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生在等電梯的時候,看到電梯面照着江源達的身影,心裡複雜極了。
坦白講,別說李家人聽了那番話想揍江源達,就是他,聽了心裡也並不舒服。
對錯先不論,他也不清楚具體咋回事兒,但是聽聽江源達那番厲害話,裡面有幾句說的或許是心底大實話,那就是:
確實,要真想不過了,二心了,離唄,還能整死誰是咋的,誰離開誰地球還能不轉了,對不對錯不錯又能怎麼着,最終結果就是離婚。
至於孩子?要是到了生撕破臉那程度,要真是就認準了喪良心,說句不好聽的,孩子算啥,再生唄,還能被誰拿住是咋地。
這就是養女兒的悲哀啊,像他家小芹就更是了,還實在大勁兒缺心眼。
女兒要是缺心眼,到了不知道留後手的程度,女婿要是過的富裕有本事,良心再大大的壞,即便有錯在先,那能在離婚時多分點兒錢都算好的了。
估計有的那個,喪良心到,一面不佔理犯錯,一面兒還能轉移財產,就認準說沒有,不給分錢,打官司都打不贏。
要是源達也那樣,是不是要了命了?
可是該咋是咋,說話得講良心,自家女兒缺心眼是一方面,江源達還真沒那樣。
就看着離了婚之後的表現吧,剛纔能說出那番狠話的人,卻從沒這麼對待過他家小芹。
能圖啥?甭管是爲外孫女還是和小芹有感情在,圖的不就是一個不捨?
那傢伙,送上門跑家裡幹農活。
最開始他和小芹娘不給好臉兒,讓江源達出去,用不着,源達還真就有幾次扭頭出去了,只不過沒往遠走,去院裡撿能幹的拾掇,幹完活不敢進屋,就站門外說一聲:“爹,娘,我走了,”然後就離開。
一來二去的,玉福跟飯店聯繫送貨,也是江源達給找人,呼呼哈哈的找了二十幾家飯店訂貨。
他們老兩口隨着時間,也不好意思硬攆人,偶爾也讓進屋喝口水。
這不嘛,入冬前,秋收的時候,源達又帶一幫退伍兵去大地幫着搶收,讓別幹了還不行,怎麼喊都不聽,從地籠溝一直幹到頭,連村裡人都私下笑話句:你家姑爺幫幹活咋還能跟土匪進村了似的。
但是,幹活雖然表現好,就是悶不吭聲啊。
從來也沒正式給他們老兩口道過歉,也沒像人家那嘴甜的,趁機說兩句好話啥的,從來就沒有過。
氣的他和老伴私下說:不保證,就想這麼含糊過去?以後再犯怎麼整?別說門了,窗戶都沒有,這一次就夠扒了咱家一層皮了,光表現好,我也不放心。
老伴也說:“那他就是這麼個玩應,咋辦?說他是好蛋吧,敲碎蛋殼已經臭過了,咋整也不像剛孵出的雞蛋,說他是孬蛋得扔了吧,對付對付還能吃,備不住順過那股勁了,就那味兒。”
唉,說一千道一萬,“臭蛋”啥味兒,也敵不過閨女想繼續過了,不想傷閨女的心,就得對女婿既往不咎,不能總拉着老臉像姑爺欠他們八百吊似的,要是那麼瞎攪合,那閨女日子能過好嗎?
所以再不心甘,也別犟了,犟個屁。
想到這,蘇長生斜睨一眼江源達,也是在這時,電梯門開了。
江源達用胳膊擋住着急要往裡面進的年輕人,怕撞到老爺子,又非常自然的扯住苗翠花的胳膊,操心道:“娘,你站這,咱們八樓,他們一會兒一下,你還得給倒地方。”
苗翠花挎好包袱皮嗯了一聲,隨後又低下頭,繼續弄她帶來的兜子。
江源達瞄了一眼:“怎麼了娘?”
苗翠花頭都沒擡,一臉肉疼道:“我這包袱皮裡裝着老母雞湯,你說這個倒黴勁兒的,跟他們撕吧灑了,給我這兜子都整溼了,白瞎我和你爹坐公交車輪番抱着。”
蘇長生聞言,扭頭衝老妻說道:“你快別瞎忙叨了,這麼多人,你把兜子打開了,灑電梯裡怎麼整,人家再訓咱,讓你拾掇多沒臉。”
江源達聽完緣由是由心往外的舒了口氣,心太熱乎,熱乎的發燙,因爲一聽就明白,這是爲他爹熬的湯,老丈人和丈母孃熬完趁熱就給送來了。
丈母孃那可是經常暈車的選手,兩位老人居然就這麼一路抱着湯壺。
示意苗翠花把包袱皮給他,江源達接過來一摸兜底,真的溼乎乎一片,湯灑了,灑的他心也潮乎乎的。
感動之前老丈人擋在他身前,有多久沒人這麼護着他了,通常他當大兒子的,都是別人有事,他站在前面。
而玉芹他爹上一次這麼護着他,還是才和蘇玉芹結婚那陣,老丈人那時候也就他現在的年紀一樣,還很年輕。
一晃二十年過去了,人老了,可丈人丈母孃遇到事還是習慣性地擋在他身前,一口一句我家姑爺我家孩子。
我家的。
江源達抿緊脣角,又想到李家那做派,自己和弟弟比起來,其實當初是一樣的混蛋,只不過他比弟弟幸運多了,他有一對兒好樣的岳父岳母。
仨人在八樓停下時,出了電梯。
江源達站在電梯口處說:“爹。”
蘇長生站住腳:“不是得出了這個門才能到走廊?我走錯了?”
