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沒睡導致的疲倦,讓厲珈藍一直昏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紀浩怕她身體太孱弱,危機到腹中的胎兒,早就請了醫生等着厲珈藍清醒,然後爲她輸上營養液。
醫生看到厲珈藍那瘦的皮包着骨頭的手,不住的搖頭,告訴紀浩必須讓她儘快胖起來,恢復健康,若不然危機的可能就是兩條生命。
紀浩的心因爲醫生的話,一下子墜入谷底,看着厲珈藍的眼神裡,充滿了又澀又苦的痛意,胸口更是痛的無法收拾。
他不知道怎麼了,厲珈藍表面看起來似乎很安靜,很平和,卻正是因爲她一直徒勞的死死困住自己的情感,不讓它發泄出來,才凝聚了更大的悲傷,囚困住她自己。
她甚至開始無法正常的吃東西,幾乎是吃多少吐多少,每天開始用專門調配的營養液維繫着她的生命,看到厲珈藍越來越消瘦,紀浩的心被一隻無形的手,撕得七零八落。
要趕快想辦法讓她開心起來,至少是從和宛如離世的打擊中有一點的恢復過來。
這時候的紀浩才發現,他可以當個陰謀家,可以耍手段去達到他想要達到的目的,然而現在,只是給心愛的女人一點快樂,他卻都無能爲力。
“你要乖一點,好好的恢復健康知道嗎”紀浩擁着厲珈藍,下巴輕輕的摩挲着她絲滑般的頭髮。
厲珈藍用力的點點頭,她也在跟自己抗爭,告訴自己必須儘快好起來,她要爲母親和宛如報仇,爲父親厲軍報仇,甚至是爲了她自己。曾經一度已經放下的仇恨,又灼灼的燃燒起來,她以爲自己足夠因爲那份強大的仇恨力量,讓自己變得更堅韌,更有戰鬥力,然而身體和她的精神卻分明是兩條線,她想着振作起來,想着逼自己好好的吃東西,恢復健康,可是一切也只能想想而已,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
這一天,依舊是被孱弱死死纏繞的她,口渴了,牀邊的杯子裡沒水了,紀浩蜷縮在牀邊的沙發裡,滿臉的倦容,爲了照顧她,他這些天夜不能寐,厲珈藍不忍心去叫醒他,她試着自己慢慢的從牀上下來,慢慢的走出臥室,去樓下拿水,然而走到樓梯口的時候,突然的一陣暈眩,直接造成的結果,就是讓她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孩子,我的孩子
厲珈藍那乾澀的眼睛裡,終於淌出了眼淚,絕望的在心裡一遍遍的嘶喊着。
“少奶奶,少奶奶”傭人眼睜睜看着厲珈藍從樓梯上滾到一樓,嚇得幾乎魂飛天外,淒厲嗓音的驚呼着。
臥室裡的紀浩被這慘叫聲,嚇得一下子從沙發上彈跳起來,看到牀上已經沒有了厲珈藍的身影,他直衝出臥室,當他看到厲珈藍蜷縮着身子躺在一樓的樓梯口,仿若一把重錘擊中了他的胸口,將他的五臟六腑都擊的粉碎。
“心怡”紀浩的慘叫聲,像是冤魂從地獄發出的哀鳴。
紀浩飛奔樓下,當他將臉色慘白的就像是紙人的厲珈藍抱起來的時候,一種深深的絕望,深深地恐懼,從他的骨髓裡蔓延開來。他的臉色如雪,嘴脣卻鮮豔的像浸透了血,只一瞬間他的心彷彿墜入了漆黑的深洞中。漆黑無邊際的深洞,那裡盤踞着永無光明的寒冷,如果失去她,他又該怎樣活下去,不要,如果她死掉了,他也會殺死自己,寧願跟她一起離開這個世界,陪她到那陰冷的世界,相互取暖,他也不會獨自苟延殘喘的一個人活着。
