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莫幽不動聲色地把馨菊的神色收入眼底,沉吟片刻:“馨菊,我交代個事兒,你告訴他好好辦,本小姐滿意的話,以後會給他好機會。”
馨菊一聽面露喜色道:“真的,小姐,你快說什麼事,我保證一字不漏地傳給他。”
尹莫幽笑吟吟地瞧着她,馨菊眨了眨眼等她開口,半晌看她越笑越不懷好意,頓時擡手捂了臉,嬌嗔道:“小姐,你騙我。”
“馨菊,好好地跟着小姐我,盡心盡力,小姐有肉吃,不會捨得讓你吃粥,你明白嗎?”
“明白,馨菊打小被夫人指給小姐,一塊長大,雖然尊卑有別,可心底一直都拿小姐當最親近和依賴的靠山,只有小姐好,奴婢纔可能過得好,所以,小姐儘管吩咐。”
馨菊也覺得這幾天的尹莫幽變得與往常不同,究竟哪裡不同也說不具體,如果說尹莫幽從前是霸道蠻橫、驕縱簡單的話,那現在她憑空又多了分讓人敬畏的沉靜之氣,就像她自己說的,撞了腦袋反而撞開了心眼子。
她覺得小姐真是幸運!
“馨菊,伺候筆墨。”尹莫幽吩咐道。
馨菊就利落地轉身走到書桌邊,挽起衣袖,開始幫她磨墨。
尹莫幽拿起筆,沾了沾墨,略微沉吟片刻,寫了幾句話,放下筆說道:“把這東西給你的大柱表哥,讓他火速去辦,待會兒,你陪我出去見李嬤嬤。”
馨菊把信送給大柱,約莫兩個時辰後,陪着尹莫幽坐着馬車出去找李嬤嬤。
到宣陽坊經過柳氏醫館的時候,尹莫幽突然就想起了那假扮柳鬼手的宇青,還有那神出鬼沒、一不小心就偶遇的廖世子。
這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男子,各有各的風采,卻無論如何都想不通他們之間的關係。
當即搖搖頭,清空大腦。
時候不大,馨菊就說到了,自己下車過去向附近的鄰里打聽。
尹莫幽撩起車帷,瞧那宅院實在破落,可不像平民百姓的住處。
“小姐,這裡的租客是一個叫馬道婆的,會些巫蠱邪術,來這裡大約三個月,有些手段,據說生意不錯,要不,先讓奴婢過去會會她?”
尹莫幽一聽巫蠱邪術,心下就留了神,再看馨菊躍躍欲試的模樣,失笑道:“見那種污糟婆子做什麼,你進去,就說是尹府的人,過來接李嬤嬤回府。”
馨菊一愣:“真要接李嬤嬤?”
尹莫幽點頭,想了下,又附耳交代了幾句話。
馨菊有些莫名其妙,不久前還說擔心夫人找到李嬤嬤,如今又主動來接李嬤嬤;剛剛說馬道婆是污糟婆子不必見,卻又讓自己出聲問訊。
雖然滿腹疑問,仍然忠誠地執行尹莫幽的命令。
敲開那扇斑駁的黑色小門,門開了一道縫,一個眼神鬼祟的婆子開門,看到馨菊上下打量一眼,又眯起小眼睛遠遠地覷了眼尹莫幽坐着的那輛馬車,這才漫不經心地問:“哪個府上的?要做什麼?”
壓根兒不像開門待客的模樣。
馨菊也愛理不理地答道:“尹府的,我家夫人說上次請教上仙的事兒,如今並無明顯效果,反而害得她被關押,要我問問,是退銀子還是再找機會?”
那婆子冷哼一聲:“今兒主子出去了,你還是改日再來吧。”說着就退身關門。
馨菊擡手阻止道:“別急,還有一事,夫人讓我請李嬤嬤回府,你去讓她收拾一下,待會兒坐那輛馬車。”說完指了指方向。
“候着,我這就去喊她。”那婆子咣噹一聲關上門,上了栓。
馨菊回頭上車,把剛纔的對話原木原樣地回覆給尹莫幽,只見尹莫幽低頭沉思片刻,擡手拍拍她的肩膀:“你做得很好。”
一會兒門開了,李嬤嬤胳膊上挎着個小包袱,直奔尹府的馬車。
趕車的一看到李嬤嬤,恭敬地與她寒暄,李嬤嬤再無疑惑,踩着凳子就上了馬車。
車簾子一揭開,就看到尹莫幽坐在裡邊,就愣了下,嚇得忙不迭地縮回手丟了簾子,車廂內的馨菊一看李嬤嬤露了一下臉就沒了,以爲她做了虧心事要逃,擡手忍不住就要去揪她,尹莫幽不動聲色地壓住馨菊蠢蠢欲動的手,笑容滿面地招呼:
“李嬤嬤,是我呀!”
李嬤嬤這纔再次揭開簾子,有些尷尬地看她,勉強擠出一絲笑:“是大小姐啊,老奴老眼昏花,車廂內暗,一時間竟然不曾看出,大小姐見諒!”
