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公孫宏退下之後,唐傲這才環視在場所有人一眼,最後將目光落到了漢鍾離的身上。
當他看到漢鍾離那張憨憨的小臉蛋時,頓時內心生出一種想要保護漢鍾離的想法。
其實從方纔公孫宏出現在廳堂中的那一刻,唐傲就已經隱隱預料到了右相他們的陰謀,並且他也十分清楚的知道公孫家與丞相府之間的關係,二人這一看就是在唱雙簧。
如果由公孫宏出題的話,他肯定絞盡腦汁的爲難漢鍾離,再加上那右相之子李林之,也確實小有才華,到時候一旦他答了出來,而漢鍾離又答不出來的話,不僅僅是漢鍾離會顏面盡失,就連元帥郭儀也是無地自容。
雖說在長安城中,有許多的人都懼怕於右相的權威,但唐傲卻是一個例外。
單就這一點而言,他確實與趙東來有着一些相似之處。
當然這也與唐傲的出身有關,唐傲的父親是禮部侍郎,姐姐又是宮中得寵的妃子,而他自己如今也是平步青雲,這一門的良材,饒是皇是皇親國戚也不敢對他如何。
所以別人見了右相就如同見了無常鬼似的,但他卻一點也不懼怕於右相的權威,故而會在第一時間挺身而出相助漢鍾離。
對於漢鍾離的那點學識,唐傲心中自然是有數的,漢鍾離目前連論語都背不出幾句,又怎麼可能吟詩作賦呢?
所以想要出一個漢鍾離能答上來的題,而且又不被現場的長安名流懷疑護短,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唐傲卻又是一個極聰明的人,既然沒有辦法做到兩全其美,那麼就只能兵行險着,出一個連在場所有名流可能都答不出來的題,如此一來,這兩個世家小公子全都無法回答,也就沒有勝負之分,這樣既能保全漢鍾離和郭儀的顏面,又能不得罪右相,倒也不失爲一條妙計。
想到這裡唐傲卻是灑然一笑,用柔和的目光打量了前方的漢鍾離和李林之這兩位小少爺一眼,片刻之後,緩緩道:“古有曹子建七步成詩,今日不如咱們也來效仿曹子建,以七步爲限,作一首有關“風花雪月”的詩句供在坐的名流雅仕觀賞,何如?”
此言一出,頓時場上那些名流們就炸開了鍋。
因爲在七步之內就作出一首包括了風花雪月這四種場景的詩詞,其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慢說是這兩名只有七歲的孩童辦不到,恐怕就是在場所有人都沒有辦法作答,所以這樣的一個題目,幾乎可以用變態來形容了。
一時間人羣之中自然也是紛紛的議論了起來。
甚至就連右相,也被這個題目給嚇了一跳。
本來方纔在沒有出題之前,他還抱着一些僥倖心理,畢竟他對於自己小兒子的才學,還是頗有一些自信的。
不想這唐傲一開口就給出了這樣的一個考題,以至於久經事故的右相一時間也忍不住質問:“唐傲,雖然說你的試題確實是相當之妙,立意也是極好的,但難度是不是大了一些?”
“他們只是七歲的孩童罷了,如此難的一個詩題,當真合適嗎?”
“我覺得非常合適!”
不等唐傲開口迴應,郭儀已經第一時間插嘴道:“丞相此言差矣,既然要考,那自然是考最難的試題,這樣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
“如果只是作一些庸庸的詩句,那麼又怎麼能流傳千古呢?”
“既然不能超越前人,那麼這麼一場考試,就失去了意義。”
“今日現場可謂是高朋滿坐,論才學,論身份,論地位,論規模,都要遠比當初先賢勃在贛州爲滕王閣題序時強大。”
“所以今日若是不能作出滕王閣那樣的佳作,那麼許些庸碌之詞,自然是不要也罷!”