江源達喉嚨動了動,又幹嚥了兩下。
苗翠花也疑惑地仰頭看江源達:忽然給他們叫住,這是要說啥啊?再不說,她都要跟着喘不上氣了。
到底,江源達沒道出心底想說的話,而是憋了足足一分鐘,臉憋通紅說的是:
“我剛纔衝李家人說的話,爹、娘,你們可別多尋思。
我是太生氣,我弟弟、弟妹,那是一對兒二虎吧唧,做的那些,簡直沒法說。
我妹妹的事,您二老也清楚,聽玉芹說,玉福還讓捎禮份子了。
您說,今天我妹妹結婚,本來就亂糟糟,是,我弟弟不對,那李文慧也不是個好東西。
她哪怕給我打電話,說一聲:哥,你必須給我做主,真的,爹、娘,我都不能眼瞅着,我指定得出面收拾源景,讓源景給人個說法。
可我那虎了吧唧的弟妹直接喝敵敵畏,菜刀掄的,這要是現場沒有那些人攔着,給源景砍哪砍壞了,或者她多喝兩口農藥就這麼死了,唉!
我爹當場聽完就一頭栽地上,一點兒沒耽誤拉到醫院還腦出血了,我聽醫生說完腿都軟了,要沒有玉芹扶着我,我就得一屁股坐地上,出血量多了,爹、娘,我爹就完了!
我管不起,我是當哥哥的不假,可我真容易被他們活活氣死,爹、娘,我咋就攤上這麼個弟弟!你們也看見了,這都是什麼狗屁倒竈的事!”
蘇長生嫌棄道:
“行了啊,跟我們抱怨幾句就得了,該怎麼着也得接着怎麼着,我看你直接下樓吧,陪我們也心不安。
他再不是東西,那也是你親弟弟,不看他,還得看你爹面兒,你爹歲數大了,還躺在那,你妹妹是個女的,可不就得你張羅,你當老大的,有委屈也得多擔些,該出面出面,那你攤上了咋整。”
苗翠花不贊同,十分不贊同,拽着江源達的胳膊:
“走,跟我走,別聽你爹的,咱可跟他們攪合不起,源達,那家人不講道理,和不講道理的人講理?那除非腦子有泡。
快着,先去看你爹,別提他們,提他們我心臟就哆嗦,聽聽罵你爹那話,我呸!我要不差心臟支了幾個架值好幾十萬,我剛就去撕了那老虔婆,撕爛她嘴丫子。”
蘇玉芹是聞聲而來,本來她還納悶呢,江源達怎麼一去不復返了,老爺子都醒了,正要下樓去找,結果聽到自己爹孃的動靜。
“你們咋來了?”
“你說我們爲啥,送飯唄,有啥事老跟玉福說,他頂個屁用,他腦子不好使,你腦子也不好使啊。”
“娘,您這是怎麼了?”
“讓你那個妯娌家,差點兒沒給我氣抽了,媽蛋的。”苗翠花開始告狀。
而蘇長生和江源達已經進了病房。
蘇長生幾大步湊到江老爺子跟前兒:“老哥哥,我來看你了。”
江爺爺眼淚立即就下來了,含糊不清哭着說:“啊唔。”
“這是怎麼了?”蘇長生臉色都變了。
江源芳站一邊哽咽道:“醫生剛走,說我爹目前只能這樣,讓觀察一週再看看,後遺症有的是四肢不好使,有的是說話費勁,有的能好起來,有的就這樣了。”
告訴完這些,江源芳再也受不住,好好的人,就這麼不能說話了,她跑出病房,在蘇玉芹和苗翠花面前放聲哭了起來。
這個事實讓所有人都嘆氣出聲。
蘇長生給江老爺子抹眼淚:“老哥哥,放寬心,啊?咱不着急,過幾天就好了,源達啊,你爹喊你。”
此時江源達正捂住眼睛站在窗前,聽到親爹叫他,趕緊急匆匆用兩手使勁搓了下臉擦掉淚,再轉回身時說的是:“爹,信大兒子不,那我告訴你,我岳父說得對,我問過醫生了,說你能好,你指定能好。”
但江爺爺卻像是無所謂般搖了下頭,他心裡更着急掛念二兒子和小孫子,勉強擡起胳膊指向門口,眼裡一副要找人的架勢。
“您想要什麼?”
蘇長生聽得來氣,裝什麼傻,喝江源達道:“你爹沒啥要的,讓你走,去管你弟弟。”
江老爺子馬上使勁全力“呃!”了一聲,意思是:“對,去管弟弟。”
與此同時,江男早就脫離了龔海成他們去飯店吃飯的陣營,她是利用吃飯時間回了趟家。
此刻,她就坐在家裡的沙發上,茶几上面擺着筆記本電腦,然而她卻不瞅屏幕,只直愣愣地盯着前方。
查完新聞發現是真的後,江男心裡亂糟糟一片,第一反應就是:我的媽呀。
而現在,她是大喜過後,又像是泄了氣似的嚴重失落起來。
腦中在轉悠着:她好像管不住任子滔了,任子滔自從上了大學,就像翱翔天際的鷹,這要是再過一兩年時間,簡直不敢想象。
或許,她應該單獨約六子哥嘮嘮嗑,側面瞭解一下任子滔在京都什麼樣。
她也真想問問老天:她都重生了,重生了重生了!到底是她腦子笨進步得慢,還是牛人就是那麼牛,稍微一引導就能上天。
蒼天吶,真不想上一世和這輩子,都被任子滔實力碾壓,不想仰望,可是不服又不行,嘴裡是既甜又苦,說不出的滋味兒。
江男給任子滔發了條短信,內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