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姨娘聽到女兒身邊的大丫環香芹竟然在這個時候來尋她,心中便輕輕“咯噔”了一下。
而後見了香芹帶來的鞋底,又聽她說了晚上發生在松鶴院門口的時候後,更是確定了這一點。
蘇姨娘將鞋底拿在手裡輕輕撫着,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了。香芹,你回去後和四姑娘說,讓她不用擔心二房那邊的事情。”
“是,蘇姨娘。”
“行了。你先回去吧,別在我這兒呆着了。”
蘇姨娘讓香芹離開後,便對自己的心腹丫環橙籽道:“去看看老爺從外院回來沒有。”
“是。”
橙籽去了很快就回來,“老爺還在外院。”
“嗯。”蘇姨娘將蘇玉娥送來的那雙鞋底放在了桌上,又拿出一塊布剪好兩塊鞋面,簡單鎖了邊後,吩咐橙籽道:“你去見一見老爺身邊的偃月,就說我想要一雙老爺的舊鞋。”
“若是偃月問你,要這舊鞋做什麼,你便說我想給老爺做一雙新鞋了。”
“是。”
橙籽很快離去。
蘇姨娘坐在屋中也不是什麼都沒做,簡單收拾過後,就拿着鞋底和鞋面坐在了燈下,認真的繡起了鞋面。
等威武伯頂着夜風來到蘇姨娘的小院時,就見一道燈下倩影映在了門上,美好得叫他一下子回想起了無數年少時光。
那時候他還沒有娶妻生子,身邊只有蘇姨娘一個,她滿心裡都是他,他和她更是有無數燈下繾綣的美好。
於是,威武伯進屋時,那臉上的笑容要多溫柔就有多溫柔。
“雲茵,你怎麼又給我做鞋了?你的腰不好,怎麼能總是做針線?”
“老爺,您怎麼來了?”蘇姨娘一臉驚喜的站了起來,聞言又嬌嗔道:“哪裡是妾身願意做的?若是可以,妾身才不要給老爺做鞋了呢。”
“哦?”威武伯一點兒不見惱,反而笑彎了眼睛,“若是如此,你爲何讓橙籽去找魘月要我的舊鞋?”
蘇姨娘頓時一副要保密不能說的樣子。
威武伯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來,故意板着臉嚇唬蘇姨娘道:“快說。若是再不說,仔細爺收拾你。”
蘇姨娘嗔了一眼,“妾身好怕呢。”
“快說。”
“好吧好吧,妾身直說便是。還不是四姑娘,是四姑娘想給老爺做雙鞋子,之前從妾身這裡拿了鞋樣,前幾日做好了鞋底給妾身看,我見她做的鞋底厚實,針腳又細密,就……”蘇姨娘有些不好意思的側過身去,“妾身納鞋納得多,哪裡看不出這雙鞋底費了四姑娘多少功夫?”
“妾身便有些心疼四姑娘了。妾身心想,若是悄悄幫四姑娘做好了鞋,也不枉當初生了她一場。”
說到這裡,蘇姨娘輕捶了威武伯一下,“妾身原想瞞着老爺,哪知老爺您竟然來了。”
“我若是不來,怎能知道你這些小心思?哼。”威武伯嘴上呵責,臉上卻滿是笑容,尤其是在看向那雙鞋底的時候,眼底更是十分動容。
蘇姨娘見狀,便知道今晚的事情成了。
她沒有強留威武伯留下過夜,兩人溫存了一番,便催着威武伯離開,看他步入夜色看不見身影后,才徐徐返回。
威武伯從蘇姨娘那兒離開後便直接回了正院。
趙氏正拿着一本書坐在窗前看着,聽到動靜也不曾擡頭。
威武伯也不在意,一進屋便道:“明兒準備些薄禮送去二弟二弟妹那兒,再跟他們好好道一聲歉,他們一定會原諒我們的。”
趙氏從書中擡起頭,眸色漸冷,臉上卻露出輕笑道:“老爺說的這是什麼話?二弟二弟妹自然不會不原諒我們。畢竟說錯話的,是玉娥。”
“我知道啊。”威武伯像是沒有聽懂趙氏的話中之意,甚至還點點頭道:“玉娥今天的確是說錯了話。可養不教父之過,所以該是我去道歉的。”