“再者……”
說到這裡郭儀又話鋒一轉,淺笑道:“小兒不才,因爲從小習武的原故,所以在文學的造詣上,肯定是遠不及丞相公子的。”
“這一道詩題,實際上小兒鍾離只是陪襯,唱主角的應該是丞相公子纔對。”
“大家也知道本元帥是行武出身,小兒鍾離也是從小習武,學識方面反而不盡如人意,但今日高朋滿坐,盛友如雲,我想大家一定也很想見識一下丞相公子的才華,畢竟我聽坊間傳言,丞相公子可是有小神童之稱哦,今日有什麼理由不讓大家見識一下小神童的風采呢?”
“大家說是不是啊?”
場上其它人一聽,頓時也都跟着瞎起鬨來,其中有一些早就看不慣右相的人,更是叫得格外賣力。
其實這些年右相在朝中也確實是得罪了許多的人,所以在坐的這些人裡面,有許多人其實與右相都有着一定的過結,故而看到右相落於下風之時,他們當然也要過來踩上一腳,這樣才能聊解心頭之恨。
可以說郭儀也是甩得一手好鍋,從唐傲站出來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知道唐傲有心護短了,所以當唐傲出題之後,他立即想到了一個以退爲進之策。
在明知漢鍾離根本不會作詩的情況下,他索性以退爲進,先是貶低了漢鍾離一番,然後將大家的關注點帶到了武學方面去,而不是緊緊的盯着漢鍾離文學方面的造詣,同時又強調了漢鍾離從小習武,如此一來,就算在文學方面不敵李林之,但他至少還有武功是可以倚仗的,也並非輸得一踏糊塗。
何況他還十分清楚,李林之那小傢伙,也絕對不可能在七步之內作出對應的詩題來。
但他卻早早的給李林之扣上了一個“小神童”的帽子,如此一來,他若是能答出來,那還將罷了,若是答不出來,那可就是名不副實,估計這個笑料會被這些名流們嘲諷半年,甚至更久。
此時的右相心中早就已經在罵娘了。
以往他還不太將郭儀這個武夫放在眼裡,只當郭儀只是運氣好纔打敗了交趾國,從而在龍顏大悅之下被封爲兵馬大元帥,實際上可能根本沒有什麼真實的才幹。
但是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這個郭儀論及狡猾與世故,甚至可以說是遠超他以前的主子趙將軍。
而且連甩鍋都能甩得如此的清心脫俗,這更是令右相有些大跌眼鏡。
可是現在右相和他的小兒子已經是騎虎難下了,人羣中那些呼喝之聲,就如同催命符一般,令右相不得不硬着頭皮去接招。
“林之,有沒有問題?”
“能作出來嗎?”
右相強忍胸中的怒意,壓低了聲音詢問一臉迷茫的小兒子。
“不能。”
李林之面無人色的搖了搖頭,苦笑道:“爹爹,夫子這哪裡是作詩啊,分明就是故意爲難我嘛。”
“慢說我無法作出相應的詩句來,就算是現場所有的名流,包括他自己在內,可能都沒有辦法在七步之內寫出與風花雪月對應的句子來……”
“爹爹,咱們還是離開這裡吧,我看今日之事,恐怕是無法如我們的願了……”
“先不要着急,事情還遠沒有到結束的時刻,此刻談勝負有些過早了!”
右相嘴角微微一揚,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接着便將目光挪到了之前在場上說過話的那個公孫宏的身上。
公孫宏此時也恰好擡起目光望向右相,二人對視一眼之後,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
之後公孫宏便清了清嗓子,忽然大聲的叫嚷:“唐兄,你這詩題未免有些太難了吧,我看你這是在刻意刁難兩個孩子,以此來襯托自己的學識。”
“若當真如此的話,我倒是覺得唐兄有些對不起自己的身份了。”
“你好歹也是在皇宮之中教太子讀書的人,怎麼能如此的恃才傲物呢?”
“我看這個詩題就到此結束,不如咱們說一些接地氣的話題,如何?”
“接地氣?”
唐傲不以爲然的掃視了前方的公孫宏一眼,暗忖這傢伙可能又想搞什麼鬼了,所以必須得提防他給自己下套才行。
念罷,唐傲故作大方的咧嘴一笑,朗聲迴應:“不知公孫兄又有何提議呢?”
