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院的丫鬟瞧着,也想學學,於是伺候晚膳的時候,一碗湯沒端好,直接潑在了桌上,濺了懷玉半身。
李懷玉擡頭看了她一眼。
“奴婢該死。”那丫鬟道,“手沒端穩。”
認錯是認錯,態度可不太好,臉上的神情還驕傲得很,彷彿爲民除害了似的。
扯了扯嘴角,懷玉起身脫了溼衣裳,問她:“什麼時候進府的?”
那丫鬟偷覷她一眼,抿脣道:“三日前。”
三天時間,也怪不得,瞎子不怕懸崖高嘛。懷玉笑了笑:“沒事了,不小心而已。”
丫鬟一喜,正想退出去炫耀呢,就聽得她下一句道:“把這衣裳洗乾淨,一個時辰之內送回來就好。”
外頭天寒地凍的,水井都差點結冰,竟讓她去洗衣裳?丫鬟驚了,想了想,道:“奴婢送去讓人洗。”
反正府外也有爲了餬口甘願冬天洗衣裳的農婦。
“那可不行。”撐着桌子笑眯眯地看着她,李懷玉動了動手指,青絲便上前面無表情地站了上來。
“你灑的湯,哪能讓別人洗呢?青絲姐姐陪你去,她替你打水,你洗。”
丫鬟臉青了,覺得這大主子真是小肚雞腸,一碗湯而已,竟要故意刁難她。
可沒辦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聽話。她抱着衣裳,咬着脣,不甘不願地還是出去了。
“夫人。”祁錦在旁邊低聲道,“最近府裡風言風語多,您小心些。”
李懷玉冷笑:“我的老巢……呸,我是說我的府邸,從未出過這種幺蛾子,還風言風語呢?我看是她們日子過得太舒坦了。”
日子最艱難的時候,她飛雲宮裡也沒出過一個叛徒,這些小丫頭可能沒打聽清楚,不知道爲什麼。的確是不知道啊,被迫洗衣裳的丫鬟雙手凍得生了瘡,回去下人房裡哭一頓,衆人還義憤填膺,覺得大主子爲人刻薄,正相互攛掇着,企圖罷罷工裝裝病。徐初釀院子裡的丫鬟還給主子打涼水洗臉,想着
偷摸出口氣。
然而,當天晚上子時,府裡所有的丫鬟都被從被子裡拎出來,直接趕出了公主府。
“這是做什麼呀?”有人抱着被子的驚叫,“咱們做錯什麼了?”
青絲站在門口,冷淡地道:“太把自己當回事。”
“這……有什麼證據?”威望最高的丫鬟站出來道,“咱們可什麼都沒說!”
“就是呀,平白無故就趕人,白天趕也就算了,還非放在半夜,這天寒地凍的,咱們上哪兒去?”
嘰嘰喳喳怨氣翻天,青絲平靜地聽着,等她們消停些了才道:“主子吩咐,若有誰能告出暗地裡搬弄是非之人,即可回府,月錢加倍。”
此話一出,立馬有人道:“前些日子說大主子和徐姑娘壞話的人可都是瓊臺姐姐,與我有什麼干係?”
被點名的瓊臺冷眼就道:“你沒說?罵起不乾不淨的話來,你可比誰都起勁!”
“那也是尋梅和秋水罵得最厲害!”
“對,還有望梅!”
方纔還同仇敵愾呢,轉眼就撕破了臉,在門口大聲爭執起來。
李懷玉帶着徐初釀在旁邊看着,唏噓道:“瞧見沒?對根兒不正的人就不能太仁慈,你善良讓她一尺,她能進你一仗,總歸不是什麼好東西,不如把溫柔留給別的好人。”
徐初釀嘆了口氣:“她們說的也沒錯,我名聲是不太好,畢竟是拿了休書又沒回家的,被說兩句也正常。”
“憑什麼呀?”懷玉瞪她一眼,“你一沒偷二沒搶三沒做錯事,遇人不淑還要受着這些個舌根兒?我告訴你,你不反抗,人家就真的會覺得你有錯,這世上人心本惡,你既然救不了世人,至少救救你自己。”
沉默從來不是什麼好事兒,比起百年之後冤案昭雪,她更喜歡看好人當場操起傢伙來保住自己,這纔是人間正道。
外頭的丫鬟爭吵不休,相互把底揭了個透,到最後誰也沒好意思留下來,氣哼哼地四散開去,兩人也看夠了戲,各自回屋。
懷玉剛一踏進主屋門檻,就聽見個低啞的聲音在門邊響起:“去哪兒了?”
嚇了一跳,她側頭,捂着心口道:“就在府門口,能去哪兒?你怎麼過來了?也不點燈。”
江玄瑾細細地打量她一圈,確定她沒什麼大礙,才鬆緩了神色,道:“我剛看完公文,順路過來瞧瞧。”
這都子時了,纔剛看完?懷玉皺眉,伸手捏上他的衣袖。
一股子沁人的寒意,都滲進衣裳裡了,顯然是在外頭待了許久。
“你這個人。”李懷玉哭笑不得,“撒謊也不知道換件衣裳?”
江玄瑾一愣,低頭看了看,似是不知道自己的衣裳怎麼了。正想伸手翻看,手指就被面前這人握住。
溫度從她掌心傳過來,暖得他一震,江玄瑾這才發現自個兒渾身冰涼,下意識地就收回手退了半步。
面前這人似是不怕冷,他退她就近,上來就扯了他外袍的繫帶,敞開他的衣襟,然後伸手抱了進來。
“冷。”江玄瑾掙扎。
李懷玉抱着不撒手,笑嘻嘻地道:“知道你冷啊,所以纔給你暖暖。”
“我是怕你冷。”
“我纔不冷呢,屋子有炭火,出去還有手揣,半點風也吹不着,倒是你。”懷玉仰頭看他,黑漆漆的屋子裡,這人一雙眸子微微泛光,“你做什麼在外頭吹那麼久的涼風?”
半扶着她的腰,江玄瑾沒答,微微走神片刻,又低頭道:“你隨我去一趟紫陽邊城可好?”
“嗯?”懷玉不解,“好端端的突然去那邊做什麼?”
“離一線城近,而且熱鬧。”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總歸這裡也沒什麼事了,就當去遊山玩水。”
懷玉有點爲難:“就這麼走了沒關係嗎?那欽差早晚是要來的吧?”
“無妨。”他道,“等他快來了,再應付也不遲。”聽他這輕鬆的語氣,李懷玉恍惚間也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了,想了一會兒點頭道:“也成,他們跟我在一線城受了這麼久的罪,也該讓他們放鬆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