“哦?”趙氏的眼神更冷了。
“玉娥畢竟還是個孩子,還是個姑娘家,臉皮薄,肯定拉不下臉去賠罪道歉的。”
“這樣啊。”
“所以你明天去一趟二房……”
“我不去。”
“給二弟他……額。”威武伯一頓,撓撓頭,“好吧,既然你不去,那我親自去一趟吧。”
趙氏看着威武伯往淨室走去的背影,不僅眼神冷,整個人都散發着冷氣。
*
不知道是不是蒙老夫人和趙氏齋戒五日求回來的平安符起了效果,艾玉嬌戴上後,當天夜裡便沒有再做噩夢,一覺醒來時,精神前所未有的好。
也是到了這一刻,艾玉嬌才清晰的認識到,她真的重生了,和上輩子那個後來只有黑暗和暴力的日子徹徹底底分裂開了。
從醒來開始,艾玉嬌的臉上就掛着笑容,一直沒有退下去過,即使給蒙老夫人請安過後,艾玉娥腆着臉跟着她回到嬌霞院,艾玉嬌也沒有拉下臉來。
艾玉嬌甚至還極爲客氣地請艾玉娥入內坐下,讓蓮初上了她最愛的果子茶和點心。
艾玉娥此時看向艾玉嬌的目光可謂是驚恐了。
艾玉嬌想要做什麼?
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怎麼忽然對我如此和善?
一瞬間,艾玉娥有扭頭就走的衝動。
艾玉嬌還不知道她將艾玉娥嚇着了。不過就算是知道了,她也不會放在心上。
她捏了塊綠豆酥,咬了一口,細細嚼了嚥下,纔拿眼睨着艾玉娥道:“有什麼事情就說吧。我今日心情好,說不定就同意了。”
艾玉娥回過神來,看向艾玉嬌的目光連連閃動,似乎在做什麼決定。
艾玉嬌也不摧她,吃完綠豆糕又捏了一塊別的點心繼續吃,吃得興起了,百褶裙下的雙腿還會晃兩下。
艾玉娥看得糟心,乾脆移開了視線,但很快,她又轉了回來,笑吟吟道:“兩天後永安寺的浴佛節,三姐姐當真不願和妹妹一起去嗎?”
“就這事兒?”
艾玉嬌想也不想地回答:“這還用問嗎?我肯定不會去的。”
說到這兒,艾玉嬌看傻子似的看着艾玉娥,嘖了一聲,道:“我說你怎麼到現在都還沒有放棄這事兒?瞧瞧你昨天到現在,都提了幾回了?當真以爲別人都和你一樣傻,看不出你別有居心?”
至於她上輩子爲何會被艾玉娥坑成那樣,完全是因爲她對人不設防,或者說,壓根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那樣黑心黑腸的人。
但現在不會了,她的眼睛亮得很。
艾玉娥被艾玉嬌的目光激得差點崩不住臉上的笑。
“艾玉娥,你可真是心寬。昨晚那般得罪二房,今早二嬸可一直黑着臉呢。這時候你不想着怎麼向二叔二嬸他們賠罪道歉,難道不擔心二嬸他們一怒之下將你昨晚說的那番話傳揚出去?”
艾玉娥豁地起身,臉黑如鍋底,恨聲丟下一句“不勞你操心”,扭頭就走。
艾玉嬌閒閒地揮手絹,“慢走不送啊。”
但艾玉娥走到門前,忽又停下,微側臉道:“三姐姐此時嘴上說的是痛快了。妹妹只希望,日後三姐姐回憶起今日來,不會後悔。”
“你後悔,我都不會後悔。”
“哼!”艾玉娥終還是拂袖離去。
艾玉嬌看着艾玉娥離開的背影,貓似的眼睛慢慢眯起。
艾玉娥今日過來就只是爲了威脅恐嚇她一番?
不,絕不會如此簡單。
她一定做了什麼別的手腳。
“蓮初!把艾玉娥碰到過的地方都給我仔仔細細裡裡外外的檢查一遍!”
“是,姑娘!”
*
艾玉娥從嬌霞院出來後,忽然停下回頭看了一眼,她嘴角微微揚起,眼底漾着得逞又快意的笑。
“艾玉嬌,我給過你機會了,是你自己不知道珍惜,可不能怪我心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