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裴書仁的話,裴立省只是笑了笑,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是覺得,或許是你大妹不甘就此離去,所以借鎮國公夫人之手,完成她未竟的抱負而已。”
沒有把話說死。
裴書仁卻完全明白了裴立省的意思,低聲道:“我明白。大妹是大妹,鎮國公夫人是鎮國公夫人。她如今過得好,我只會爲她高興,不會去打擾她。”
裴立省滿意地點點頭,指了椅子讓裴書仁坐下,道:“既然說起你的妹妹,我還有一事要說,你要有個準備。”
裴書仁看着裴立省,心裡直打鼓,皺着眉頭問道:“還有何事?”
裴立省嘆了口氣,道:“是舒芬。我真寧願沒有生個這個女兒。”說着,簡單地將一些裴書仁不知道的,跟裴舒芬有關的事說了一遍。
裴書仁聽了,驚得嘴都合不攏,問裴立省道:“爹,這些可都是真的?”這些事情,在裴書仁聽來真是匪夷所思。
裴立省哼了一聲,道:“她只以爲她出了我裴家的門,又是誥封的寧遠侯夫人,我就不能把她怎麼樣了!”
裴書仁心下大驚,問裴立省:“爹,您想怎麼做?”
裴立省冷冷址.道:“不是我想怎麼做,而是她想怎麼做!——總之,只要她敢對兩個孩子下手,我就立時將她除族!”
將出嫁女除族,是比將此女子休棄更大的羞辱。
畢竟女子被休之後,好歹還有孃家可以依附。
可是出嫁女被除族,就意味着女家跟男家的姻親關係完全解除。出嫁女所生的孩子再沒有外家,出嫁女嫁得夫婿也沒有岳家。
這種羞辱…不是一般女子承受得住的,也不是一般的男家承受得住大齊朝傳到宏宣帝這一代,還從來沒有出嫁女被除過族的。
裴舒芬這一次,可是要開大齊朝的先河了。
裴書仁到底有些不忍…低聲道:“我們不理她就是了………………”
裴立省已經被裴舒芬的所作所爲傷透了心,聞言教訓裴書仁道:“你也是首輔了,想得還沒有你大妹長遠。——不說別的,你想想寧遠侯府!”
裴書仁沉默了一會兒,提醒裴立省:“益兒和謙謙還在寧遠侯府。”
裴立省拿了書過來讀,頭也不擡地道:“所以我說,看她怎麼做。她若是心裡還有她大姐…有我們裴家,我也不會做得這麼絕。——若是她做得出初一,就別怪我做十五!”
裴書仁重重地點頭,道:“爹是族長,就由爹全權做主。”
裴立省方纔放了心,將書放下對裴書仁道:“你爹我這輩子自認問心無愧,沒有對不起誰,除了你大妹……”
看見爹又有幾分傷感的樣子…裴書仁趕緊轉了話題,將賀寧馨的那道條程拿出來,對裴立省道:“爹…鎮國公夫人說得很有道理,聖上確實需要慎重考慮,將西南或者西北的邊軍調一部分過來。”
裴立省卻搖了搖頭,阻止裴書仁去進諫,跟他解釋道:”鎮國公夫人是當局者迷,爲了她夫君,一時糊塗而已,你不要跟着瞎起鬨。”
裴立省向來惜言如金,從來不做無稽之談。
聽見爹這樣說,裴書仁也思索起來…想了半天,才明白過來,長嘆一口氣,道:“如此,就只有請鎮國公夫人多多擔待了。”
裴立省想了想,拿了紙筆過來…寫了八個字“內憂外患,守住東南。”又用信封裝了起來,遞給裴書仁道:“你去尋人把這封信交給鎮國公夫人。她必會明白我的意思。”
裴書仁看着信封,道:“我到一時忘了西北和西南那裡,最近夷人和羌人也是蠢蠢欲動。”
“就是這個道理。夷人和羌人跟大齊朝多年交戰,又都接壤,增兵迅捷,所以西北和西南那裡的邊軍絕對不能動。倭人雖然厲害,可是還不能同夷人和羌人相提並論,而且他們同大齊朝隔着海,如今雖然佔了承安府,卻是隻身入內陸,孤立無援,要滅掉他們,只是時間問題。只要我們這邊的糧草供應不出問題,就算是帶着府兵,鎮國公也不會輸給倭人。”裴立省給裴書仁解釋他的意思。
裴書仁拿着裴立省的信翻來覆去地看,道:“………………鎮國公到底是她的夫婿,聽說兩人十分投契,鎮國公到如今都沒有任何小妾通房。我們文淵閣裡有一位閣臣想將他的庶女送給鎮國公做二房,都被我攔回去了。”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鎮國公夫人跟他們裴家有如此深的淵源。
裴立省聽了,啪地一聲拍桌而起,擼了袖子殺氣騰騰地問:“是誰?陳閣老還是臭閣老?——就這兩個老頭子家裡妻妾多,我看他們是做官做到頭了!”
