道她被男人掃地出門，會怎麼看她，她的臉該往哪擱。盛亞歡趴在門後，遲疑着，見盛藍藍和女兒說話，想等機會再出來。
“藍藍姐，今天讓你到學校白跑一趟，你有什麼急事找我嗎？”
蘇諾清冷的目光滑過一絲羞澀，盛藍藍敏覺地捕捉到了。
表妹以前可從沒有過這種神情，按說她中午去找表妹，表妹出去吃完飯，兩三點鐘也該回來了，這會都七點了，讓人不得不懷疑。
“急事倒沒有，就是去看看你。昨天你連晚飯都不吃就悄悄走了，我擔心你有事。早知道你中午出去吃飯，我提前到就能陪你一起吃了。你和同學一起出去的嗎？”
蘇諾怔了一下，馬上恢復平靜，淡淡地笑，“是呀，正好碰上就一起出去了。”
蘇諾在撒謊。這讓盛藍藍放下的心又忐忑起來。
以前蘇諾可不是這樣的，她有什麼心裡話都對盛藍藍說。特別是盛亞歡再嫁人離開的那段時間，蘇諾整夜都要表姐陪着，那種被全世界拋棄的痛苦，只有在盛藍藍的陪伴下才稍稍平復。
盛藍藍盯着蘇諾，不客氣地點破她，“門衛阿姨說你上了一輛黑色轎車，是誰中午請你吃飯？”
蘇諾的眼神立刻慌亂了，“表姐，我不是有意騙你的。我沒有和誰吃午飯，我平常只吃早飯。那位領導是來請我去看外國文藝巡展，車上還有話劇團的兩個演員也在。就是前天晚上演出時，上臺慰問演員的領導。昨天晚上他就到學校通知我了。”
盛藍藍見表妹這回不像說謊，再想想那晚看見的領導也有四十歲了，可能真是關心下一代培養人才吧。
“小諾，你媽媽來看你了。”盛藍藍喊小姑。
盛亞歡攏了攏紮起來的紅頭髮，從廚房裡出來，喊了一聲小諾，看見女兒，眼淚又忍不住在眼框裡打轉。
“藍藍姐，你到學校找我就是爲了來看她？”
只瞥了媽媽一眼，蘇諾的小臉就掛起了寒霜。媽媽新染的紅髮，讓她覺得特別扎眼，再不想多看一眼。
“如果沒有別的事我走了。”
蘇諾轉身要走，盛藍藍拉住她，“到底是你的媽媽，你就聽她說說話好嗎？我想聽我媽媽說說話都沒有機會。”
蘇諾望見表姐悲傷的神情，止住腳步。
盛亞歡趕緊到女兒面前，一邊流淚一邊自責，數落自己千般不是萬般不該，沒有盡到母親的責任……
蘇諾挑眉冷對，一點沒把她的話往心裡去。
若知如此，何必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