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欽是一個天生嘴角微微上揚的，即便是冷着一張臉，仍舊會給人一種他正在溫柔多情地笑着看你的錯覺。
就比如此時此刻。
其實齊欽一點兒都不想來赴晉王世子的邀請。
他和晉王世子不太對付，從來都是互相看不順眼、盡力避而遠之。
可惜他爹硬逼着他來。
齊欽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疏遠的笑容，拱了拱手道：“晉王世子，久違了。”
“客氣，進吧。”
若是可以，顧承澤其實很想再殺一遍齊欽。不過他剋制住了。
顧承澤懶得與齊欽客套，轉身就往裡走去。
那態度，一點兒都不像是主動邀人的東道主。
齊欽見狀，臉色頓時黑了下去，差點兒就要發作，被他身後的小廝輕輕拽了一下衣袖，才堪堪忍下，只不過臉色始終很難看。
顧承澤混不在意。
他喊了齊欽過來只是爲了讓嬌嬌看清楚齊欽的真面目，誰管齊欽怎麼想。
顧承澤在天香酒樓安排了相鄰的兩個雅間，一個請了齊欽進去，另一個暫時空着。
在桌前坐定，齊欽給自己倒了杯茶，率先打破沉默：“不知晉王世子今日相邀所爲何事？”
自然是將你和你身後那位小廝一起灌醉，讓你們可恥的關係公諸於衆。
但顯然這樣真實的大實話並不適合說出來。
顧承澤面無表情，只舉起一杯酒，聲音清冷地說道：“自然是想要和齊二公子做朋友。齊二公子年紀輕輕就考中舉人，這在勳貴子弟中實屬難得。”
冷冰冰的恭維，聽着丁點兒誠意都沒有。但掩蓋不了這話就是恭維之言的事實。
沒有人不喜歡被恭維。
哪怕晉王世子明明比他年幼，但這一番誇讚的話，還是令齊欽展顏。
“哪裡哪裡，世子太客氣了。”齊欽仰頭一口乾掉了杯中酒，笑得脣畔的梨渦乍現。
上輩子，齊欽能哄的眼界極高的嬌嬌心甘情願得嫁他，這張臉着實佔了大半的功勞。
可他挖空心思娶了嬌嬌，不僅沒有善待她，還日日毒打她，甚至最後將她打死在街頭。
一想到那一幕，顧承澤就心痛的難以呼吸。
他看向齊欽的眼中不由泛出絲絲縷縷的冷意。
不過有人顯然誤會了顧承澤眼中的含義。
齊欽看到顧承澤眼中的光，愣了一下。
晉王世子他……似對他有意？
齊欽驚愕的同時，又有些難以自控的竊喜。
他和晉王世子以往雖然互相看不上對方，但他也是認可晉王世子的俊朗無燾的，可以說，在這偌大的京城內，再也找不到一個比晉王世子外貌還要出色的男子了。
在剛意識到自己喜歡的是男人時，齊欽不是沒有幻想過，晉王世子剛好也喜歡男人，剛好也喜歡他。
不過後來因爲種種原因，回過神來，他們就看對方不順眼了。
但現在似乎——
齊欽心底有一個念頭悄悄動了一下。
一直注意着齊欽反應的青墨心中“咯噔”了一下。
他太瞭解他家公子了。
他在公子身邊足足十二年，最早發現公子喜歡的是男人的，是他；引導公子慢慢愛上他的，是他；知道公子每一個眼神意思的，是他；是他，是他，都是他，所以此時此刻，青墨慌了。
公子對晉王世子有了性趣！
不行！
青墨的身體反應快過意識，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拿着酒杯遞到了齊欽的嘴邊。
青墨頓了下，嗓音裡帶着勾子道：“公子，奴餵你。”
齊欽看了青墨一眼，嘴角的笑意加深，他拿眼睨了顧承澤一眼，低頭抿酒。
顧承澤：“……”艹！齊欽你個死斷袖爲何用那樣的眼光看老子！噁心死了！
顧承澤只覺胸口一陣翻涌，他嚯的一聲站起來，丟下一句“我出去一下”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雅間裡的主僕二人顯然都誤會了顧承澤的意思，但他們主僕兩人的腦電波顯然是在同一頻道上——
晉王世子果然對我/公子有意！
齊欽的眼底閃過笑意，青墨臉上卻又一閃即逝的恐慌。
不行，他必須搶回公子的目光！
*
來旺追着顧承澤一起出了雅間，他忍不住嘀咕道：“世子，您有沒有覺得齊二公子的眼神很古怪？”瞧着怪滲人的。
顧承澤冷笑了一聲，正要說話，忽然瞧見了威武伯府的馬車，鳳眸頓時一亮。
是嬌嬌！
顧承澤的眼中頓時只剩下了艾玉嬌。
他大步向馬車走去。
艾玉嬌剛從馬車裡出來就看見氣勢洶洶走來的顧承澤，頓時戒備的抱住自己：“你幹嘛？”
顧承澤腳下一頓，臉上笑容不變，“我就是高興你真的會來。”
“高興？”
艾玉嬌一邊下馬車，一邊警惕又狐疑地看着顧承澤，“你特地跑去我家說要向我賠罪、要請我吃全魚宴就已經很古怪了，現在居然還高興我真的會來——你一定是有陰謀！”
