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剛留頭的小丫鬟也在探頭探腦地看着正屋門口那三個花枝招展的丫鬟,猛然間聽見大丫鬟扶風的聲音,又是問起的賀家下人最怕的許嬤嬤,忙回過身衝扶風擺手道扶風別罰我我這就去給你叫許嬤嬤……”
扶風笑罵道你胡噤呢?誰讓你叫許嬤嬤去了?我不過白問問。今兒院子掃了嗎?廊下的鳥兒餵了嗎?花兒澆了嗎?早飯擺了嗎?——這麼多事,你不去做,就在這裡遊手好閒,等許嬤嬤了,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扶風這一番指桑罵槐的話,讓院子裡鎮國公府以前的下人都有些訕訕地,趕緊都離了院子,做的差使去了。
見院子裡的閒人散去,扶風才端着手,快步往臺階上行去。
臺階上那三個丫鬟也看見了扶風。扶風雖然不認識她們,她們可是認識扶風的。——身邊四個大丫鬟,這院子裡的人誰不曉得?
扶風正眼也不看那三個丫鬟,從她們身旁擦肩而過。
那三個丫鬟中生得最高,最窈窕的一個丫鬟閃身上前,攔住了扶風的路,對她滿臉堆笑地福了下去,道見過扶風。”
扶風咳嗽一聲,道有勞,借過。”伸手將那丫鬟從容推開,進了正屋。
那被推到一邊的丫鬟正是簡老給簡飛揚準備的通房柔馨,另外兩個通房丫鬟柔佳、柔蓉,一向以柔馨馬首是瞻。
柔馨自上次在外院書房被簡飛揚訓斥之後,就一直躲在致遠齋,哪裡都不去,一心等着簡飛揚成親之後,再做打算。想着只要娶回了,到時候再尋一個伺候國公爺的機會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今兒一大早,柔馨就帶着另外兩個丫鬟一起,要給賀寧馨磕頭。誰知國公爺居然到現在還在裡屋沒有出來,也不知在跟做些。
“柔馨,我們辦?”柔佳憂心忡忡地問道。
柔馨咬了咬脣,道我們先吧。等有了空,我們再來。”說着,便領了另外兩個丫鬟一起回的屋子裡去了。她們的屋子,在後面的後罩房裡。一排六七間,她們就佔了其中的三間,別的屋子都不讓住人。
以前簡飛揚不住在致遠齋裡,這三個丫鬟便是致遠齋半個主子,自然她們說,就是。
如今簡飛揚成了親,賀寧馨不僅是這致遠齋的女主人,也是鎮國公府名正言順的女主人。聖上連國公的誥命都封了,這府裡後院的,除了簡老,沒人能大過她。
致遠齋裡別的下人都等着看好戲呢。看是三個副厲害,還是新厲害。
賀寧馨此時剛剛沐浴完出來,換了一身海棠紅的羅紋遍地金織錦長裙,腰上束着洋紅的腰封。脖子上掛着一個黃金項圈,下掛着一塊通體碧綠的瓔絡,襯着她雪白的肌膚,和一身大紅的裝束,十分打眼。
扶風已經命人將早飯擺到致遠齋的外屋裡去了。大齊朝的習俗,新婚頭三天,新娘子還是嬌客,不用去侍奉翁姑,可以在屋裡用飯起居。要等三日回門之後,纔開始立規矩。
簡飛揚和賀寧馨一起出到外屋用了早飯,又喝了茶,歇了一會兒,纔去平章院去敬茶認親。
此時已經快到午時,比一般新娘子都晚了一些時辰。
簡飛揚既然不在意,賀寧馨也不是很在意。——她打定了主意,以夫爲“尊”,夫唱婦隨,誰敢說她不賢惠,出來理論理論
鎮國公府別的主子此時也都接到消息,說國公爺和要去平章院敬茶認親去了。雖說昨晚鎮國公府的女眷們已經認過一次了,可是禮不可廢,今兒纔是正式認親的場合,還要給見面禮的。
等簡飛揚和賀寧馨一路走,簡老已經穿戴整齊,在平章院的正屋堂上等了一會兒。簡飛振坐在簡老下首西面的第一張椅子上,簡飛怡同盧珍嫺、鄭娥坐在簡飛振下方。簡士芸帶着女兒陳宜嵐坐在簡老下首東面,同簡家人相對而坐。
簡飛揚先來到正屋門前,停住了,等賀寧馨從後面緩步走上來,簡飛揚對她伸出了手。
賀寧馨抿嘴一笑,將手放在簡飛揚手裡,兩人攜手進了屋子。
盧珍嫺和鄭娥已經站了起來,滿臉喜色地對簡飛揚和賀寧馨福了一福,道見過國公爺、國公。”
賀寧馨順勢將手從簡飛揚手裡拿出來,對着盧珍嫺和鄭娥擡了擡手,道兩位不用大禮,叫我表嫂就是了。”
陳宜嵐也站起來,對賀寧馨行了禮,叫了聲“表嫂”。
賀寧馨含笑點頭。
簡飛怡磨磨蹭蹭地站了起來,喚了聲“大嫂”,就不再了。
賀寧馨一邊跟她點頭,一邊就跪在了地上擺好的墊子上,接扶風送的一個茶盤,上面放着一杯熱熱的蓋碗茶,雙手捧着,給坐在上首的簡老呈了上去。
屋裡的幾個姑娘都比賀寧馨小,見她跪下了,她們不好意思坐着,便站在一旁,連簡飛振都站了起來。
簡老笑着接過茶,仔仔細細地端詳了賀寧馨一會兒,點頭道辛苦你了。我們飛揚性子執拗,你做妻子的,要多多包涵纔是。”
