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跳進院子之前,江源達的觀念依舊是:他只不過是犯了大多數男人都會犯的錯罷了。
他有很多理由來證明這“通病”:
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上到各級別的領導、各公司的老總,天天電視見的大明星,下到道邊的民工掙倆辛苦錢都去小姐房。
這說明啥?哪個層次的男人沒犯過錯誤?沒想犯錯誤?
一幫大老爺們聚在一起常嘮的也是:有錢了,多幾個女的不是正常現象?一個個心照不宣。
誰沒點兒花花心思?哪個男的不想多玩幾個女人嚐嚐鮮?高調的甚至會大聲宣揚:老子有錢,情人多點兒,孩子多點兒,怕啥,又不是養不起。
所以啊,他是沒守住底線,說破天他是不對,這點不否認。但他跟那些人比,是不是沒到該死的程度?
至少,他從沒想過不要妻子孩子,也不是對她們沒感情。
那倆一個是隻有蘇玉芹在,才叫家。別看那娘們一天沒心沒肺的,那是左右手,手能斷嗎?哼哼一聲,她都知道他哪難受的妻子。
另一個更重要了,那是他唯一的命根子。曾經蘇玉芹不是沒有機會要老二,也不是交不起罰款,是他說拉倒吧,萬一生個小子會偏心,閨女該難受了。給這一個養好咱倆就謝天謝地。他想的很簡單,男孩女孩不都是他的?他得給閨女當公主慣着。
要說後悔,真後悔了。如果、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女兒根本沒發現,而是由他來先一步察覺,覺得妻子和孩子有點兒懷疑了,他會不眨眼的馬上斷掉外面的一切。因爲沒有可比性,外面的隨時可以捨去。
他可沒想過像那些糊塗蟲似的,讓外面的賽臉,騎頭上欺負老婆孩子。
是,他知道自己可以做的更好,也完全不用扯這一套,畢竟這些年各種場合見過的大姑娘多了,堅持的不錯。
可到秦雪蓮這,這不是跟她曾經在最真的時期,有過那麼一陣懵懂的憧憬,尋思成兩口子呢,關鍵又止於未說破階段就那麼拉倒了,有點兒遺憾。
挺留戀那陣兒吃完飯就去道口偷摸瞅秦雪蓮。尋尋摸摸的,你給我遞個眼神,我心情能好上一天。那樣的時光,那時候真年輕啊。與其說留戀女人,其實不如說留戀自己,僅此而已,稀裡糊塗的就上船了。
所以,以上種種,江源達真心覺得比起那些家外有家的,明目張膽包養的,外面的二奶又給生個抱回家的,比起這些會帶來的傷害,他是不是沒到讓女兒恨死的程度?男男是不是不至於這個樣子?
但此刻,一個從不在外人面前落淚的高大漢子,淚意從眼眶滾落那一刻,明白了:或許蘇玉芹那能混過去。女兒這、至於。
江源達想上去搶菜刀,憑他的身高本可以易如反掌,可他兩次脫手,主要是女兒情緒太不穩定,怕傷了她。
江男眼睛直勾勾盯着屋裡的秦雪蓮,她揮舞着菜刀嘶吼:“我要剁了她,我要剁了她!”轉頭又衝她爸喊:
“你剛是不是說錯了?那你錯了你去殺。給你,給你刀,她要給我媽下耗子藥要藥死我媽,她說要等我媽死了嫁你,好磋磨死我,還要給你生兒子!你們好好過,你滿意了?你來是救她的是吧?!”
江源達一手摟住渾身顫抖的女兒,一手死死地把住江男冰涼的手,商哄:“怎麼會,你聽爸說,不會有那一天。咱三口人好好的,你聽話。我不救她我是來揍她的,我拿耗子藥先藥死她行嘛!冷靜點兒閨女,你媽啥事兒沒有,咱爲她不值!”
這話刺激了情緒已然炸裂的江男,她媽啥事兒沒有?她一雙淚眼仰頭看向江源達。
腦海中晃過蘇玉芹冰冷的墓碑和黑白照片,晃過越是過年過節別人團圓的時候,她聽着鞭炮聲驅車一個人去墓地,墨鏡下總是哭腫的眼睛,告訴一聲:媽,我又長大了一歲。
晃過江源達再老二十歲的這張臉,她聽說他住進了ICU,在醫院走廊狂奔,幾次崴腳,鞋跟兒差點兒跑斷,在推開門要叫出那聲急切的爸時,居然發現是場惡作劇。
她爸在和叔叔們吃肉喝啤酒只爲騙她來,她差點兒被氣炸了肺。
一個個的,幹什麼都拿死威脅她,就會死是吧?
江男哭了起來:
“你錯了,你們這個錯那個錯,我他媽才錯了!
我先抑鬱自殺行嗎?我先作風不檢點讓你們操心行嗎?那我現在跟你們說我錯了,你們還給我家行嗎?
你們是不是一高興生了個孩子,覺得給她吃飽穿暖就行了?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和那些更可憐的孩子比,不該這樣作是嗎?
那他媽是因爲人家根本就沒見過幸福的樣子!
而我,我見到過,我見了那麼多年。我的小學作文都是,我的爸爸媽媽很愛我。我不要告訴爸爸媽媽有同學欺負我,因爲我不希望媽媽對我說對不起,不願意聽她道歉因爲疏忽讓我得了熱驚厥,不願意看到你一臉愁容領着我四處求醫。
我小小年紀,寧可胖的沒自尊,寧可被人欺負的要死,我也瞞着,讓你倆以爲我很快樂。
別的小朋友放學不愛回家,而我是特別希望回家。你知道那家對我意味着什麼?
你們給予完,一個說毀掉就毀掉,一個說撒手就撒手。你還傷心我要你所有的財產,是,我要,你也必須給。
我只要想到那死女人花過咱家一分一毛,或者還有可能花一分一毛,我都恨的睡不了覺!
我要花錢,買房買車買能買的一切,把你的錢花光,沒有錢就沒有那個啥啥都不如我媽的女人來拆散我家!你要再敢跟她聯繫,再敢對不起我媽……”江男頓了一下,忽然暴呵一聲:
“C你媽的秦雪蓮!”
話音兒落,菜刀就在江源達被說的失魂落魄時,毫無徵兆的甩了出去。
一直蜷縮跪坐在角落裡、拿斧頭當防衛工具的秦雪蓮,隨着菜刀從面前飛過打在錄音機上,咔嚓一聲,她腦神經的最後一根弦也跟着斷裂了。
在暈死過去那一瞬,秦雪蓮想着:得帶着兒子離這不要命的遠點兒,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