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端王府
書房之中,燈火通明,一身天青色錦袍的少年坐在第一個位置上,他微微閉着眼,不知道在想什麼。
對面崔志遠衝着上首的端王出謀劃策,“王爺,眼下南宮家覆滅,白家在這蒞陽城中失了人心,連帶着皇上對白家也頗有幾分不滿,若不是因爲早些年白家救主有功,怕是早就發落了。現在可就是您與陸家勢大了,您的勝算又多了幾分。”
端王面上沒有多少情緒的變化,或許是這段時間經歷的事情多了,除卻太子之位,什麼勝算多了幾分這樣的話他是半點不在乎。
他要的從來就是結果,而且對於陸家,他的耐心早已經消耗殆盡。
“子楚來了這麼久可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在想什麼?”端王看着下首的少年,看着那清雋的臉,以及眉眼間的疲倦,他心裡微微一動,一股情緒悄然升起。因着他幾次謀劃有功,他對他也由先前的不屑道現在的信任。
不管這凌子楚想要什麼,只要他大業得成,他都會毫不猶豫的給他,他知道這種想法近乎有些瘋狂,可是這一刻,他就是這樣想的,就像多年前一樣。
忽然那微閉的雙眼慢慢睜開了,那雙燦亮的眸子惺惺鬆鬆的,帶着未睡醒的慵懶,甚至透着幾分無法言喻的……風情。
可惜當事者並不知曉,他睜開眼睛,看了上首的端王一眼,他正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他眸子微微一動,這是怎麼了?
而對面的崔志遠則是輕咳了一聲,“凌家主,剛剛殿下在問你話,看來你是睡着了,怎麼,是這幾日沒有休息好嗎?”
凌子楚坐正,整理了下衣衫,歉聲說道:“這幾日生意上的應酬太多,沒有休息好,倒是讓王爺跟崔先生看笑話了。”
“凌家主貴人事多,能夠理解。”崔志遠笑着說道。
凌子楚微微一笑,“不過是些俗事罷了,哪裡抵得上殿下的大業重要。”
端王忽的擡起頭看着對面風華無雙的少年,緊繃的臉上閃過一抹沉鬱,“你覺得本王該如何處理陸家事?”
崔志遠聞言,臉色微變,看着端王勸說道:“殿下,您若是想要登上大寶,少不了陸家的扶持。”
“放肆!”端王怒喝一聲,“信不信憑你這話,本王殺了你。”以前的時候幾位皇子誰不笑他是撿了陸家的便宜才能封王建府,在他們的嚴重他甚至是連秦景淵都不如。
崔志遠看着端王臉上盛滿的怒意,心底知道端王生氣了,其實這事他說了不止一次,可是王爺顯然是聽不進去,今日他敢再提,不過是因爲有凌子楚在場,所以他當即將目光放到了凌子楚身上,“凌家主,你勸勸殿下吧。殿下不能沒有陸家的扶持。”
端王也將目光落到了凌子楚身上,卻是沒有說話,似是等着他的回答。
“勸,我爲什麼要勸?”凌子楚似笑非笑的看着崔志遠。
崔志遠微微一震,看着少年臉上桀驁的笑容,不知道爲何,總覺得有什麼事情朝着自己預期相反的方向走着。
端王臉色稍霽,端起桌上的茶盞,喝了一口茶水,心裡有些舒坦。
“凌家主,你這樣難免有挑唆王爺與陸家不和的嫌疑。”崔志遠看着面前讓自己無法把控的少年,終於說出了藏在心底的話。
可是換來的卻是一陣低笑聲,“真是有趣,崔先生,你確定你說的是我嗎?”
那飛揚狂傲的少年挑着那雅緻的眉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對面的中年男子,“陸家是東華士族不假,可是他再強,強的過楚家?楚家滅了,再滅個陸家更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殿下以爲皇上爲何讓你審理景王遇刺一案,他不過是在挑撥你跟陸家的關係,在他心裡,陸家與你從來都不是能夠並存的,就像晉王跟南宮家,他現在是想拔除你們所有的羽翼。”
“正因爲如此,這個時候我們怎麼能丟開陸家!否則,不是如了皇上的意嗎?”崔志遠辯駁說道。
凌子楚搖頭,嘆息一聲,“崔先生你想的真是簡單,既然是非要破壞陸家與端王的聯盟,那麼除掉任何一方都是可以的,既然先生不希望陸家受到損傷,那麼皇上的怒火只能由端王承受了。不過顯然,晉王比較聰明,他在緊要關頭選擇了放棄南宮家。”
“可是晉王如今也沒有討到什麼好處,孤軍奮戰,沒有比這個還被動的。”崔志遠沉聲說道,就是因爲看到了晉王現在的狼狽,所以他纔不希望端王也如此。
忽然那坐在椅子上的少年站起身,他笑了,算不上風華絕代,可是卻足以將所有人的目光聚攏,因爲那目光中帶着俯瞰天下的狂妄,任誰都不敢將他當做不諳世事的少年看待,他的氣質偷着一種不符年齡的成熟,桀驁,“我凌子楚身爲幽州少城主,坐擁天下四分之一的財富,難道還不如一個陸家?晉王孤軍奮戰,那是因爲他沒有我凌子楚的扶持。”他轉過身看着上首正擰眉看着他的端王,微微一笑,“若是殿下覺得我凌家人無用,那麼我們之間的合作就此結束如何?”
