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繼紅看見盛藍藍怔了一秒,本能地想關上屋門。盛藍藍喊了一聲“二嬸”。趙繼紅尷尬地笑了一下。
“怎麼是你呢?你怎麼找到這來了?”
趙繼紅一直擔心盛藍藍來爭老宅的拆遷款,賠償的三套房子也只是給拆遷戶畫了一個大餅,什麼時候能建好還不知道猴年馬月。
“進,進來說吧!”
一聲二嬸似乎喚起了趙繼紅,對過往生活的美好記憶,已經許久沒有人這麼叫她了,二嬸的稱呼讓她覺得她又活回了年輕。
兩室一廳的房子堆滿了雜物,顯得非常擁擠閉塞。盛藍藍跨過斜靠在牆邊的幾根木牀架子,纔算坐到桌子邊。
“家裡太擠了,以前那麼多東西只能帶來一點點。賣又賣不上價錢,實在沒辦法……”
趙繼紅見盛藍藍坐定開始抱怨,自從搬到這裡,她已經停止了一切娛樂活動,更沒心思打份,心裡的委屈與日俱增,卻沒辦法改變。
她常常在想,她上輩子肯定是做了什麼孽,這輩子纔會到老受這樣的罪……
“你還不知道吧?你二叔的廠子被收購了,你二叔現在下崗了。”
趙繼紅說着眼框紅了。
“二叔怎麼會下崗呢?二叔就算不當廠長,憑他的技術也不會沒工作……”
這消息太突然了,二叔的機械廠改制,怎麼改着改着把二叔給改下崗了呢!
“拉倒吧!你二叔都五十一歲了,哪有單位願意招五十多歲的人。
何況這些年他做廠長搞管理,技術早就荒廢了。他就是那個命,機械廠轉型,都用上電腦車牀了,他的技術管屁用。今天有人給他介紹個晚上守門的工作,也不知怎麼樣了。”
二叔是名牌理工科大學生,竟然要淪落到給私人企業看大門,盛藍藍無論如何不能接受。
“二嬸,二叔不用去看門,他一定會有更好的發展。”
“你二叔臉皮薄,晚上守衛不怕看見熟人。這樣也挺好的。”
趙繼紅突然想起廚房還煮着菜,急忙跑去掀鍋翻炒。鍋鏟碰着鍋沿哐哐響。
趙繼紅在廚房半天不出來,她是拖延盛藍藍的耐心,她知道盛藍藍是來要拆遷款的。小姑子盛亞歡緊盯着她,前腳她剛拿到錢,後腳盛亞歡就拿着當年她寫的房產分配的字條,就來分錢了。
她知道盛藍藍和盛劍鋒的那一份,她遲早要給,賴不掉。可是那筆錢已經拿給兒子盛劍楠去做生意了,別說讓她拿什麼二十萬給盛藍藍,現在就是讓她拿出二百塊錢,她都拿不出來。她只能躲着盛藍藍。
“二嬸,老宅拆遷快一年了吧?”
“是呀,時間可真快。”
盛藍藍望着蓬頭垢面低頭炒菜的二嬸,覺得心裡發酸。
當年二嬸戴着新買的小金錶和金戒指,穿着新衣服去參加同學聚會看話劇,彷彿就在昨天。那時的神采和現在的樣貌簡直像換了一個人。
趙繼紅不敢回頭,怕盛藍藍掏出字條找她要錢。她已沒有了當年的銳氣,只想安生地度過這段最難熬的日子。
“玲玲姐常回來看你和二叔嗎?”
聽到盛藍藍提大女兒盛玲玲,趙繼紅握着鍋鏟子的手抖了一下,又突然敲在鍋沿上。
“別提她,我沒她那麼個女兒。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玲玲姐怎麼了?”
趙繼紅嘴裡說不提,盛藍藍問她,她還是忍不住數落起來。
盛玲玲和何亮離婚了,結婚一場淨身出戶。連當時孃家給的陪嫁都沒拿回來。這件事讓趙繼紅氣得整夜睡不着,替大女兒不甘心不值得。本來盛玲玲答應母親去把孩子給做掉,可是看到B超屏幕上一動一動的心跳,她又反毀了。她堅決要把孩子生下來,
趙繼紅氣得打了盛玲玲兩個嘴巴子,盛玲玲乾脆離家出走了。當時正好趕上老宅要拆遷,趙繼紅過後雖然心疼女兒在外面一個人過日子會辛苦。可是家裡地方有限,大兒子又剛好和王春燕領了結婚證。她只能對女兒的事睜隻眼閉隻眼,眼不見心不煩。
“玲玲姐一個人帶孩子生活?她工作了?”
“我管不了那麼多,她願意怎麼樣就怎麼樣!她要是過不下去了,自然會跑回家來。”
其實趙繼紅說這話時也是心底發虛,不過在侄女面前還得嘴硬。她不是沒打聽過,可是盛玲玲拿到畢業證就再也沒去過學校。她都不知道要去哪找她。她讓小女兒幫忙打聽,結果小女兒盛麗麗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連家也不回了。她想見盛麗麗一面,得跑去學校等她下課。
盛藍藍不敢想像盛玲玲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自己的親媽都不管不問,她是怎麼一個人堅持下去的。盛玲玲的的孩子應該有一歲半了吧,同是年輕的母親,盛藍藍不免爲這個不爭氣的堂姐擔心。
“你二叔快回來了,你晚上在家吃飯吧。”
菜鍋裡冒出煙氣,趙繼紅不想再說家裡煩心的事,趕緊把菜盛出來,端到客廳的小飯桌。
“小楠也不在家,我和你二叔就炒一個菜。你要是不嫌棄,我就添一副碗筷。”
趙繼紅哪裡是想添碗筷呀,她是想盛藍藍趕緊走。
“小楠哥不在這裡住呀?”
盛藍藍是明知故問,她早看見半敞着的大房間門口,露出一截盛劍楠的大紅運動背心。
“啊?嗯!”
趙繼紅突然有了主意,臉上蕩起熱情的笑容。
“你小楠哥結婚就出去單過了,正好拆遷款那點錢給他買了一個婚房。總不能讓他和王春燕住在這麼小的地方吧?
藍藍吶,二嬸知道你不差錢,不過就算你不要,你和小鋒的那份拆遷補償,二嬸也得給你。你放心,等拿到新房的鑰匙,我就把鑰匙和拆遷補償款一起給你。你小姑肯定和你說了,一共是二十萬。二嬸保證一分不差地給你。”
趙繼紅來一招緩兵之計,她相信兒子拿四十萬開公司做生意,肯定能賺錢。
盛藍藍看着趙繼紅眼裡閃爍的目光,就知道她在撒謊。盛劍楠明明住在家裡,卻偏偏說他拿着錢買婚房去了。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