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片俱寂。
唯有寒風呼嘯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凌厲。
天空陰沉得很,烏黑的雲層極低,就在人們的頭頂,彷彿馬上就要以天地之力壓下來一般,讓人感窒息。
這無邊無際的廣闊天地,從不曾有一刻像現在這般讓人感到狹窄、憋悶。
去不忍去,留無可留。
“行刑——”
冷酷的聲音是這個冰天雪地裡唯一的主宰。
再沒有陽光,沒有鮮花,也沒有和煦的春風。
即使在沒有電的日子裡,人們也從來沒有感覺到過的如此深、如此濃的黑暗包裹住了人們。
啪——
啪——
啪——
鞭子揮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廣場紛紛響起,母親們下意識地將孩子的頭按在了懷裡,捂住了他們的眼睛、耳朵。
他們還是孩子啊
他們現在應該坐在明亮而寬敞的教室裡,讀書、歡笑,而不是該站在這裡,看着這殘酷的一切。這絕對不是他們想要留給他們的世界啊。
向晚晴的眼前一黑。
臉上一涼。
如此冰涼得比這冰雪還要冰的手是屬於一個名叫詹子寒的男人的,是她的男人的。雖然如此地冰冷,卻讓人感覺到如此的安心。
“不要看”
詹子寒命令道。
“沒關係。”
向晚晴說道。
這樣的事情雖然讓人難受,可是,她受得住的。
這些人是可敬的,他們是爲了他們才受這些苦的,那麼,受到他們保護的人至少應該將他們所有的苦都看在眼裡,牢牢地記在心裡纔是。向晚晴是這麼想的,所以她伸手要拉開詹子寒捂着她的眼睛。
她沒有能力爲這些人做什麼。
至少,她能夠看着這一切。
詹子寒卻乾脆將她的身子掰了過來,牢牢地按在了胸前。
“我知道,可是,那也不要看。”
現在,我都知道了。你所經歷過的一切,你所遭受到的一切。我早就知道你是個堅強的女人,堅強得甚至有些殘忍的女人,你能承受起比這多很多很多的東西。可是,現在,你是我的女人,從今以後,我只想你看到美好的東西,只想你的臉上永遠都是安詳以及笑容,再不想你有任何的苦難和悲傷。
不是因爲你受不起。
而是因爲看到你難過,我的心會變得很奇怪。
所以,我不許你看。
向晚晴感覺到了詹子寒的堅決,也只能嘆了一口氣,屈服了。
她真的沒有這麼脆弱的。
意依生伸出一半的手悄悄地收了回去,嘴角微微地往上彎。向晚意的手改放在自己的頭上,搔起了頭髮,嗯,今天怎麼發覺頭髮特別地癢呢?黑的眼裡露出安慰地神色。以後,應該不用再擔心她了。看起來,她應該會幸福了。
啪——
啪——
啪——
單調而沉悶的聲音,皮鞭不僅是打在比爾、波文、巴克他們這些人的背上,還打在人們的心上,人們的心也一陣一陣地抽痛。
鮮紅的血花濺起,白上潔白的雪成了紅色。
蓋文的手握得緊緊的。
他忍不住上前踏了一步,馬上,兩雙手拉住了他。一雙是羅格的,另一雙是哥哥艾德的。羅格壓低了聲音。
“忍耐,現在還不是時候”
蓋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裡變得冷靜多了。
他朝羅格和艾德點了點頭。
“放開我吧”
潔則一直擔憂地注視着這一切,這時才鬆了一口氣。
“上校,差不多了吧,再打下去只怕有人要受不住了。”
站在安德烈身邊的凱撒說道。
安德烈斜睨了一眼凱撒。
“什麼時候一向冷酷無情的凱撒也變得如此溫柔了?凱撒,就是因爲你這種態度,事情纔會發展成這個樣子。記住,對這些人不能手軟,只要有一絲反抗,就要將他扼殺在苗頭裡。我要讓他們看看不聽話的下場。”
安德烈提高了聲音。
“用力點,你們沒有吃飯嗎?”
“是,上校”
已經有些疲軟的士兵再一次高高地揚起了鞭子,狠狠地揮了下去。
比莉站在最前面,她一向都是站在最前面的,她是這個鎮的鎮長,總是站在衆人的面前。只是,她卻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幹什麼?
她是這個鎮的鎮長,然而,現在,她的鎮民們卻被施以酷刑。
鞭子,這種野蠻的處刑竟然堂而皇之地在衆人面前上演。
這種荒謬的事情是如何發生的?
又怎麼可以發生?