端王看着那渾身散發着凌厲傲氣的少年,握着杯盞的手微微一緊,看向他的目光中帶着幾分恍惚,似是從他身上看到了誰的身影一般。
崔志遠見凌子楚要走,心頭卻是冷靜不少,雖然說是他最開始引薦這凌子楚給殿下的,可是這凌子楚的心思太過詭譎,他已經後悔了,如果他現在離開,也許對殿下而言是好事。
“殿下,既然凌家主……”
“子楚胡說什麼,你是本王的座上賓,本王絕沒有要你走的意思。”端王回過神來,看着凌子楚說道,“而且,本王也不喜歡有陸家掣肘,本王與陸家決裂是遲早的事情,道不同不相爲謀,沒有他們,本王依舊不將晉王放在眼裡。”
崔志遠看着端王臉上的堅決,不覺說道:“殿下,您可別忘了,現在皇上因爲陸妃娘娘謀害齊妃腹中胎兒的事情,正惱着您了,這個時候,您怎麼跟晉王比。”
聽着這話,凌子楚沒有說話,而是看着上首的晉王等着他的回答。
“你真以爲父皇在乎齊妃獨子裡那塊肉?”端王忽然嘲諷說道,“父皇要是真在乎齊妃,就不會再這個時候讓齊妃懷孕。”
“殿下的意思是……”崔志遠驚疑的看着端王。
端王冷哼一聲,“因爲忌憚陸家的勢力,這些年齊妃一直在服用一種避孕的藥,所以纔會一直沒有身孕,這次父皇大概是想打擊陸家,所以就讓齊妃懷孕了,本王差點上當了,本來想提醒母妃不要輕舉妄動,沒想到還是發生了。”他臉上的陰鶩之色深了幾分,“父皇的心思誰也猜不到,當年他最是寵信大皇兄,最後還不是以忤逆不孝,通敵叛國的罪名草草將之處置。但是本王最近卻是漸漸確定了一件事……”
凌子楚擡起頭看着端王,眼底微微一閃,等待着他的回答,可是端王不知道在想什麼,沒有再繼續說。
“殿下似乎一點都不忌憚成王、景王還有趙王。”凌子楚忽然笑着說道。
端王臉上閃過一絲不屑,“趙王不過是個廢物,只懂吃喝玩樂,趙王年歲尚小,不懂朝政,不足爲患,至於景王……”說到這裡,他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想要翻身是容易,可是卻也是最難。”
凌子楚看着端王,眉頭微蹙,今日的端王分明是話中有話。
“聽說景王將楊旭交到了刑部,這一次,若是能將楚家的餘孽消滅殆盡,陛下必然龍心大悅。”崔志遠接口說道。
端王冷哼一聲,“那也得他有本事能將楚家的餘孽都抓起來。”
“看來殿下不太看好景王的實力。”凌子楚笑着說道。
端王臉上閃過一絲詭譎之色,“他秦景淵是打仗的好手,本王自認不如,可是有一點他是如何也比不上本王,甚至是晉王。”
“什麼?”凌子楚問道。
端王輕笑一聲,眼底神秘莫測,“自然是腦袋。”
這是說秦景淵不如他們頭腦聰明?!凌子楚皺了皺眉,這個答案……似乎不太成立,所以是端王太自信了些?!
待到凌子楚離開之後,崔志遠看着端王說道:“殿下真的覺得人是景王交的嗎?”
“是誰交的重要嗎?”端王冷哼一聲,不管是誰交的,景王這次休想獨善其身,三年前的事情,他可是記得清楚。同樣的跟斗很少有人會翻兩次,可是偏偏景王就可以。
崔志遠點了點頭,景王這個人有弱點,他不像晉王那般狡詐無情,所以只要抓住他的弱點,不怕扳不倒他。
“殿下爲何這般信任那凌子楚?”崔志遠忍不住說道,明明最開始殿下對那凌子楚是頗多不屑的,見面幾次之後怎就這般信賴了。
端王看着門口,眼底晦暗難明,神色恍惚,目光似是在看着過去某個剪影,沉默半晌,他忽而說道:“你不覺得他像一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