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怎地了?”萬重良放下碗筷,遲疑地問道。
“沒甚!”
“沒甚。”
鳳、龍兩人異口同聲地回答,而後兩人紛紛一愣,又繼續低下頭扒起飯來,這般,看得萬重良一愣一愣的。
萬重良想着法子岔開話題來閒聊,企圖緩和氣氛,卻是無果,最後他也不再開口說話了。這一頓飯下來,竟是吃得極其沉悶。
吃飽飯後,鳳璇陽便主動提出要去洗碗,萬重良推卻不得後,便說先帶着龍傾寒到客房去歇息,待明日起早後,再帶他們去見城裡人,瞧瞧能不能從其他居民口中打聽出一些關於久華派的消息。
鳳、龍兩人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之後鳳璇陽便在萬重良指引下到廚間洗碗,而龍傾寒則跟着萬重良到了客房。萬重良與他客套幾句後,便掩門離去了。
龍傾寒站在房內環顧了四周,發覺此處雖是在地下,見不到外頭的風景,但是佈置卻極爲清幽,房內擺放着幾株綠植,空氣清新,燭火通明,雖然比之大客棧顯得簡陋了一些,但也算是不錯的了。
觀察了好一陣,耳聞到有腳步聲走來,龍傾寒一惱,便衝到了門前,“砰”地一下把門關上,扣好,兜了門外的鳳璇陽一鼻子灰。
“……”鳳璇陽的臉都臭了,這龍傾寒是愈來愈大膽了,竟敢這般待他,簡直是不想活了。
“龍、傾、寒,你開門!”他咬着牙,強壓着怒氣將話狠狠吐出。
龍傾寒沒有答話,他徑自脫靴除襪,翻身上牀,理也不理會,還特意擺手一揮,把那通風的窗戶也給關上了。
他生氣時最不喜說話,只會用行動來表明。鳳璇陽屢次瞞他動作,讓他自己兀自在那猜測,如今攤了牌,積壓許久的怒火便一併爆發了。
鳳璇陽也惱了,他何其高傲,竟然給龍傾寒擺了一道,他如何不氣:“龍傾寒,你開門,本座有話同你說。”
裡頭依舊是沒有迴應,鳳璇陽久等不得後,拳頭都攥得青筋縱橫顯現了。
裡頭的龍傾寒卻是在牀上翻來翻去,睡也睡不着,腦海裡總是浮現那個紅色的身影,最後一惱,索性翻身坐起,練起功來。
鳳璇陽氣得在外頭抱着胸走來走去,他的眉頭緊鎖,嘴裡一直喃喃着要把龍傾寒給滅了,然而,沒多時,只聽裡頭傳來了一絲悶哼聲,瞬息又靜了下來。
心裡一個激靈,傾寒出事了!腦中剛萌生起這個想法,鳳璇陽便驚詫地衝到了門前,揮掌打斷了裡頭的門閂,便衝了進去。
進門後,便瞧着龍傾寒臉色蒼白,嘴角掛着一絲血跡,正攀着腿,捂着胸口輕喘。
“傾寒!”即便生再多的氣,但畢竟是自己的戀人,鳳璇陽此刻見之,又怎會不急,旋即他便衝過去,摟着龍傾寒,急切地道,“你怎地了。”
然而,怵地一指點上,鳳璇陽的動作便僵在那裡了。
龍傾寒擡手拭去嘴邊的血跡,伸手重重一點鳳璇陽的額頭,鳳璇陽便“砰”地倒了地,只餘嘴巴在動來動去地泄憤。
“你不是想進來麼,如今進來了,便好好的在地上睡上一覺罷。”龍傾寒收回腿,撫了撫心口,掀起被子便翻身睡下。
他閉緊了雙目呼吸吐納,然而洶涌燥亂的血氣仍舊朝他腦袋上涌去。方纔運功練功時,他忽地心口一疼,氣息紊亂起來,打亂了他全身的氣脈,渾身似被萬蟻啃咬一般的疼痛。眼見鳳璇陽進來,一來他不忍讓鳳璇陽擔心,二來依鳳璇陽的性子,必會幫他運功療傷,他又怎會願意。鳳璇陽每用一次功,便意味着壽命又減一分,他豈會樂意,他寧願自己忍忍疼,過一會兒,便過去了。