醫院的急救室外面,紀浩的心疼的就像裂開一樣,可是他的表情卻相當平靜。他不能先倒下,男人該是女人的肩膀,他要承載厲珈藍的一切悲傷和脆弱,給她永遠都取之不絕的力量和溫暖,所以他只能堅強。
醫生走出急救室,告訴他最終的結果,紀浩一下子失去了那根支撐他的叫做堅強的神經,身體癱軟的貼着牆壁,一路下滑到地上,直至他坐到冰冷的地上。絕望在他的指尖凝聚,深深的刺入他的掌心,即使痛了,他都沒有什麼反應。
孩子,他和厲珈藍的孩子,沒有了。
痛得連呼吸都困難起來,似乎空氣裡都是凝結的刀,呼入他的鼻管,順延他的氣道,一路用銳利的鋒芒,將他割碎。
在他的眼前彷彿出現了一團黑色的濃霧,宛如獰笑着的惡魔的雙手,緊緊將他包圍撕扯着,好像下一刻就要將他毫不留情地吞噬,四肢被緊緊箍住,無法動彈,一絲力氣都沒有
喉嚨裡隱約有血的腥氣,好像是鮮血在翻涌一般。
坐在地上,紀浩就像被風化的石頭,只要輕輕的一陣風,便會化爲灰塵被吹散,變得無影無蹤。
然而當厲珈藍被推出急救室的時候,紀浩的臉上重新注入陽光,即使那陽光很像是陽光照射到冰山後反射回來的投影。
她還好好的活着,不是嗎只要她還活着,別的對他來說都不重要。失去了一個孩子,以後他們還會有。
等厲珈藍在病房裡清醒的時候,第一個看到的是站在陽光裡的紀浩。陽光從窗戶裡積極努力的擠進來,而他的面容,因爲逆光,此刻看起來朦朧又刺眼。
看到厲珈藍醒來了,紀浩將牀邊的保溫桶打開,完美如花瓣一樣的脣,濃烈的微笑着,對厲珈藍輕輕的說:“這是我讓傭人煲的湯,一直溫着,就等你醒來餵給你喝。”
厲珈藍望着眼前的紀浩,彷彿一夜間,他就消瘦下去,隱約有些病容,肌膚蒼白得如同褪色的花瓣,眼珠異常幽暗漆黑,僅有嘴脣的一抹豔色,讓他看起來依舊俊美得震撼人的心魄。
厲珈藍的心狠狠地絞痛起來,一直汩汩淌血的心,彷彿瞬間就乾涸了,可悲的剩下烏溜溜的黑洞,輕輕地吹一口氣進去,空空蕩蕩四散開來,黑漆漆的無聲,什麼都沒有,像死亡一般寂靜。
她知道她已經失去了什麼
不日之前,她眼睜睜的旁觀另一個女人失去了腹中的胎兒,現在就輪到她了。不同的只是那個女人是自己是不想要,而她是願意接受那個孩子的降世,卻還是悲慘的失去了他。曾經她還在奢望幻想,將他的姓氏冠上厲家的姓,現在,一切都沒有了,只剩下空寂寂的哀傷和失望
“我們還會有孩子的,而且,還會有好幾個,第一個姓厲”紀浩將雞湯倒在碗裡,用着骨瓷湯匙,輕輕的舀了一勺湯,微微的呵氣,降低它的溫度,然後遞到厲珈藍的脣邊,微笑的等着她喝下去。
聽到紀浩的話,厲珈藍恍若突然間被人刺了一刀,她的面色,驟然蒼白得近乎透明更有大顆大顆晶瑩的淚水,從厲珈藍的眼睛裡滑落出來,一路順着她蒼白的臉頰,滾落下去,她蠕動着有些乾裂的嘴脣,張開口,將那一勺雞湯吸進嘴裡。
一滴雞湯滑出了她的嘴角,紀浩放下碗,拿了手帕幫厲珈藍擦拭脣角,當他溫熱的指尖碰觸到厲珈藍的臉,厲珈藍突然崩潰,猛地撲到紀浩的懷裡,然後壓抑着,身子抖得就像是寒風中顫抖的枯葉,她在竭力的控制她的眼淚,她的悲傷,不想讓脆弱那麼肆意的流淌。
“哭吧,你真的需要好好的哭一場了。”紀浩回擁厲珈藍,輕輕的撫摸着她的背,太多的情緒壓抑在她的心中,不得紓解,就像是一種腐爛的毒藥,最後殘蝕她的所有堅韌,給她最濃烈的摧殘,那時候,她想站起來,都敵不過一身的殘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