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海成開着帕薩特離開了。
要說江源達心裡沒點兒波瀾,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就百感交集地想啊:
你說那孫建權,要是能趕上龔海成一半兒,不,哪怕是百分之十用心呢,源芳那婚姻能走到這一步嘛。
那可是結髮夫妻,結髮夫妻好好的,怎麼的也比後到一起的體面吧。
再看看那龔醜蛋,看看人家那心意。
這已經不是有能力辦不辦工作的事兒了,就單從人家說話嘮嗑,那就能感覺出來細緻用心,連源芳到了新單位,會不會出現啥啥都不行,再讓人嘲笑的情況,人家都想在了前頭,很怕妹妹吃一丁點兒虧。
就這份心意……
孫建權啊孫建權,唉!
而此時縣裡,江源芳給她哥電話扣掉後,她惱羞成怒、氣急敗壞的再次偷摸哭了。
哭也不敢大聲,怕女兒打聽。
自打離婚了,這一個多月以來,閨女太聽話懂事,比以前用功讀書,感覺像忽然間長大了似的。
不用她提醒要爭氣,女兒自己就說:“我要考一個好大學,給我奶奶家人看看,讓我爸後悔當初不要我。到時候媽,男男說上大學能打工,我就邊讀書邊打工掙錢,咱把錢再攢一攢,把欠我大舅那兩萬也還了,咱倆一定能過的挺好。”
她覺得,她現在最無法面對的就是女兒麗麗。
都說女人出一家進一家不容易,但是最不容易的就是像她閨女這樣的孩子。
已經是大姑娘了。
你說她要是留下這個孩子,就得和龔海成一起生活,那女兒心裡能舒服嗎?
況且,她這還懷了人家的孩子,麗麗會想啊,爸爸要房子不要她,媽媽又成家生孩子,龔海成先頭那個是親生的,這肚子裡懷的也是親生的,就她家麗麗是外人。
唉,做掉吧,就當啥也沒發生。
琢磨到這,江源芳抹了抹淚,牙齒緊咬下嘴脣給自己鼓勁兒,可她過了五秒鐘又鬆開了牙。
就像是有種第六感在告訴她似的,這好像是個小子。
男娃娃,她一直想要個男孩,可羨慕別人家有個小夥子能給老孃仗腰的了,出門跟人吵架幹架都有底氣。
遠了不說,就看她爹,到關鍵時刻,她哥,她弟弟,這倆都能往上衝,而她是再咋呼也沒用。
還有那天,她和孫建權打起來,麗麗只能擋着護着哭求孫建權別打人,如果麗麗是個十八歲的小夥子呢,再看看那效果,都能給她爸推個跟頭,再吼一嗓子:“你敢打我媽?”那孫建權立馬就得蔫了。
要不然?嗯,自己懷幾個月,先查查是不是男孩,是的話,留下來自己養?
江源芳趕緊一巴掌抽腦門上,想讓自己清醒些,提醒自己:
艾瑪,那她可真是缺心眼想兒子想瘋了,還嫌自己不夠慘是吧,到時候就得成爲滿縣裡大笑料,工作都容易幹不下去。
就在她左右爲難,感覺選擇哪條路都是死路一條時,忽然,江源芳“靈機一動”。
“媽,你幹嘛去啊?”
“我去給你大舅媽打個電話。”
“這麼晚了,你不是有手機嗎?爲什麼不用。”
“電話費太貴,接打都花錢,犯不上,你別管了,把門關好,一定要反鎖,等我回來敲門。”
……
蘇玉芹前腳剛把林雅萍送走,後腳電話就響了。
接起來聽了幾秒,她就是不想生氣也控制不住。
跟這老江家人,她都鬧不起心,一天天、一出出、一場接一場大戲。
“源芳,你是怎麼想的,這事不找男方,不找你哥,你這又問上算卦的了,你能不能靠點譜!”
江源芳說話也挺乾脆利落:“嫂子,你就別管我是咋想的了,我就是想問你,咱老家那鎮上,是不是有個張瞎子挺有名的,我聽說外縣的都去他那算,那他家住哪?你幫我向大娘問問地址唄。”
蘇玉芹不是好氣兒回道:“不用問我娘,我就知道。”
“那你快告訴我,我拿筆記一下。”
“但我再最後勸你一句,算那個幹啥,你哥和那個姓龔的,這兩個人,人就能解決的事,你請什麼神兒呢!”