比莉不敢去看鎮民們的眼睛,她讓所有的人都失望了吧這個她一心想要守護的地方,現在,卻在她的手裡被如此蹂躪,憤怒、悲傷、痛恨,比莉的心被這些情緒充斥着,戴維擔憂地看着比莉,妻子的責任感和對這個小鎮的感情沒有誰比他更清楚,爲了這個小鎮,她付出了許多,看着小鎮生機裁勃勃的模樣是她的驕傲,她甚至想讓多芙以後也繼續她的工作,雖然,多芙對此似乎並不太感興趣的樣子。戴維牢牢地抓住了比莉的手,深怕她會一時控制不住自己。
比莉反握住戴維的手,努力控制着自己。
要忍耐。
即使不爲了自己,爲了鎮民們,爲了多芙,爲了肯恩,也應該要忍耐纔是,不能讓事態擴大,比莉緊緊地抓住了戴維的手,不敢放開,就怕一放開,自己就會再也忍不下去了。
同安德烈一起坐在臺上的面茲看着這一切,心裡一陣陣地發寒。
他並不是什麼好人,也不喜歡蓋文他們那一羣人,平常老是對他們管東管西的,布茲積怨已久,這纔想報復一下。
但是,他絕對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他以爲,安德烈他們頂多將人抓起來關個一年半載而已。
畢竟,只是走私了點生活用品而已,又不是什麼武器槍炮。
天很冷。
可是,臺下衆人看着他的目光卻讓他更冷。
從小就長在這個小鎮上,儘管他做了不少的壞事,可是,人們從來都不曾用這樣的目光看着他。
“怎麼樣?作爲鎮長,工作還順利嗎?有沒有誰給你搗亂的。有就說出來,我們都會給你好好地解決的。軍隊要和地方政府好好地配合。”
安德烈微側過頭,對布茲說道。
布茲連忙擠出了笑容。
“沒有,沒有,大家都很合作。謝謝上校的關心。”
“那就好,有什麼事,可千萬不要客氣。”
“當然,當然。”
布茲的背上都出了一身的冷汗。
這個男人,實在太可怕了。
看到這樣的情形,卻是完全地無動於衷。自己這點兒段數,在他的面前什麼都不是。布茲只覺得膽戰心驚。早知如此,他還是當他逍遙的老大好了,什麼鎮長,這日子過得一點兒也沒有以前自在。以前,誰看到他不怕?現在,卻要在別人面前裝孫子。布茲的心裡暗暗詛咒安德烈,臉上卻不得不帶着笑容。
這時,一道刺耳的聲音突然響起。
在聲音的來源處,一道黑色的長長的影子飛出。
原來,打着打着,皮鞭竟然斷了。
而隨之的沉悶的聲音。
跪着的波爾滾到了地上。
他顯然已經暈了過去,再也無力支持自己的身體了。
“波爾——”
波爾的妻子西翠發出一聲撕聲裂肺的慘叫,不顧一切地衝了上去,然而,還沒有衝到跟前,卻被兩個士兵拿着槍的士兵攔住了。
“往後退,不得靠前,否則,當劫囚犯處置。”
“西翠,回來。”
比莉趕緊衝上前去抓住了西翠的胳膊,將她往回拉。
西翠卻甩開了比莉抓着她的手,再一次向前衝去,士兵們伸出手,粗暴地將西翠一推,西翠頓時從階梯上滾了下來,鮮血浸溼了地面。西翠痛苦地捂着肚子,在地上呻吟。她一勁兒地喊着。
“肚子,肚子好痛,孩子,救救孩子。”
“天啊”
比莉捂住了嘴。
“戴維、戴維。”
戴維招呼着肯恩,將西翠擡了起來,匆匆地朝診所奔去,人們自動地讓出一條路來。而比莉,卻沒有隨着他們離去,她站在前面,高高地舉起了手。
“我是這個鎮的鎮長比莉,我現在代表全鎮的人宣佈,我們不歡迎你們,請你們離開”
士兵們的槍對着比莉。
“向後退,不準靠前”
比莉沒有靠前,但是,她也沒有退後。
她高高舉起的手不曾停下,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她的喊話。
“我是這個鎮的鎮長比莉,我現在代表全鎮的人宣佈,我們不歡迎你們,請你們離開”
“我是這個鎮的鎮長比莉,我現在代表全鎮的人宣佈,我們不歡迎你們,請你們離開”
一石激起千層浪。
一隻手舉起來了……
兩隻手舉起來了……
三隻手舉起來了……
無數隻手舉起來了……
同時響起的,還有無數個聲音。
“我們不歡迎你們,請你們離開”
“我們不歡迎你們,請你們離開”
“我們不歡迎你們,請你們離開”
……
向晚晴的手也舉起來了,不知不覺的,有一種力量在推動着她。詹子寒看了她一眼,做這種事情,一點兒也不符合他的風格,不過,他的女人要這樣做,他這個做人老公的有什麼辦法呢?詹子寒的手也高高地舉了起來,意依生的、向晚意的、黑的,廣場上滿滿地向上舉起的手,形成了一片小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