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李氏一邊感嘆命運的不公,一邊想起鎮國公簡飛揚非賀家女兒不娶的誓言。——賀家大房只有一個嫡女,若是……,大嫂就算是再生女兒也來不及了,大概就只能把二房的女兒填補了……
這樣一來,這一房,算是徹底揚眉吐氣了
那時的賀寧馨對二太太李氏的盤算一無所知,只是聽她最信賴的二嬸嬸李氏說,簡飛揚看起來殺氣太重,克父克母克妻克子,不是良人。又在二嬸嬸的院子裡,經常見到二嬸嬸的外甥聶表哥。小姑娘一直關在內院裡長大的,乍遇外男,又生得玉樹臨風,溫柔小意,慢慢地一顆芳心也託付了……
想起那時候的事情,聶維和賀寧羽兩人都有些心驚膽戰。——差一點,他們倆就成了兇手和幫閒,害了一條性命。
“如果不是你做得,那我大堂姐如何能掉到池塘裡去?——我可不信是她跳下去的”賀寧羽忍不住又問道。害她一直以爲是表哥做得,還擔心害怕了好久,虧得大堂姐沒事。
聶維聽說賀寧馨那日居然掉到池塘裡去了,也皺了眉頭沉思起來。
跟在後面的丫鬟婆子見前面兩個人站在一棵大樹下說起話來,都有些惴惴不安。她們曉得二太太最不願二姑娘同表少爺來往,幾個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生怕二太太追究起來,到時候吃虧的還是她們。
賀寧羽的大丫鬟香枝在後面看着不是事兒,猶豫了半天,還是緩步向賀寧羽和聶維這邊走了。
聶維正好面對着那個方向,看見香枝滿臉堆笑地走了。聶維忙輕聲對賀寧羽道你的丫鬟了,我了。你要。”
賀寧羽也不回頭,忙從袖袋裡拿出一個青色的荷包,塞到聶維手裡,道這裡有五兩銀子,是我存的私房錢,我爹孃通不曉得。你拿,跟姨媽吃一頓好的,姨媽最近瘦多了。再去店裡買些好料子,做身衣裳吧。”
聶維緊緊地握住荷包,點點頭,低聲道我走了,你要多個心眼兒,多看着些你這個丫鬟。——我總覺得她太伶俐了。”
賀寧羽笑着對他眨眨眼,大聲道了。你快走吧,姨媽還在家裡等着呢”
聶維見賀寧羽笑得跟朵花兒一樣,心情驟然開朗起來,也大聲回道代我向小姨道個別。”說完這話,轉身快步向二門那邊的角門走去。
香枝快走幾步,追上賀寧羽,又墊着腳往聶維的方向看,關切地問道姑娘給了表少爺?”
賀寧羽一見到香枝的杏眼桃腮就心煩,反手扇了她一耳光,怒道你哪隻眼睛看見我給別人了?——你胡說八道呢?”
香枝沒提防賀寧羽突然動手,一下子被扇到地上,摔了個屁股墩兒。只聽嗤啦一聲,她新上身的細棉布裙子似乎也被撕了條口子。
香枝擡頭正要,眼角瞥見二門上似乎進來了旁人,臉上立刻從好事的八婆樣兒,變了楚楚可憐,哀泣道姑娘……奴婢到底犯了,姑娘要這樣責罰奴婢?”
賀寧羽見香枝突然變了臉,好似背後有人的樣子,猛然回頭一看,正好看見鎮國公簡飛揚帶着一個小廝,跟着大房的一個婆子,目不斜視地從二門上進來,往這邊走。
賀寧羽一見到簡飛揚就有些不自在。今日又剛跟表哥分手,她沒有心思跟簡飛揚套近乎,幾步走到香枝跟前,輕輕踢了她一腳,低聲呵斥道快起來坐在地上很好看嗎?——給我滾”
香枝趕緊用袖子掩着頭,飛快地從地上爬起來,站到了賀寧羽身後。
通往內院的小道上,賀寧羽正好站在路中間,擋住了簡飛揚一行人往前行的路。
那領着簡飛揚進來的婆子趕緊對賀寧羽屈膝行禮,陪着笑道見過二姑娘。二姑娘這是要出去嗎不跳字。
賀寧羽面對着往二門上去的方向,那婆子不好直說叫她讓路,只好迂迴着暗示一下。
簡飛揚停住腳步,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並不往這邊看一眼。
賀寧羽飛快地瞥了簡飛揚一眼,有些猶豫要不要搭話。
香枝在她身後輕輕拽了拽她的衣角,細若蚊蠅地提醒道二姑娘,二太太吩咐過……”
“見過國公爺。”賀寧羽終於不情不願地行禮退到一旁。
那領路的婆子趕緊回身對簡飛揚陪笑道國公爺,這邊請。”
簡飛揚昂首大步從賀寧羽一行人身邊走過。
站在賀寧羽身後的香枝急得不行:這樣大好的時機,二姑娘又要過了。
香枝到底不甘心,在賀寧羽身後突然曼聲問道敢問國公爺,這麼晚了,來我們家內院可有要事?”
簡飛揚聽見這嬌滴滴的聲音,覺得全身的毫毛都倒立起來,有股毛骨悚然之感,趕緊加快腳步,一溜煙地往許的正院那裡去了。
前面領路的婆子落後幾步,陰着臉回過頭來,下死眼剜了賀寧羽這邊好幾眼。
賀寧羽被那婆子看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忍不住回身又扇了香枝一個耳光,低斥道你要想死,滾遠些死——別帶累了我”
說完這話,賀寧羽氣沖沖地回了的院子。
二太太李氏聽說賀寧羽了,親自看她。見她氣鼓鼓地坐在牀上,一臉不耐的樣子。
李氏嘆了口氣,坐在賀寧羽的牀沿,笑着問道你這是啦?誰給我們家姑娘氣受了?”