顧承澤伸手替艾玉嬌擋了擋頭頂的陽光，臉上是止不住的笑。
“沒有陰謀。”就算有，那也是針對別人的。
艾玉嬌更加謹慎了。
顧承澤一定別有居心！
懷着這樣的警惕，艾玉嬌踏進了天香酒樓。
“嬌嬌，我們去三樓雅間。”
“誰讓你喚我嬌嬌的？我們很熟嗎！”
“好的，嬌嬌。”
“……”
艾玉嬌翻了個白眼，甩開了顧承澤。
纔剛到了三樓雅間的門口，艾玉嬌還沒有推開門走進去，就聽到隔壁有聲音傳來。
“公子，您是不是不愛奴了？”
“怎麼會？我愛的人從來都只有你一個。”
“公子，你又騙奴～”
這聲音，這腔調……
艾玉嬌像是被釘在了原地，久久沒有動一下。
“姑娘？”蓮初察覺不對，扶住艾玉嬌，才發現她家姑娘的身體輕顫不已，“姑娘，您怎麼了？”
是、是齊欽和他那個真愛小廝！
艾玉嬌整個人如墜冰窟，她彷彿回到了上輩子最黑暗的那半年時光裡，令人窒息的絕望撲面而來，她像是被人死死扼住了脖子，難以喘息。
顧承澤一上樓就發現了艾玉嬌的不對勁。
他心中一涼，下意識衝到了艾玉嬌的跟前。
“嬌嬌，你怎麼了？你……”
在看到顧承澤的那一瞬間，艾玉嬌僵硬發冷的身體忽然竄出一股力量，這股力量裹挾着她心中的驚懼，化作怒火，直衝顧承澤而去！
“啪！”
顧承澤的臉被打偏到一邊。
“啪”地一聲，又是一記耳光。
艾玉嬌大口大口的喘氣，像是擱淺的魚，她滿臉是淚地看着顧承澤，恨得咬牙切齒，想破口大罵，一開口卻說哽咽的哭腔。
“顧承澤……你個混蛋……嗚嗚……你個大混蛋！我討厭死你了！嗚嗚……你、你王八蛋！”
毫無氣勢。
發現自己罵人罵得如此軟綿綿，艾玉嬌更氣了。
她氣得一跺腳，哭着留下一句“顧承澤我跟你沒完”，就嗚嗚嗚地跑下了樓。
蓮初慌得不行，連忙追了上去。
艾玉嬌一口氣跑出了天香酒樓才停下。
她哭唧唧的扭頭，看着迎風招展的“天香酒樓”四個大字招牌，呆了一下。
天香酒樓？
天香酒樓！
“艾玉嬌你個蠢貨！！”
她居然現在才意識到這裡是天香酒樓，是齊欽那個人渣經常會去的地方！
艾玉嬌氣得臉頰通紅，胸脯劇烈起伏。
如果可以，她真想暴打自己一頓。
“姑娘，快別哭了。”蓮初心疼得爲艾玉嬌擦淚。
哪知道艾玉嬌越哭越是傷心，到最後她乾脆不要蓮初幫她擦眼淚了，放任自己大哭，直到哭累了，哭不動了，纔打着嗝停下。
“姑娘……”
“不許勸我！我就要哭！嗚嗚嗚！”艾玉嬌打着哭嗝，可憐兮兮的賭咒發誓：“我這輩子，嗝！和顧承澤那個王八，嗝！蛋沒完！他做初一就不，嗝！不要怪我做十五！嗝！”
顧承澤果然一如既往地令她討厭！
一出手就踩中她的死穴，太疼了！QAQ
*
艾玉嬌一路上都在抹着眼淚生悶氣。
氣自己不長記性，明明一再告誡自己不要去天香酒樓那八個地方，結果還是毫無防備的去了！
更生氣顧承澤那個王八蛋居然找來齊欽嚇唬自己，實在是太可惡！
她要是不報復回去，她就是烏龜！
一回到嬌霞院，艾玉嬌就趴在桌子上寫寫畫畫，一二三四列出來的，全都是怎麼報復顧承澤的方法。
蓮初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忍住說道：“姑娘，您方纔在天香酒樓……打晉王世子對那兩個耳光……怕是有些過了。”
艾玉嬌聞言頭擡也不擡，翁聲道：“哪裡過分了？一點都不過分！明明是他先嚇唬我的！”
“嚇唬您？”蓮初愕然，“晉王世子何時嚇唬您了？”
“他故意讓我撞見齊……”說到這裡，艾玉嬌忽然停住。
她擡頭，圓溜溜的貓眼中滿是疑惑。
不對啊，顧承澤又不知道她上輩子的事情，怎麼會知道我怕齊欽？又怎麼會故意找來齊欽嚇唬我？
所以……是我誤會了顧承澤？
這……
艾玉嬌想起自己打了顧承澤的那兩記耳光，再看看紙上列好的“報復顧承澤的一二三四”，小臉羞紅一片。
“姑娘，要不咱們還是找個機會和晉王世子道個歉吧？”
“不要！”
艾玉嬌的回答比腦子轉得快。
“姑娘。”蓮初不贊同的看着艾玉嬌。
艾玉嬌的臉頰有些發燙，她側過臉去，嘴硬地嘟囔道：“我纔不要給顧承澤道歉，不然他還以爲我怕了他！總之！我不會去道歉的！”大不了買個小禮物送了哄哄他就完了。
心裡打定主意後，不管蓮初如何勸說，艾玉嬌就是咬死了不願意去道歉。
蓮初沒轍，只能暫時按下不說，心中卻十分擔憂，還有一分猶豫，猶豫要不要將今日之事告訴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