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昔日萬陰山大戰中,一直都未出現的覆陰教前教主俞年明,也即是魔月段書青的岳父。”鳳璇陽朗聲,將對方的身份道了出來。
這時,龍傾寒眼見危機解除,便走了過去,將殿門拉開,些微的明光照耀進來,覆在了三人的臉上,這下,他們纔看清俞年明的模樣。
只見他年約六旬,頭髮花白,面現老態,但即使他已年紀不輕,卻依然背脊直挺,目光如炬,散發出犀利的光芒。
鳳璇陽雙眼微微一眯,不明意味地看着俞年明,抱胸道:“如何,本座未說錯罷。”
俞年明深深地望着鳳璇陽額際的紅蓮,皺緊了眉頭:“你是何人?”
“呀,”鳳璇陽走了過去,將自己俊俏的臉龐湊到了俞年明的面前,道,“你瞧本座的臉,還認不出來麼。來,給你再瞅瞅,像不像,像不像……”他忽地壓低了聲音,低沉地道,“像,抑或是不像。”
俞年明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眉頭越蹙越緊:“你……”
“璇陽,”龍傾寒走了上來,將他輕輕拉開,“你切莫嚇着你的外祖了。”
“外祖?!”俞年明忽地愣住了,他微微睜大了雙瞳,詫異道,“你方纔說甚?!你……”然,待一看到龍傾寒的容顏,他又愣住了。
“嘿,”鳳璇陽湊了過去,摸了摸龍傾寒的臉,笑着道,“怎地,莫不是多年未見本座,老頭子連本座長的啥樣都給忘了罷。”
俞年明不明意味地左看右看,眼底的詫異更甚:“老頭子?你……你們究竟是何人。”
鳳璇陽趁機啾了龍傾寒一口,摟着他笑道:“本座乃是九天教教主鳳璇陽,他呢,便是本座的夫人,天劍宗的少宗主龍傾寒。如何,這個身份可夠震撼?外祖。”最後的那句外祖,他故意加重了語氣,在這淒寒的夜裡,竟漾出了親情的溫暖。
“你……”俞年明猶有些不敢相信,“怎地可能,你不是……”
“哎呀,你連自個兒的外孫都不認得了,本座甚是傷心,”鳳璇陽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狀似傷心的道,“老頭子,你忘了麼。當年你探聽了我所在,便將我從龍越家中劫出,帶着我離開。之後,我同你相處了數年,你便將我帶去了九天教,而老頭子你呢便悄聲離開了。是以說來我們分別已有數年了,老頭子你認不出也是情有可原。瞧你還不信,這麼說罷,”鳳璇陽拿右手擊打着自己的左手心,一點一點地將過去的事情點出,“唔,那時本座猶年幼,許多東西都記不清了,嗯,似是三歲時,同人玩鬧,從樹下墜落下來,那時還是您接着我的……”
原來當年鳳璇陽離開龍家是被俞年明劫去了,龍傾寒心裡一鬆,然而待聽到鳳璇陽後頭的話時,竟忽地插話了進來道:“且住,你方纔說甚?”方纔他腦中閃過一絲光,總覺得自己似乎遺漏了什麼。
“嗯?本座說幼時時掉了下樹,傾寒你怎地了,反應如此之大,莫不是……”鳳璇陽走過來揉了揉龍傾寒的發,“莫不是你要告知本座那時同本座玩耍的是你罷?嗤,本座那時三歲,傾寒你纔多大呢,況且那時本座早已離開了龍家,不知跑哪去咯。”
龍傾寒拍開了他的手,搖了搖頭:“沒甚,是我想太多了。”
“嗤,傾寒,說來,你幼時時也曾同龍末嬉鬧,摔下樹罷,如此說來,你同本座倒真是心有靈犀呢。”鳳璇陽吹了一口氣到龍傾寒的臉邊,悠閒地玩弄他。
“走開,”龍傾寒拍開了他的臉,“繼續說你當年的事罷,最好,將你兒時尿牀之事都給抖出來。”
“尿牀?”俞年明忽地雙眼一亮,似發現了什麼有趣的東西,“你再說說,你幾歲時還尿過牀。”
鳳璇陽的嘴角抽了抽,他盯着龍傾寒,惡狠狠地咬牙道:“五歲。”
“嗤,”龍傾寒忽地笑了出來,想不到鳳璇陽五歲時竟還尿過牀。
俞年明雙眼又是一亮,不明所以地盯着鳳璇陽與龍傾寒看了一眼,復又問道:“我送予你的第一把劍名喚什麼?”
