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老了，太累了，這玩意兒確實不如以前好開了……”當坦克開到基地外圍的一間廢棄的廠房時，鄭宇成坐在炮塔上摔着膀子抱怨。
第一次在坦克裡感受了一番酸爽的謝凱，趴在炮塔上就不想動彈了。
從守備團到基地，並沒太遠距離。
在59裡坐着，由鄭宇成這老傢伙以最大速度行駛，減震效果也不好，各種機油及柴油在升溫之後產生的味道，讓謝凱鑽出坦克就趴在炮塔上狂吐。
原本還想着，過一把當炮長的癮，怎麼也得轉動炮塔找個目標瞄準一番不是？
坦克開動起來胃裡面就翻江倒海，哪裡還有心思幹別的？
何況鄭宇成的技術也差的不行，本來還算平坦的道路，讓這老傢伙開得歪七扭八，不停地大機動轉向，剎車，突襲什麼的，讓謝凱在裡面已經吐了一次。
“難受吧？你這纔多一會兒？國內生產了近萬輛這東西，坦克兵經常訓練，天天都處在這種狀態中。你有能力可以改變，你覺得，不做點什麼合適不？”鄭宇成看着臉色蒼白趴在炮塔上乾嘔的謝凱，不在意空氣中的味道，嚴肅地問道。
“老鄭，你是故意的？”謝凱這會兒也不喊鄭主任了。
一臉憤怒。
老傢伙太壞了，大大的壞！
“也算不上故意吧。打仗時，操作比這還頻繁，坦克裡的環境比這還差。特別是開炮后里面的硝煙味道，很難散去不說，甚至會薰得人眼睛都睜不開……”鄭宇成依然嚴肅。
謝凱一臉恨恨地望着鄭宇成，也不說話。
心中卻對他的話不以爲然，99坦克倒好，三十年後國家一年軍費上千億美元，不是也裝備不起多少麼。
上萬輛59坦克換成99坦克，會讓軍方破產的。
要不然，美帝從八十年代的M1裝備部隊之後，一直都只對坦克升級，也沒有弄出新的裝備？
“你有這方面的天賦，爲什麼要浪費？別的咱們不指望，哪怕只是讓裡面的環境好一點，坦克內部的條件高一些，也會讓戰鬥力提升很多！裝備雖然重要，操作的人才是更重要的。”
鄭宇成的認知，讓謝凱刮目相看。
再先進的武器裝備，沒有人來操作，都是白搭。
哪怕是無人機，不也得靠着指揮中心的鍵盤飛行員們控制才能飛行執行任務麼？
“我哪有什麼天賦！鄭主任，您可別擡舉我了……學生的任務是認真上學，努力考大學，學更多的知識報效祖國……”謝凱裝出一臉認真地說道。
“啪！”鄭宇成一巴掌狠狠地拍在坦克炮塔上，看着謝凱一臉憤怒，“少給老子扯淡！從上初中開始，你逃學曠課的時間比在教室的時間多，以爲老子不知道？”
謝凱的話，確實激怒了鄭宇成。
“你說說你，好歹也算是基地子弟，從小在基地長大，整個基地也算是你的家，你這熊玩意兒，怎麼就對這個家如此沒感情呢？”鄭宇成雖然氣，更多的是無奈。“報效國家，就你那思想覺悟，乾點事情先要好處，這是報效國家的行爲？”
謝凱說別的他還沒氣。
一說這事情他就接受不了，謝凱這樣的人，對於基地來說，就是個禍害。
一旦這種思想傳染了別人，基地人人都爲自己考慮，那還搞個球。
“我想要讓自己跟家人生活得好一些，難道有錯？付出了不求回報，誰還願意付出？我爸媽奉獻自己一輩子，從小也這樣教育我，前陣子我搞那電磁炸彈，如果不是我自己來找你們，軍方對項目感興趣，是不是就被槍斃了？”謝凱也是怒了。
基地裡面，自私的人，還真不多。
前一世，基地後續發展無力陷入困頓，自私的人，卻利用自己的各種手段，要麼是以基地的資源撈了第一桶金離開了，要麼就是升職了。
結果留下他們。
“不是沒有槍斃？即使軍方不對那項目感興趣，哪怕最終無法修復，也不會槍斃。你父母會進入另外一個項目，用工資償還國家損失……”鄭宇成搖頭地說道。“這是你父親找我私下求情的，他甚至給了我三千塊錢！”
他算是明白了，上次這小子被關到監獄幾天對他的性格造成了太大的影響。
鄭宇成沒說謊，特別是鄭宇成當着他說老爹給他三千塊錢，更是讓謝凱張大了嘴。
“你收了？不怕我舉報你？”謝凱不可思議地問道。
“收個屁啊，要是老子收了還敢說出來？說實在的，老子真的想斃了你，整個基地就只有精加工車間裡面活一直幹不完，幾萬人就靠這個車間掙工資，你卻給老子炸了……”鄭宇成眉頭一挑，滿臉不爽。“不過不管怎麼說，你是基地的孩子，除非你讓基地受到嚴重威脅！如果不是你最後修復了，不被槍斃，你父母付出他們一輩子，你也別想好過了！”