可是,他竟沒想到這痛楚竟無法消散,疼得他冷汗直流。
“嗯……”再抑制不住地吟了出聲,他蜷起了身子,咬緊牙關,暗中運功,豈知越是運功,他越是疼痛,強烈的痛楚在他的四肢八骸裡流竄。
一雙手適時地伸了過來,將他溫柔抱起:“你啊,總是喜歡勉強自己。”
耳邊是熟悉的溫柔腔調,只覺似一縷溫暖的和風,將他體內的痛楚都拂了開去。
他軟軟地靠在鳳璇陽的懷裡,感受着背後運起的功力,將其容納進自己的體內,平撫躁動:“你怎地解穴了。”
“嗤,你那又不是何獨門點穴法子,本座隨便一衝便衝開了。”話雖說得輕鬆,但龍傾寒卻聽到了其中的艱澀,想來鳳璇陽心急之下,強行衝開穴道,使得他自己的身體也有些不適起來。
“你瞧你,何事都勉強自己,不告知本座,還點本座的穴。你瞧,現下本座爲了解穴,強行運了功,這不,命又短了幾年。”
龍傾寒一怔,身子不安地扭動起來,但很快他又被鳳璇陽唬了下來:“別動,再亂動出了岔子,本座又得短命幾年。”
龍傾寒眼裡流過絲絲微光,苦澀地道:“璇陽,你說我,你自個兒不也是如此麼,任何事都瞞着我,不同我說,在你心裡,你當真有將我當做你的心上人麼。”
鳳璇陽驀然沉默了,他緊了緊懷抱,良久,才緩緩地將壓抑許久的話吐出:“非是我不說,而是我不知該從何說起,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秘密,我不說,亦是爲着你好。傾寒,可否莫再問了,我何事都不求,只求你,信我。”
龍傾寒目光微動,淡淡斂下:“好,我信你。”哪怕你……哪怕你喋血江湖,傾覆天下,我也信你。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口,有些話,只需放在心底,自己知曉便足夠了。
前生,爲了所謂的武林道義,他與鳳璇陽反目,如今,縱觀“魔月”之事來看,有些事情有許會有隱情,他已非當年那個一心只看着正魔兩道的龍傾寒了,如今他不求鳳璇陽爲他放下屠刀,只求鳳璇陽莫要將兩人兩人的處境弄至不可迴轉的局面。
只因,若正魔復又至勢不兩立的局面,龍傾寒雖可與鳳璇陽相處,但龍少主卻不能與鳳教主相守。
鳳璇陽沒有答話,他知曉龍傾寒的擔憂,他緩緩地收了功,摟緊了龍傾寒道:“我會注意的。”他頓了頓,有些猶豫地張了張口,但話到了嘴邊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你可是想問,若果你我對立,我可會殺你?”即便沒看到鳳璇陽的臉色,龍傾寒也猜出了個大概。
鳳璇陽一怔:“是。”
“不會,我不會殺你。”龍傾寒慘然一笑,復生前的悲劇他不會重演,若果鳳璇陽當真喋血江湖,他只會視而不見。若因此而使得兩人的處境到了不可調和之地,他只會將自己的命送到鳳璇陽手裡。
鳳璇陽心裡涌上一片暖意,他伸手覆在龍傾寒的雙目,輕柔喚道:“睡罷,下次切記,莫在動氣時練功。”
“嗯。”龍傾寒淺淺一答,動身尋了個舒服的姿勢,便沉沉睡去。
待他熟睡之後,鳳璇陽的眼底劃過一絲不明的神色,他從懷裡掏出了一瓶藥,倒了一顆放到自己嘴裡,就着龍傾寒的脣,借吻喂下。待龍傾寒下意識的吞嚥後,他才輕輕撩開了龍傾寒左邊的衣裳,露出那圓潤的肩頭,那裡印着一個如血色般刺目的紅蓮印記。
