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浴中心走廊盡頭。
龔大姐拽住龔海成小聲問道:“這是咋的了?那娘倆,我看那小丫頭讓她大舅領着下樓了,哭的嗚嗚淘淘的,那房間裡,就剩她啦?”
“讓他丈夫打了,明天去離婚。”
龔大姐眨了眨小眼睛,又抿了抿脣,隨後嘴邊的酒窩就露出來了。
這表情,讓龔海成咋瞧咋不順眼,他很煩躁道:
“姐,你咋還能撿笑?
那孫建權多不是人,江源芳就等於是淨身出戶,只帶兩萬多塊錢出來,還帶着個女兒。
房子歸男方,要不然不給她出手續,還談條件讓咱們這面停手,有比這更熊人的嗎?
X他個媽的,他都不能算是個人,更不用說是個帶把的了,我真想廢了他,這口窩囊氣堵的我?上不去下不來!”
龔大姐也知道這時候笑不好,可她真實慣了,她只關心她弟弟能咋樣,夢想能不能成真,其他那點兒玩意算啥。
不過,難怪成子氣成這樣,人活一口氣,佛爭一炷香,這都是有數的。
可以離婚,對不對?可以不在意那仨瓜倆棗的,誰也沒想過拿離婚分的錢發家致富,但是得有點兒保障,得公平不是?
哪怕孩子歸女方,家裡的房子和錢一人一半呢,這口氣也能嚥下,這傢伙,負擔扔出去了,便宜倒全佔了。
龔大姐熱心腸道:“我去勸勸她。”
“姐,我求你別添亂了,剛纔江源達就不讓拉她們娘倆來這,是我死乞白賴求來的,人家要帶走返回大慶,你也別看她要離了,她有哥,不是咱想怎麼着就怎麼着的。”
“你少跟我大呼小叫,這我還能不知道嗎?多餘的話,我不會瞎說,哎呀,你別管了。”
龔大姐不管不顧的就敲上了門,弄的龔海成想攔也攔不住,而且還讓他姐給攆走了,看江源芳那意思也是不想見他。
房間裡,龔大姐先問的是:“閨女好沒好點兒?”
江源芳眼淚立刻就下來了:“沒有,跟我們不說話,非要下樓透氣,還死活不讓我陪着,商量站遠了都不行。”
又趕緊抹掉淚說道:“大姐,剛纔孩子哭啊啥啊的,大半夜的給你們吵醒了吧?不好意思了。”
“沒事,我在有一搭沒一搭看電視,家裡其他人也都打牌呢,沒睡。”
龔大姐想了想,才說道:
“芳啊,你也彆着急上火,什麼都不重要。
這段日子,你就好好陪陪孩子,至於其他的,唉,沒啥可想不開的。
大姐來就是想勸勸你,想掏心窩子告訴你,咱們女人她就是命苦,不止你一個。
人要是沒到了撕破臉的程度,能離婚嗎?
那既然都撕破臉了,還講啥情啊這個那個的,人性的惡,自私啊,自然就不藏着掖着了,眼睛只盯着利了。
也不是你跟他過這二十年值不值的問題,這點上,你不要鑽到牛角尖裡。
是咱們所有女人,所有正在過日子的女人,包括我,都應該問問自己:
假如有一天離婚了,也像你這情況似的,夫妻反目,就差成仇人了,我們到底能帶走啥?對方又能讓咱帶走啥?
芳,你說答案是什麼。
其實,或許大家都跟你這情況差不多呢。
財產啥的都在人家名下,有精力的還能打打官司,爲公平點兒分應得的錢,一個官司一打就是半年一年。
有時候想想,離都離不起,折騰不起。
最後很有可能,錢還沒等拿到手呢,自己卻像是被人扒掉一層皮似的,精疲力盡。
我啊,頭些年就問過自己,得到的答案跟你現在情況一樣一樣的,別看我沒和你姐夫離婚。
那就是,我可不就剩倆自己肚子裡出來的孩子,我還有啥?一把歲數了。
你看,芳,是不是每個女人到了這地步都差不多,你還有啥想不開的?
倒是現在才四十歲就認清,你該慶幸高興。
還行,最起碼不是一輩子,而是還有後半輩子可以從頭再來,這叫止損。
這就是咱女人的悲哀,遇人不淑的悲哀,平日裡咱過日子時,咋瞎呼、咋說得算、咋厲害,到了關鍵時刻,房子錢啥的都在人家名下的悲哀。
而孩子,是咱女人身上掉下的肉,他們捨得了,再找個人說生就生,咱們過了四十多歲卻不行的悲哀,每個女人都是一樣的。”
此時樓下,月亮早就出來了,也已經過了半夜十二點了。
江源達站在遠處,看向坐在長椅上的外甥女。
那孩子不讓她媽跟來,像瘋魔了一樣,剛纔在屋裡發脾氣喊:如果看見她媽,就要用頭撞牆,死給誰看。
當然了,也不讓他這個大舅跟着,但是能放心嗎?非要大半夜坐在樓下透氣。
江源達遠遠地望着,掏出了手機。
江男正睡的迷迷糊糊地,就感覺枕頭下手機不停震動,給行李牀上的老叔也吵醒了,老叔還咕噥了句:“給電話關了,別吵你爺。”
江男摸出電話一看,來電顯示署名:老江來指示了,趕緊甩甩頭清醒清醒,這能關機嗎?這是老爸的電話啊。
她踩着鞋幫,抱着電話,躡手躡腳出了病房。
江男第六感是有事情發生,所以一邊接電話,一邊往樓下去,根本沒打算在走廊對話,怕午夜靜悄悄的,再讓誰聽見。
“怎麼啦?哎呀,爸,你嗓子怎麼了?剛還好好的呢。”
是啊,之前江源達給女兒打電話還好好的,就這麼一會兒,再開口說話已經沙啞到不行了。
“你身上帶沒帶存摺啥的?”
“我錢包裡有銀行卡,您就說怎麼了吧。”
“你姑明天去離婚,她就分了兩萬來塊錢,我得在這再呆兩天,想給她尋個房子買下來,要不然沒地方住,現在我們都在洗浴呢。”
江男聲音沉了下來:“咋地!過了這麼些年,就分兩萬來塊錢,房子歸孫麗他爸了?這你們也能同意?”
江源達那嗓子疼的,沒狀態跟女兒深說,他倒像個和事佬似的說道:“快得了,別犟那些沒用的,就是打官司,你姑家連房子加存款,也就七萬塊錢頂天,可不和他們扯了。”
“憑什麼?”
“憑他給你姑揍的鼻青臉腫,你麗麗姐看着也不太對勁,哪還有閒工夫扯那個蛋,再對付命特嗎都要沒了。”
江男瞪大眼:“他打人?那你有沒有揍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