揭開蓋子輕抿了一口,簡老就將茶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又拿出一支羊脂玉鐲放在賀寧馨托起的茶盤上,道這是我們簡家祖傳的鐲子,只傳給嫡長媳。今日我把它交給你,你要時時牢記,你是我們簡家的宗婦,我們鎮國公府上上下下,都要由你操持,切不可再同以前一樣,由着性子姿意妄行”語氣越說越嚴厲。
賀寧馨高舉着茶盤,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地聽訓,時不時恭謹地迴應一聲。
說完這話,簡老又嘮嘮叨叨地將鎮國公府從當年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的第一代鎮國公,到簡飛揚他爹,老鎮國公簡士弘的諸多事蹟一一擺了一遍,足足說了快有半頓飯的功夫。
賀寧馨跪在地上,託着茶盤的手都開始發起抖來。
簡飛揚的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卻不好上前打斷簡老的話。——簡老可是在說着祖宗先輩的往事,他要上前當着衆人的面打斷,實在是太過不孝。不僅對娘不孝,更是對爹,對祖宗不孝。大齊朝裡,不孝可是大罪。
簡士芸在下首看着不像,又看到屋裡沒有別人可以,便微微咳嗽了一聲,笑道大嫂這樣疼你的大兒,真是難得。也給我們留些空兒,好讓我們跟老大也親香親香吧”
簡飛揚鬆開了拳頭,感激地對簡士芸笑了笑,衝她微微頷首示意。
簡士芸見簡飛揚領了她的情,也頗歡喜,索性起身走,將賀寧馨手上高舉的托盤取了下來,交給一旁伺候的丫鬟,又親自將賀寧馨扶了起來,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會兒,讚道老大這通身的氣派,嘖嘖,跟大嫂剛嫁進來時一個樣兒”
簡老正要說簡士芸幾句“越俎代庖”的,聞言臉色黑了一半,立即閉了嘴,不再言語。
賀寧馨也感激地衝簡士芸行禮道多謝姑母體恤。”
簡老聽了賀寧馨的話,臉上另一半也黑了,古怪地笑了一聲,起身道我頭暈,要歇着去了。”說完,頭也不回地從正屋旁邊的小側門拐進了抄手遊廊,往的裡屋去了。
簡飛揚本來不想新婚的時候就大動干戈,可是如今看來,不是他想息事寧人,別人就能領情的。
想到此,簡飛揚立時拿了主意。
賀寧馨在一旁同簡飛振也互相見過,又給衆位和簡飛振送了見面禮。賀寧馨準備的都是大齊朝裡新娘子給夫家的小姑子小叔子常見的禮物。小姑子們各是一方帕子,小叔子是一雙鞋底。不同的是,帕子是天水碧的料子裁的,不是市面上買的到的。鞋底倒也罷了,是賀家的針線上人做得,賀寧馨就在上面最後紮了兩針,做個樣子而已。
簡飛揚見敬茶認親都做過了,便將平章院的管事婆子叫了,吩咐道給老收拾,三日後,搬到後園的暄榮堂去。”
平章院是鎮國公府的正院,本來是國公爺和國公的住處。
簡飛揚以前沒有成親,也沒有住在內院,所以就算他襲了爵,這平章院還是讓簡老住着。
從理上說,如今有了正經的新任國公,簡老就該搬到老太君住的暄榮堂纔是。當然從情面上說,賀寧馨過門剛一日,就讓老搬家,似乎有些不近情理。
簡飛振頭一個看不慣,站到簡飛揚跟前,擰了兩道濃眉問道大哥,你和大嫂在致遠齋住的好好的,又何必搬來搬去?”又看向賀寧馨,軟語相求道大嫂,實不相瞞,我娘如今就這點念想。她常跟我說,住在這個院子,就如同回到以前我爹還沒有過世的時候一樣,讓她覺得日子還有個奔頭。如果一下子這樣熱辣辣地讓我娘搬走,我擔心娘會受不了……大嫂也是賢良人,可不可以寬限一陣子,等小弟慢慢去勸娘,也好有個轉圜的餘地?”
賀寧馨不動聲色地往簡飛揚身旁挪了一步,躲開了簡飛振的行禮,笑着道二弟言重了。——這事兒,你當求你大哥纔是。我一個婦道人家,又是頭一天嫁,門都還摸不清呢,二弟就給我出了這樣一個難題。若不是二弟心地純善,又是個大孝子,我還當二弟是故意爲難我呢”
簡飛振大哥決定的事情,是沒人可以動搖的,所以情急之下,便想讓在大哥心裡份量不一般的賀寧馨幫着求個情,卻忘了她是新,就算要當家理事,也要三日回門之後,拜了宗祠才能接手的。如今的賀寧馨,還只是“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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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