鳳璇陽雙眸一黯,環着龍傾寒的雙臂更緊了,只怕龍傾寒也不知,他之所以練功身體疼痛,非是動氣之故,而是因紅蓮蠱發作。
第二日,他們倆便在萬重良的引路下,去見了幾位當年的當事人,但可惜,那幾位當事人都不似萬重良這老江湖般見慣風雨,出事時都被嚇得不清,如今回憶起來更是模模糊糊的,想不起了。
而久華派已衰敗多年,人去樓空,當年的當事人更是難尋,是以這好不容易有點眉目的事,又因此而成了一個謎團,無法解決了。
而後,萬重良便將鳳璇陽殺了當年參與屠城的魔道中人之事道了出來,幾位當事人得知,都高興地將鳳璇陽視爲了恩人,對他又是叩首,又是送禮的,弄得鳳璇陽也不好意思起來,沒想到當年自己爲了一統黑道而喋血魔道,如今竟因此而意外成了他人的恩人,當真是世事難料。
想到鳳璇陽張狂一世,殺人無數,如今竟如同大俠一般受人敬仰,龍傾寒靜靜地看着,心裡也爲鳳璇陽感到高興。
而,便在衆人開心地要拿出厚禮相送時,鳳璇陽卻笑着拉過了龍傾寒的手,道:“多謝諸位,你們的厚禮我已心領了,但請恕我不能接受。這些年大夥兒過得都不容易,這些厚禮你們留着自個用罷。況且,我們倆要沿路趕往苗疆,太多東西實是攜帶不便。更甚者,其實相比實物,我更想要的是你們的祝福。”
他默默地拉過龍傾寒,讓他與自己一同立於衆人面前:“想必諸位可瞧出,我與他其實乃是一對戀人。但諸位也知,天朝風氣雖開化,男子間成親的不少,但畢竟不同於普通嫁娶,且兩人間一輩子都沒有子嗣,是以衆人都不大認可。因而,我不求太多,只求諸位能祝福我們倆,可以永生相守,攜手到老。”
龍傾寒怔怔地望着鳳璇陽,心裡頭漫上了感動的溼意,那一滴淚醞釀在了眼底,頃刻便要滑落。又一次,鳳璇陽又一次帶給他莫名的感動,讓他不知該如何迴應。此刻,他唯有用自己的臂膀,去緊緊地擁抱那個男人。
耳邊響起了衆人的祝福聲,爲那句誓言而歡呼,虔誠祝願。
擁住他的那一刻,淚頃刻滑落,滴落在他紅色的衣裳上,暈染出梅似的落痕。“我愛你,璇陽。”再沒有更多的話,比得過這一句愛意,再沒有更多的歡笑,比得過這個擁抱。
笑盡了,淚乾了,他抱着他輕拭眼裡的淚花,輕輕在他脣上落下一吻,這個吻溫柔繾綣,無盡纏綿,爲他們譜寫着愛的音律。
當兩人分開時,龍傾寒的臉上已滿是紅暈,鳳璇陽開心地在他的臉上啄了一口,惱得他一把拍開了他。
這時萬重良才笑吟吟地開口道:“你們年輕人啊,真是不顧咱們老頭子的感受。”
這麼一說,龍傾寒臉皮薄的,更是羞不住了。
“是了,”萬重良笑了笑,便話語一轉,問道,“方纔你曾說你們要去苗疆?”
鳳璇陽點了點頭:“不錯。”
“那你們打算如何走?”萬重良的語氣有些沉了下來。
鳳、龍兩人也察覺出他的語氣不對了,龍傾寒接口道:“從千骨道,行至萬陰山,再過白霧之森。”
“不可!”萬重良一揮袍袖,厲聲道,“你們萬萬不可行那條路,尤其是千骨道。”
鳳璇陽眉頭緊蹙:“敢問千骨道怎地了。”
萬重良抿緊了脣,似是猶豫着該如何開口。
這般,龍傾寒也急了,他問道:“萬前輩,非是我們願意涉險,只因我們倆都身中了蠱毒,急需前去苗疆解蠱,而這一條,乃是通往苗疆的捷徑,是以……”
“你們……”萬重良深深地望了他們一眼,嘆了口氣道,“非是我阻你們,而是千骨道那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