鳳璇陽勾脣一笑,轉過身來,正對着俞年明,將口中的話斬釘截鐵地道出:“本座記得,那把劍名喚逐陽,當年您送予我時,還曾告訴本座,這把劍便猶如本座的人生一般,追逐旭日,永不言敗。”
俞年明似憶起了什麼,他的雙瞳愈睜愈大,臉上的詫異愈甚:“你……”他一個愣怔,想了想繼續問道,“你幼時時,我教會你的第一招名喚什麼?”
“……”鳳璇陽的嘴角抽了抽,好半天,才從嘴巴里逸出一句話,“猴、子、偷、桃。”
“嗤。”龍傾寒憋不住笑了出來,不愧是一家子的,這般下流的招式也只得鳳璇陽的外祖教了。
俞年明臉上漸漸浮起了溫和的笑意:“那我教會你這招時可說過什麼。”
鳳璇陽的嘴角又抽了抽:“您說這招雖陰狠了些,但特適合我這般沒有臉皮之人使用,而後頭您又教我三招,分別名喚偷天換日,扶風敗柳,春風一度。”
“噗嗤。”聽着鳳璇陽那惡狠狠的語調,龍傾寒笑得更歡了。
俞年明臉上的笑意更甚,他仔細地打量了鳳璇陽一眼,眼裡流露出了欣慰:“是你,真的是你,你還活着,還活着……”忽地,他一把摟住了鳳璇陽,激動地道,“不會錯的,這事兒也只得他知曉,恁多年了,原來你還在。”
鳳璇陽眼裡的柔情都快化了:“是啊,我還活着,老頭子。”他擁緊了俞年明,輕拍着他的背,一滴淚從他眼底流出,“分離恁多年了,你也不來尋我,我以爲你已……卻沒想,你也還活着。”
俞年明輕輕拍了拍他,放開了這個擁抱,悄悄掩過面去,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出口的話裡含着嗚咽:“我今日實是太高興了,沒想時隔多年,今時今日竟還能遇上,我……”他的話語愈發顫抖,竟別過了臉去,老淚縱橫。
鳳璇陽走上去,輕輕拍着他的背,低聲在他耳邊不知說了什麼,只見俞年明微微一怔,而後又掩面而泣。鳳璇陽嘆了口氣,安慰道:“我也實是沒想着,還能見着你,這麼多年了,我也一直在尋你的下落,卻是探聽不到,卻沒想,你竟還留在這裡,一直未離去。”
俞年明搖了搖頭,哽咽道:“此處是我的家,我還能去哪兒,我的一切都在此,女兒,女婿都在,我還能去哪兒,還能去哪兒。”一句“還能去哪兒”重複了三次,可見他話語中的悲涼,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到頭來一無所有,陪伴他的只有幾座墳冢與腐朽的建築,這些年的日子,他該是有多悽苦。
“前輩您這些年都是在此度過的麼?”龍傾寒走了上前,左右環顧了一番,問道。
俞年明一怔:“你……罷了,不錯,我一個人待在此多年了。這些年,我便是來往於苗疆,以購置所需物品。好在苗疆地遠,甚少有中原人前去,是以這些年來,我也未被歹人發現,謀害性命。但我的女兒女婿就……唉!”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目光裡滿含痛意。
龍傾寒怔了怔,自己也被他感染得酸澀起來,每次聽到魔月之事,他心裡都不舒服。如此天之驕子之人,最後卻落得那般下場,甚是淒涼。
“逝者已逝,還請節哀。”這種時候,龍傾寒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誒誒誒,老頭子,”鳳璇陽錘了錘自己的肩頭,有些疲憊地道,“此處可還有些可供咱們歇息的地方,咱們一路趕來,累得半死,還險些喪命,你還不好酒好菜招待招待。”
“璇陽,你怎地這般同你外祖說話,”龍傾寒有些不悅地蹙了蹙眉,走上前恭敬地道,“前輩,你切莫太在意,我們這一路趕來也實是累了,再者想來璇陽也有些體己話想同你說,是以,不知可有讓我們歇息對談之處。”他看了看四周那黑乎乎的地方,微微蹙起了眉頭。
“誒,傾寒,”鳳璇陽一把摟過他,抓起他的頭髮就往他鼻子裡頭湊,“傾寒,你這般說便不對了,本座喚了他多年的老頭子,早改不了了。只因他忒壞了,只會教本座猴子偷桃,不是老頭子是甚。”
“啊啾——你混——啊啾——啊啾——”龍傾寒被他弄得連打噴嚏,不由得惱了。