“趕緊進來,娘找了你很久。”尹莫幽笑得親熱,不見半分生分。
李嬤嬤瞬間心思百轉,上午二夫人手下的賴嬤嬤過來通知她,說二夫人被關祠堂,不曾吐出半個字,並說大夫人在找她,讓她及早回府,幫襯大夫人。
她對大夫人還是有感情的,被重利誘惑而生出背叛,自覺無臉見她。
可又無可去之處,想着既然田氏什麼都沒說,回白氏身邊,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白氏心善,等見了後主動地坦白,或者找機會將功補過,想是還能過上從前的日子,於是硬着頭皮,撩起簾子,入了馬車。
“嬤嬤,孃親這回遭難,身邊的人一個都找不到,她也拖着不想買,這回打聽到你在這裡,興沖沖地讓我來接,生怕別人辦砸了這趟差事,幸好見到嬤嬤了,不然回去,孃親不知道該如何責罰我。”
尹莫幽說的親暱,李嬤嬤見她滿臉欣喜,膽子就壯了幾分,斜欠着的身子也在座兒上坐直了。
垂眸道:“多謝大夫人和小姐掛念,奴婢回府,自當好好孝順盡力。”
“唉,孃親身邊連個商量事的人都沒有,這回能出來,都是因爲爹爹心疼我無人照顧,才放了娘出來的;
二姨娘雖然被關祠堂,早晚還要出來,娘說心裡不踏實,你也知道,她在陰謀這上邊,一貫鬥不過二姨娘;
而且也不知道怎麼了,娘說爹爹也與從前不同,好像頭腦不是太清明,很多事兒明明剛剛做過,轉眼就忘了,而且那心好像
被捆綁在二姨娘的身上,已經偷偷地朝祠堂跑過好幾次,又送衣服又送首飾的,好像懲罰她很愧疚一般。”
尹莫幽臉色急躁,有些惴惴不安地說道。
李嬤嬤窺視到她的臉色,垂眸,心底盤算着她這話說着即使隨便說說,她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態,才能得了她的依賴。
馨菊卻看出尹莫幽這急躁好像是表演,因爲以她的瞭解,小姐如果真急躁,這時候絕對是給李嬤嬤一個窩心腳,拿鞭子抽死她,這樣悠悠然的話,顯然是在試探什麼。
尹莫幽也不再說什麼,只是閉目養神,馨菊也努力地管住自己的嘴巴,她總覺得小姐撞了腦袋後,與人一般不說廢話,凡是她開口,那話都是有目的的,不像以前那樣喜怒外露。
車廂內一時寂然,李嬤嬤額頭的汗都密密麻麻的,她感覺到面前的尹莫幽雖然不再說話,可是那身氣勢,明明有山雨欲來的陰沉。
許久,她才感覺到不舒服,悄悄地掏出汗巾擦拭。
“嬤嬤很熱嗎?馨菊,沒顏色的小蹄子,還不給嬤嬤倒茶。”尹莫幽的聲音冷厲,馨菊配合着打了個哆嗦,慌忙探身倒茶。
齊嬤嬤也未阻止,接了茶杯,大口地喝了下去。
這才鎮定下來,猶猶豫豫地說道:
“大小姐,老奴寄身的院子是個大雜院,裡邊有個外地來的馬道婆,老奴瞧着她的屋裡人來人往的,多是大宅院的嬤嬤丫鬟,穿着極體面,很有些手段,老爺的異常應該不用太過擔心,待見了夫人,我回過她,再出府找那馬道婆問問,或許她懂些。”
她當然不知道尹莫幽已經從馨菊的試探中得到了答案,已經知道尹丞相中邪的事兒當與馬道婆有關係。
尹莫幽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困惑:“嬤嬤的提點讓人意外,朝廷雖然對各種信仰兼容幷包,卻嚴厲地打擊邪術,丞相府是什麼地方,那什麼馬道婆怎麼有那膽子?”
“馬道婆沒有那膽子,不代表別人沒有,重賞之下,總有那見利忘恩的。”李嬤嬤反駁,說到後邊,顯然是想起自己,臉色灰白。
尹莫幽冷笑,擡手撩開車窗上的帷簾朝外看了看,眼神瞬間冷如冰霜,盯着李嬤嬤道:
“聽你這番話,倒是個知道恩義的,你要去的地方到了,下車。”
齊嬤嬤從不曾見過這樣的尹莫幽,她嚇了一跳,馨菊已經起身,撩開車輛跳下了車。
她朝外一看,只見馬車停駐之處,並不是氣派的尹府大門口,而是距離宣陽坊外不遠的荒僻郊野。
“嬤嬤是等着讓我攙扶你下車嗎?”尹莫幽的聲音極涼,面對上一世造成孃親命運悲劇的小人物,她的恨意毫不掩飾。
“大小姐,老奴做錯了什麼,求你明示。”李嬤嬤慌忙跪下,額頭磕得馬車直震顫。
尹莫幽瞧着這不見黃河不死心的老奴才,冷聲道:“你勾結田氏,陷害主母,用邪術設計當朝宰相,你說,死幾次能挽回這滔天大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