裴書仁忍了笑,勸裴立省:“這兩個濫竽充數的傢伙,我早想收拾他們了。如今又知道了爹的盤算,不用爹出馬,我收拾他們就夠了。”這兩位閣老也到了要乞骸骨,告老還鄉的年歲,卻還倚老賣老,死皮白咧地尸位素餐。將他們擠走,也能給新人騰出位置來。
兩人商議完畢,裴書仁使了心腹小廝去給鎮國公夫人送信,自己去了文淵閣,和同僚們一起入宮見宏宣帝,商量東南那邊的糧草由誰來督這邊楚華謹自從聽了裴舒芬的話,心裡就琢磨起來。雖然他不覺得大皇子能領兵出征,但是做做別的事情總是可行的,一來可以讓聖上知道大皇子的才幹,二來也跟羣臣聯絡一下感情,三來也跟軍中的人套套交情。
楚華謹的爹老寧遠侯楚伯贊當年能將廢太子推上皇位,跟他在軍中經營多年,人人都賣他一份情面不無關係。
大皇子近日來也在盤算着要去宏宣帝那裡要點差事。
寧遠侯楚華謹提的別的主意大皇子都不看在眼裡,這一次卻讓他刮目相看。
督運東南道府兵糧草,事關重大,放給任何一個旁人,大皇子覺得都不放心。
糧草是決定東南道這一場兵事的決定因素。因爲就目前來看,鎮國公簡飛揚無計可施,除了不定期地往承安府那邊輪班派了府兵去騷擾一下,沒有別的法子,一直處於僵持狀態。
倭賊佔了承安府的碼頭,從倭國逐漸運來了補給,雖然慢一些,可是謝運將承安府的城牆打造得如鐵桶一般,難以強攻,倒是能跟台州府的府兵抗衡。
這樣重要的位置,大皇子決定再次請纓。橫豎只是督辦糧草,不是上陣殺敵,宏宣帝應該不會如上次一樣駁回。
大皇子匆匆來到養心殿,求見宏宣帝,卻聽養心殿的內侍說,宏宣帝去了皇貴妃的鳳栩宮吃午食去了。
大皇子只好又來到皇貴妃的鳳栩宮求見。
聽說是大皇子來了,四皇子先就跑出來,看見大皇子氣宇軒昂的站在門口,四皇子仰慕地擡頭看着大皇子,嘴邊留下一滴晶亮的口水。
大皇子看着愕然,忍不住掏出帕子,彎下腰給四皇子擦嘴,輕聲問他:“又想吃什麼了?——當着人的面都能留口水下來。我們範家的男人,哪有你這樣貪吃的?!”
四皇子看着大皇子笑,等大皇子給他擦完嘴,才伸出手對大皇子道:“大哥,抱!”
大皇子瞪着四皇子,似乎在責怪他竟敢提出這樣“無理”的要求!
四皇子卻嫌皮賴臉地湊了上來,抱住了大皇子的腿,一張白胖的小臉看着大皇子笑,跟個小彌勒佛一樣。
大皇子只想仰天長嘆,卻還是敵不過四皇子實力強大的“星星眼”攻勢,彎腰將四皇子抱了起來。
四皇子陡然覺得自己長高了許多,在大皇子懷裡左顧右盼,十分得意。
鳳栩宮的宮女過來傳了大皇子進去。
宏宣帝和皇貴妃看見大皇子抱着四皇子進來,都愣了。
皇貴妃趕緊起身對大皇子道:“真是不好意思,麻煩大皇子了。”又對四皇子道:“小四,你還不趕緊下來?你父皇有要緊話要跟你大哥說,你過來跟母妃去旁邊殿裡吃南瓜糯米餈好不好?”用四皇子最愛的南瓜糯米餈誘惑四皇子。
四皇子果然十分爲難。他是最愛吃南瓜糯米餈,可是被大哥抱着的機會,四皇子真心覺得,估計也就這麼一次罷了,死死地巴住了大皇子的脖子不放手。
皇貴妃很是尷尬,正要出聲訓斥四皇子。
宏宣帝已經發了話,對皇貴妃道:“你先下去吧。留他們哥兒倆在這裡陪朕說說話。”
四皇子一聽,更是高興,連連點頭,又不放心那邊的南瓜糯米餈,追着皇貴妃的背影叫道:“母妃,給我留着南瓜糯米餈啊!”
皇貴妃頭也不回地道:“晚了,母妃要把所有的南瓜糯米餈都吃掉!”
四皇子泫然欲泣,抱着大皇子的脖子越發緊了。
大皇子拍了拍四皇子肉墩墩的脊背,坐到了宏宣帝對面的炕上,道:“父皇,兒臣有一事相求。”
宏宣帝伸手阻止了大皇子說話,道:“朕知道,你想去東南道。”
大皇子點點頭,又道:“兒臣想督辦糧草。”
宏宣帝有些意外,問大皇子:“誰給你出得主意?”
大皇子倔強地回道:“父皇別管是誰出得主意,只看這主意是不是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