“別提我哥了,除了損我,啥也沒說出來,嫂子,你就當我是爲去心魔吧。”
蘇玉芹嘆口氣,告訴完地址將電話掛了,回頭看女兒進衛生間了,她想了想,喊道:
“男男吶,你姑意外懷孕了,一個多月,你猜是誰的?”
想分散一下江男想念付俊澤的思緒。
衛生間傳出江男悶悶不樂的迴應:“那她分得清是誰的嗎?”
客廳裡的蘇玉芹,立刻連聲咳嗽了起來。
她錯了,往後閨女說話,她再也不喝水了,差點沒嗆氣管裡,她家這臭丫頭說話真是,句句見血。
……
麗麗不明白,老媽大晚上這是要鬧哪樣,轉身回家就急三火四催促她:“快穿外套,走,跟媽去趟鎮裡,麪包車在外面等着呢。”
等上了車,麗麗得問啊:“媽,咱幹嘛去?”
江源芳小聲和女兒耳語道:“算卦。”
“啥?”
江源芳趕緊對閨女擠咕了兩下眼睛,又衝前排司機後腦勺使個眼色,那意思是別吱聲。
可見她也心裡明鏡,搞迷信那一套,容易讓人笑話。
到了地方,江源芳只讓麪包車停在街口,隨後她扯着女兒的手,步行到了張瞎子家。
張家,亮亮堂堂的一溜紅色大磚房,看起來格外體面,估計全是信者給捐的錢。
“媽,我有點兒害怕。”
“害怕啥,不怕,等會兒進去了,你坐外屋等着,我就是問他點兒事。”
剛開始,張瞎子媳婦開門就拒客道:“太晚了,我家老張得看新聞聯播了,我給你寫個紙條,明兒上午來排號,叫到號再進屋。”
江源芳一聽,這哪能行,急了,趕緊介紹自己:“後趟街老蘇家知道嗎?我是他家大閨女的小姑子。”
“啊,搬省城那個?”
“對,撲奔的就是我親哥,讓我進屋吧,我從縣裡特意來的,道遠。”
麗麗拘謹地坐在客廳,她從進了屋就有點兒肝顫,覺得這家有點兒神神叨叨的,雖然這個大客廳看起來和別人家也沒啥區別。
江源芳是坐在裡屋,對面就是張瞎子。
“你,父在,母先亡。”
“對。”
“你這人,一掛腸子八下扯,既顧南朝又北國,別人有事你上火,還與人家動干戈,嘴比刀子還要狠,心比豆腐軟三分,惱人不過三更鼓,恨人不過二時辰。”
“你說的太對了。”
“你這性格,也就弄的門前堆有一堆灰,南風颳來西風吹,好事人家全兜走,壞事往你身上推。”
江源芳心想她婆婆家,可不真就是這樣。
“你還命犯駁婚煞,遇上一陣齊歡笑,翻臉不知啥時候,月老就配錯了這個婚,稀裡糊塗度春秋,風風雨雨泥裡頭,不過。”
江源芳心一緊,她可是進屋除了提供生日時辰,啥也沒說啊。
張瞎子忽然伸出手說道:“讓我摸摸你的臉,再把手也給我,按理你此命生人貴在金,命中應有一個大貴人相扶改命。”
一分鐘後,江源芳小心翼翼地問:“你摸完了嗎?”
“是來看姻緣的吧?那你不是吃上兩家飯,也要刷上三家鍋。”
三家?
江源芳急了:“你不是說我命貴嗎?還遇到大貴人能改命,貴人就是給我改離婚了啊?那我現在已經離了,啥意思,三家鍋,我再結再離唄?”
“全看你自己,你有心往後退一步,不信兒女和天緣,但等以後兒長大,風吹過眼如雲煙,是不是三家,就看第二段能不能站住,是不是露水姻緣。”
江源芳只覺得這事邪性得不行,服,她現在徹底服了。
然後哇啦哇啦跟人一頓介紹自己情況,問了一大堆問題,最後說道:“其實我不是來求姻緣的,我是來問問,我這肚子裡懷的是不是小子。”
張瞎子模棱兩可告訴她:“你本命該有三子女,一個在樹上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