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未央宮。
陸又白手裡抱了一個小的,一隻手還不忘記搖搖搖籃,哄一下搖籃裡頭的小不點陸元璟,臉色倒是不怎麼好看。
這人前腳剛走,後腳又捧了一堆東西過來是幾個意思?
雖說確實是是他老丈人,可他的卿卿還沒有喊出來那句爹呢。
程慕嫺也是覺得奇怪,本想問問慕途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找她,結果這人就把東西往未央宮一放,啥都不說,就這麼安靜的坐着。
其實慕途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就是想要和女兒待着,感覺能夠待着就是好的。
或許和無海說的一樣,只要他和女兒呆的時間夠久,遲早有一天會讓人真正的喊自己一句爹爹的。
然而無海看着慕途大手一揮送過去的東西,在心裡慢慢盤算着。
雖說太初派庫房裡頭的珍寶數不勝數,然而按照自家主子這麼個送法,估計還是有希望空的。
況且太初派上上下下還有那麼多的弟子要養,主子就不怕哪天送的門派裡頭揭不開鍋了嗎?
對於這些話,無海只能在心裡想想,壓根就不敢開口對慕途說。
他主子是真的想要補償那些年的愧疚和已經缺失的日子吧。
無海默默地嘆了口氣,倒不是說主子這麼做不對,而是他總覺得自己主子沒有做到點子上。
那些東西再稀有再有價無市,他都沒有見過少主高興過,而是表面上的客氣。
唉。
反正少主心裡有結,這個毋庸置疑,要解開,也不知道到猴年馬月。
未央宮內外靜悄悄的,偶爾傳來一兩聲嬰孩的嚶嚀或者笑聲。
慕途看着那兩個孩子,心裡也想去抱抱。
可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
說起來,他的嫺兒自打生下來,他就沒有抱過一次。
若不是他弄丟了……他們一家子也不至於淪落到如今的地步。
他是恨姓程的無恥,也恨當時下手的仇家,最恨的則是他自己。
若他沒有疏忽大意,就不會有這樣的局面。
慕途反反覆覆的想着這些事情,反反覆覆的責怪自己。
他在心裡天人交戰,程慕嫺倒是看起來十分平靜。
程慕嫺其實自己心裡也是尷尬。
自打知道姓程的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以後,程慕嫺心裡就開始不止一次的想過,若是自己有一天碰見了自己的親生父親,又該如何?
是激動的上前抱着人喊爹爹,還是敬而遠之?
然而現在的情況明顯告訴她,她完全就是手足無措。
她不至於敬而遠之,而是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
程慕嫺閉了閉眼,喝過一盞紅棗羹,開口道:
“慕……盟主,有什麼話要說的嗎?”
總之在程慕嫺眼裡看來,慕途絕不是簡單的送了東西,往這裡一坐,說什麼打發辰光之類的瞎話。
絕對是有什麼事情。
爲了避免他繼續待下去搞得自己不知道該怎麼辦,程慕嫺只好主動開口。
雖然看起來有些像逐客令。
慕途聞言,便是看向了程慕嫺,見她巴掌大的小臉生的極好,心裡也高興:
“沒什麼,就是想在未央宮坐坐。”
“娘娘,不至於趕人吧。”
門口的無海聞言,用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蒼天啊,主子做事不是挺果決的嗎?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彎彎繞繞的了?
這不是他認識的主子。
此話一出,別說是無海,程慕嫺和陸又白都愣在當場,就差啊一聲。
程慕嫺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來聲音。
所以這是真的給她猜中了?
慕途見程慕嫺沒有說話,便是當做她默認,於是進一步試探:
“說起來,娘娘——”
誰知道話還沒有說完,陸又白就輕輕的咳嗽一聲,惹來了慕途的注意。
陸又白內心:雖然說是老丈人沒錯,但是這麼一直在這,他不要陪卿卿的了?
陸又白也看出來了程慕嫺的不自在,於是就想着自己開口送慕途出去:
“嗯,慕盟主有什麼話可以改日再說。”
“卿卿,卿卿最近心情不怎麼好,所以不是很想和旁人說話。”陸又白隨便瞎扯一個理由,本想着阻止慕途繼續留在這裡找程慕嫺閒聊,沒想到慕途的反應大大超乎他的意料。
“心情不好?怎麼會心情不好?”慕途一臉着急的看向程慕嫺:“娘娘心情不好怎麼不說?”
“若是有人爲難娘娘,娘娘可以和我說。”
“我替娘娘出氣。”
慕途這話說的斬釘截鐵,彷彿哪個招惹了他女兒不高興的若是站在他的面前,指不定要把人狠狠打一頓。
陸又白:弄巧成拙說的就是他吧,
“其實——”陸又白正想着開口,沒想到程慕嫺倒是搶先一步道:
“盟主說的什麼話,沒有人惹我不高興。”
“我只是爲了自己的事情不高興而已。”程慕嫺還是顧念着早就去世的孃親,道:
“說起來,盟主還沒有見過孃親的靈位吧。”
“我帶您去。”
這話倒是正中慕途下懷:他來之前就想要去已經去世的夫人上柱香,奈何女兒一副不搭理他的意思。
如今女兒主動開口,他當然是一千個一萬個願意。
供奉柳氏靈位的地方日日都有人前來打掃,裡頭很是潔淨通透。
慕途親自拈香,上了供品,衝柳氏的靈位重重的跪了下去。
是他不好,都是他的錯。
程慕嫺站在後面,與其說目光落在那一柱香上,倒不如說是落在了慕途的身上。
眼前的這個人明明是她的父親,卻因爲種種原因不得相認罷了。
站了一會,慕途還是沒有起來的意思。
驀然間,程慕嫺記起來了一件事。
當初她中毒的時候,姓程的曾經說過這毒藥是一個神秘人給他的,可那個神秘人到底是誰呢?
這個人,會不會和孃親當年失蹤的事情有關係?
想到這裡,程慕嫺忍不住開口了:
“我、我想問一件事情。”
程慕嫺主動開口,慕途自然是會答應的:別說是一件事情,就是一百件,只要她問了,他都會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說出口。
程慕嫺定一定心神,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是那麼的顫抖:
“當年、當年和您有最大仇恨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