“如果只是出一些爛俗的考題,那就真的請公孫兄莫開尊口了……”
“當然不會。”
不等唐傲把話說完公孫宏已經自顧自的擺了擺手,笑道:“方纔唐兄的詩題,恐怕在場沒有一個人能回答出來,像這種詩題不免有些高處不勝寒了。”
“依我之見,倒不如來猜一猜詩迷,如何?”
“這個好,這個好!”
不等唐傲開口迴應,右相已經不顧身份的附和道:“詩迷也是一門學問,而且當今皇上又極好詩迷,這個詩題倒是極好的。”
“我看唐夫子也不必推諉了,咱們就考詩迷吧!”
右相邊說邊側身掃視了他那小兒李林之一眼,眼神之中的得意之情不彰自顯。
而李林之此時內心又何嘗不是狂喜不已呢?
他從小就喜歡猜迷語,尤其是詩迷方面,更是專門請過一位長安城的大師來指點他,所以他在詩迷方面的造詣,可以說相當不錯的,至於在同齡人之中,那是沒有敵手的。
所以聽說接下來要考詩迷了,他心中焉有不喜之理?
反之,此時的漢鍾離可就有些叫苦不矢了,他甚至連詩迷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
從他出生到此刻七年的歲月裡,根本就沒有見識過所謂的詩迷,甚至可以說是聞所未聞,如今卻陡然聽說要考詩迷,縱使他之前心中百般的躍躍欲試,此刻也是有些喪氣不已。
至於旁邊的郭儀大元帥,又何嘗不是瞬間神經緊崩呢?
對於漢鍾離的那點學識,他自然也是心中有數的。
連千字文都沒有辦法背全的漢鍾離,拿什麼去猜詩迷呢?
但儘管知道這是右相再一次挖出來的坑,卻也是毫無辦,就算硬着頭皮也只能往裡面跳了。
“詩迷就詩迷吧!”
沉默良久的唐傲,這時忽然點了點頭,爽朗的笑道:“前一段時間我在一本古書之中,恰好看到過一個詩迷,今日我就來考考兩位公子,當然在場的其它同好,也可以一併來答題。”
“不知道我的提議如何?”
“很好,夫子請出題吧!”
此時的李林之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在衆人面前顯擺一番了,所以唐傲的話一說完,他立馬就催促了起來。
至於場上其它的人,一聽唐傲要考大家,自然一個個也是興奮至極,畢竟在場的這些名流之中,大多數都是有一定學識的人,甚至有一些還是文學書法方面的名家,對於詩詞歌賦,當然也是頗有研究。
如今能在這麼多名流士大夫,甚至大元帥和右相的面前表現一番,那對於日後的仕途,肯定也有着一定的益助。
以至於在場的這些人,一個個也是欣喜萬分,恨不能馬上就開始進入答題模式。
然而此刻的漢鍾離和郭儀,心中卻是萬分糾結,尤其是漢鍾離,甚至連額頭上的冷汗都已經冒出來了。
如果說讓他放牛,或者去山中抓鳥,這反倒是他的強項,可是習文斷字,那不是要他的命嗎?
作爲一個鄉野來的孩子,在他的潛意識裡就對這些文學之類的東西有些反感,若不是那道門秘法錄中記載的修仙功法需要用到文字來釋義,他可能連一個字都不想學。
現在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他肯定也不願意就這麼敗在李林之的手下,不然以後見了他肯定都擡不起頭來了。
雖說漢鍾離只能七歲多,但卻是一個好勝心極強的孩子,以至於一時間因爲過分的急燥,額上的冷汗已經刷刷的流了下來,好在此時場上衆人也都沉浸在答題的興奮之中,所以並沒有注意到漢鍾離的異常。
可是停在漢鍾離肩頭的那隻雀靈,卻可以清楚的感應到漢鍾離的急燥和不安。
當下小嘴輕輕一張,壓低了聲音提醒:“鍾離,你大可不必如此的緊張,一會兒我會幫助你的,絕對不會讓你在這些名流士大夫面前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