賀寧羽恨聲道還能有誰?還不是香枝那個賤婢?”
李氏聽說是香枝,心裡一怔,忙道香枝不過是個丫鬟,跟她生氣,犯不着。來,我今兒讓小廚房做了雪蛤燕窩粥當宵夜,一會兒讓人服侍你吃一碗。”又哄了她幾句,賀寧羽才心情好受些。
賀寧羽安置好了,二太太李氏纔出了賀寧羽的院子,又命人把香枝叫問話。
香枝的俏臉腫得變了形,跪在二太太李氏面前,哭成了淚人。
李氏有些厭煩地看着香枝,拖長聲音道好了,這些腔調在我面前都夠使了。快擦了淚,我有話問你。”
香枝忙止了淚,又拿帕子拭了拭,纔對李氏有些抽抽噎噎地道二太太請問。”
李氏坐在屋裡面暖閣的羅漢牀上,手裡捧着一個搪瓷手爐出了一回神,才敷衍着先問了一句你的臉是啦?”
香枝想起這事就一陣委屈,又不好向二太太告她親生女兒的狀,只好低了頭,道奴婢不,在門柱上磕了的。”
李氏本來心情鬱悶,聽了這話,噗哧一聲笑了,道走路不長眼睛也就算了,你還能把兩邊臉都磕了,也真是奇才。”
香枝尷尬地跟着笑了一回,才道奴婢剛纔跟着二姑娘送表少爺出去,在的路上,遇到國公爺了。”
李氏果然來了興趣,忙坐直了身子,將屋裡的人都遣了出去,才低聲問道這麼晚了,可曉得國公爺到我們家做?”
香枝跪着的身子微微前傾,擡頭看着李氏小聲道奴婢想問來着,可是二姑娘一直擋在那裡,奴婢不好。”
李氏眉頭微蹙,橫了香枝一眼,嗔道二姑娘那裡,我不是讓你好好看緊她嗎不跳字。
香枝盤算了一番,覺得有些事,不說不行了,便大着膽子對李氏道這話論理不該奴婢說,可是二姑娘真是要讓二太太好好管一管了。今兒二姑娘送表少爺出去,兩個人在離二門不遠的樹底下說了好一會子話。表少爺走得時候,二姑娘還依依不捨的……”
話音未落,“啪”地一聲,香枝臉上又捱了一耳光,卻是李氏忍不住也扇了她一下。
“你個賤蹄子,再滿嘴胡噤,撕了你的嘴——依依不捨的,這話能拿來說我們二姑娘?我看你是皮癢了不是”李氏指着香枝厲聲罵道。
香枝舊傷未愈,又添新傷,臉上疼痛難忍,只好匆匆低下了頭,眼底閃過一絲凌厲的寒光。
李氏見香枝低了頭,一幅溫順的樣子,沉聲警告她道我讓你跟着二姑娘,隨時提點她,可不是讓你爬到她頭上,做起主子來的——當初你跟我說,有法子讓二姑娘代替大姑娘嫁到鎮國公府,我看你有幾分見識,才擡舉了你。你可別不知好歹二姑娘要是有個不妥,我讓你們統統給她陪葬想另攀了高枝,也要看你有沒有那命”
香枝的頭越垂越低,心裡很是不平:明明是二太太癡心妄想,企圖讓二姑娘賀寧羽代替大姑娘賀寧馨嫁到鎮國公府,不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順水推舟而已,都怪到頭上了?
可是香枝又有些害怕。不管說,二太太和二姑娘是主子,還是奴婢。只有到了那一天……,香枝暗暗在袖子裡握緊了拳頭,一定要堅持下去和的孩子,不會一輩子給人做奴婢的
李氏滔滔不絕地訓了香枝半日,才停下來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對香枝叮囑道好好看着二姑娘。有事立刻來報。”
香枝柔順地應了,又給二太太磕了頭,纔回到二姑娘的院子裡。
那邊簡飛揚跟着大房的婆子來到許的院子裡,先跟賀大人說會兒話,又親自拿出一封粉綠燙金的請柬,恭恭敬敬地雙手呈給許,道伯母,這是安郡王府今年三月三花會的帖子,還請伯母帶着賀大一起賞個臉。”
安郡王府的花會是京城的一景。每年由安郡王妃出面主持,到會的都是京城一等一的名門閨秀和貴婦。不僅有傾城名花,還有傾國美人。不消說,自然是京城裡所有大家貴女,還有高門仕子最嚮往的場合。
安郡王府的請柬每到這個時候,黑市裡都叫價到一萬兩銀子一份,自然是有價無市,因爲沒有誰會捨得把這樣的請柬拿來換銀子。——就算有人鬼迷了心竅,想拿去賣。可是安郡王府的請柬,怕是有命賣,沒命花,統統都會被緹騎拘到詔獄裡住上幾天。
前兩年簡飛揚也親自送過帖子,只是那時賀寧馨心不在他身上,總是裝病拖延,從來沒有去過。
許接過帖子看了看,有些內疚地道你有心了,每年都送。今年恐怕她又去不了了。”
簡飛揚有些失望:還以爲今年不一樣了……
沉默了一會兒,簡飛揚看向許,有話要說的樣子。
許不待簡飛揚開口,就他要問,笑着對他解釋道你別多心。這次是我不讓她去的。她闖了禍了,要禁足一月。”
簡飛揚心裡一喜,復一沉。仔細想了想,實在想不出賀寧馨那樣乖巧的樣子,會做出闖禍禁足這樣嚴重的事,到底還是問道伯母,賀大到底啦?”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