“誰跟基地爲敵，老子就弄死誰！”鄭宇成咬着牙說道。
看到老頭子扭曲的表情，謝凱心底發毛。
老傢伙可是親手幹掉了自己兒子，這話可信度，不會有任何人懷疑。
“你們這幫小子，是基地建立以來最爲調皮的一羣，卻沒人修理過你們，因爲你們本可以有更廣闊的天地，有更大的活動空間……但很不幸，你們是404的未來，你們是基地的孩子，外面孩子擁有的廣闊天地，你們從小就沒有，所以整個基地所有人才縱容你們……”
“想過好的生活，並沒錯。現在國家搞經濟建設，軍工方面技術性能不高，肯定會被淘汰！基地都沒了，你覺得，你一起長大的小夥伴們家裡因爲基地倒閉了，能過得好？你一個人過得好，一家人過得好，這日子能踏實？”鄭宇成的話，讓謝凱也都開始質疑自己的想法。
就因爲原本過得太落魄，所以他重生後有機會才準備着要爲自己爭取更好的生活。
可自己一個人過好，就行了？
毛子一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爲兒子的婚房當着老兄弟哭泣；瘋子因爲一百多塊錢殺人而被槍斃；小二在廠子最困難那幾年因爲生活無以爲繼偷盜而蹲了大牢；更多留在基地接班的子弟，整天都是渾渾噩噩過日子……
“這就如同在家吃飯一樣，鍋裡面都沒有，誰的碗裡能有多少？基地項目都沒有，沒有發展的機會，大家誰能過得好？像孫嘉明那樣的人，在基地裡不說絕無僅有，也絕對不會多！你小子，跟他有什麼區別？明知道基地工資都發不出，還得要十萬……”
鄭宇成的態度緩和了下來，最後的一句話，卻讓謝凱的心如同刀子。
如果他不是有着四十多的心理年齡，經歷過很多，這話會讓他沒有什麼觸動。
重新活一回，他知道自己應該在意什麼。
自己的好日子得過，但是身邊的人，也不能落魄，否則，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這輛坦克，是你的了，以後就停在這車間，你愛搞不搞！自己走回去！”說完後，鄭宇成把掛在坦克炮塔後的自行車取了下來，騎着回了基地。
真的把謝凱丟在這邊不管了。
讓謝凱無語問青天。
鄭宇成的話，確實對謝凱觸動不小。
不管如何，基地裡無數人爲之奮鬥，不講回報的思想，本身就已經紮根到了他的骨子裡面。
現在基地面臨的問題他也清楚，不改變，最終只會如同原本的軌跡，除了少量的加工廠給其他單位配套加工，大量單位破產倒閉。
有技術有經驗的，還能得到一份工作，但是他們是外來者，升職加薪不會優先考慮，分房子什麼的更沒有機會。
沒有技術，沒有經驗的，下崗！
如同老丈杆子，莫齊意外去世後，老頭子眼看沒多久就要退休了，結果，單位熬不住了，直接破產倒閉，五十多歲的男人回家務農去了……
他有能力改變基地的未來。
鄭宇成說他有，不是瞭解，而是在賭，把整個基地的未來賭在他們父子身上。
挖掘機項目，簡易四軸加工中心項目都由謝建國一人負責，不讓任何人插手，由此就能明白鄭宇成的心思。
“爸，你說人一輩子爲什麼活着？”一直趴在坦克炮塔上面，到了天快黑了，謝凱纔回家。
謝建國居然破天荒地沒有加班。
面對兒子這問題，謝建國跟柳旭兩人都是一臉詫異地看着他。
“兒子，你這是怎麼了？那女孩子拒絕你了？”柳旭首先懷疑兒子被喜歡的女孩打擊了，“我這兩天正在準備把她爸調到我們廠呢。”
謝建國瞪了她一眼，瞎搞。
看着謝凱，暗自嘆息一口氣，嚴肅地說道，“每個人的追求都不同，但是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奮鬥目標。如果沒有奮鬥目標，那樣就會覺得人生沒意義……人生一輩子，不在於有多大成果，多好的名聲，最重要的是不忘初心。只有不忘初心，砥礪前行，方能得始終……”
謝凱咀嚼着父親的話，好一陣，猛然明白，自己需要的是什麼。
“爸，謝謝您！”謝凱站起來，對着父親深深地鞠了一躬。
“你們父子兩這是幹啥？”柳旭一臉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