俞年明的雙眼驀地一亮,有些微怔。
龍傾寒狠狠地瞪了鳳璇陽一眼,便走了上前:“前輩切莫在意。”
“哎呀,傾寒,你怎地總是前輩前輩的稱呼,你可是本座的夫人,當是同本座一般喚作老頭子或是外祖纔是。”鳳璇陽直接插話進來,將原本恭敬的話語給搗亂了。
龍傾寒覷了他一眼,便索性不說話了。
俞年明深深地望了一眼龍傾寒,轉身邁步便走:“走罷,我帶你們去後殿歇息。”
鳳璇陽開心地牽起了龍傾寒,大搖大擺地甩着手跟了上去。
如今天色漸漸明朗,方纔豆大的雨點已消失,換成了細小的雨滴。俞年明帶着他們繞出了大殿,在雨幕中緩緩地行走。
許是開心的緣故,鳳璇陽一直都掛着一副笑臉,拉着龍傾寒走路時都一蹦一跳的,宛如一個小孩一般。
而龍傾寒也沒有理會他,兀自在環顧着這四周的風景,淅瀝的雨幕籠罩着這沉寂古樸的建築,覆上一層淡淡的薄霧,在這一刻,原本寂寥的地方,都如同仙境一般,鍍上了一層紗。 若果這裡,恢復了原樣,定是很美的罷。
一路走去,大小院落環繞,半途上還有一座小小的拱橋,連同着弟子的住房。
寬大的練武場上佇立着許多雕塑,彰顯繁華。
俞年明一直帶着他們走,到了盡頭,竟覺這裡如換了一個地方一般,沒有腐朽破落的感覺,便如同還有人住一般。這個庭院,比之那些弟子房要大上許多,在房門前有一大塊的空地,旁邊放置着不少武器樹樁,儼然便似個練武場。而在這旁邊,竟有一株大樹,高站而立,相比周圍都枯死樹木,顯得極其奪目,翠綠的葉子,伸展開來,在地上罩下一大圈陰影。
龍傾寒定定地望着這株樹,不知爲何,心裡有些說不出的情緒在蔓延。
俞年明走了過來,長嘆一聲:“唉,此處的庭院,乃是我女兒及其女婿的,他們……”
“哇——”鳳璇陽驚訝的聲音從裡頭傳出,龍傾寒一怔,便微微笑了笑,跟着走了進去,俞年明嘆了口氣,也進去了。
只見這庭院裡分佈有四個隔間的房,相對而望。而鳳璇陽此刻正在一個隔間房裡的牀上,開心地打滾:“這地兒還真美呢。”
龍傾寒環顧四周,發覺這房間里布置整齊,毫無塵埃。
龍傾寒不悅地拉起了鳳璇陽,道:“你怎地這般亂睡,指不準這是前輩的牀呢。”
俞年明笑着擺了擺手:“這並非我的,讓他睡罷,今日你們在此歇息便可。這個庭院乃是我們一家子所居,此間房是書青弟子的。當年我歸來後,不忍他們的住房如此破敗,便重新整修了一番。唉,看着這整潔的房,方能騙自己他們還活着。”
龍傾寒心中一疼,抿緊了脣道:“這……”
“誒傾寒,”鳳璇陽拉了拉龍傾寒的手,“本座是何人,這偌大個覆陰教都是本座的,本座睡哪不可。再者,奔波了恁個久,你也受了不少傷,還是快些沐浴了睡罷。”
俞年明聞之一怔:“是了,我怎地忘了,來,我帶你們到後山的活泉上去泡上一泡。”
龍傾寒雙眸一亮,喜道:“後山有活泉?”他本便好潔,如今弄得這般狼狽,早便想去沐浴乾淨了。
俞年明笑着點了點頭:“走,我帶你們去。”
鳳璇陽也樂得蹦起,急忙一把拉着龍傾寒,一把拉着俞年明跑了出去:“快快快,快去,本座也憋得不行了。”他爽朗的笑聲迴盪在這個空寂的教派裡,讓這淒冷的地方鍍上了一層暖意。
不一會兒,在俞年明的指示下,三人便被鳳璇陽帶到了後山。瞧着這股山上流下的活泉,一股自然的清心味道從鼻頭涌上。龍傾寒完全陶醉在了這股活泉的凜冽中,真想不顧一切便跳下去沐浴。
鳳璇陽笑着將手裡的包袱一丟,從裡頭取出了兩人的衣裳,放好,然後一躍,就要撲到龍傾寒身上。然而一隻手快速地抓來,扯住了他:“你湊甚熱鬧,先過來,咱們先敘敘舊,讓你的夫人先洗。”俞年明笑道。
“喂喂喂,”鳳璇陽不滿地動了動身子,結果卻被俞年明越帶越遠,最後只能晃悠着兩隻手朝龍傾寒求救,然而龍傾寒只是微笑着目送他離去,也沒上前阻止。
待他們走後,龍傾寒這才放心寬衣解帶,將自己的肌膚浸入活泉之中,閉目侵泡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小受牌專欄,求戳求包養(??v︶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