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我行

任我行

黃鐘公抖抖嗖嗖將鑰匙送入那門上的孔洞之中,尋摸着一個鎖眼扭了幾轉,便聽得門軋軋直響,就此被打了開來。

裡頭人忽然“咦”了一聲,卻道:“你這江南四‘醜’,今兒個怎敢到這裡開門來了?”說時又是一陣大笑,駭得黃鐘公一個後退,竟是冷汗涔涔,溼透了後背的衣裳。

眼前黃鐘公如此不濟,東方不敗也有些失了面子,聞言微微一笑,輕聲開口:“任我行,你關在這裡久了,是不認識老朋友了罷?”

若是上一世,他還能有心情稱他一聲“任教主”,可如今他對他有着血海的深仇,又怎能還給他這兩分顏面?

任我行聽這聲兒,不由一怔,隨即想了起來,便厲聲道:“東方不敗,你竟然還敢到此處見我!”

東方不敗卻嘆了口氣:“我有何不敢?你如今被我鎖在這深牢之中,便是有千般的武藝,也施展不出。更莫說我早已神功大成,就算你能脫身出來,也不會是我的對手。”

任我行聞言,語氣狐疑起來:“難不成,是你練了那《葵花寶典》?”

東方不敗臉上現出一絲怒色,跟着讓黃鐘公等四人退下,僅留着楊蓮亭與林平之在身邊。這才說道:“正是,那又如何?”

任我行聲音更是古怪,似有些難以置信之感:“你練了那功夫……你居然練了那功夫!”

東方不敗紋風不動。

任我行沒聽着東方不敗說話,自己卻在那喃喃起來:“那寶典頭一頁可寫着那般可怕的話,東方不敗若是練了……若是練了……那豈非不再是個男人!”說時像是終究反應過來,大覺有趣,話中也更有了譏諷,“哈哈哈哈,東方不敗,你苦心奪了我教主的位子,竟把自己弄得不男不女,實在好笑!可真笑壞老夫啦!”

楊蓮亭在旁聽得這老賊如此詆譭他老婆,新仇舊恨一起上來,簡直就要忍耐不住。到底還是東方不敗在後頭拉了他一把,才讓他堪堪冷靜下來。

東方不敗如今早已不是那自卑自憐之人,楊蓮亭待他如此情深意重,使他對世間女子再無一絲羨慕,反而要可憐她們要奉父母之命嫁人,絲毫不能自己做主。於是任我行再怎地笑他,他也沒得半點被戳中了瘡疤之感。只覺得任我行這般大驚小怪,真真及不上他蓮弟有那男子的氣魄。

任我行笑了半晌,見東方不敗毫無反應,只冷眼瞧他,那眼中含着一絲輕蔑之色,使得他頓時勃然大怒。想道,不過是一個妖人,居然這般不把老夫看在眼裡!隨即又是驚疑,又想,難不成他已尋着了無須行那事的法子?

想到此,他不由得仔細將東方不敗一番打量,卻見他身材仍是修長,下頷尖尖、面白無鬚,說話的聲氣似也比從前尖細一些,眉宇間還有些媚氣,如何不是斬了那一刀下去?可他卻如此態度,當真十分奇怪。

一時雙方都無人說話,倒是林平之聽得方纔任我行所言,很是疑惑。他不知爲何這囚於水牢中的蓬髮男人要說他義母“不男不女”,便是他年紀小,也曉得這不是甚麼好話。他想起之前義母打扮忽男忽女,突然心中一動,似是明白了甚麼,又似是懵懵懂懂。不過待他瞧見義母一派坦蕩,倒是也坦然起來。他想着,自爹爹孃親給仇人害了以來,只有義母一人真心待他,他便也要真心待他義母。至於這任我行說了甚麼、有甚麼目的,他只一概不理就是。至於旁的,待他長大之後自然明白。

那邊任我行眼光又落在了東方不敗身邊之人身上,正是那身量高大的楊蓮亭。他見他立於東方不敗身側,與他神情親密,長相也是粗豪,正與東方不敗陰柔氣質相反,便是一個激靈。

心中立時有了個猜測。

任我行左右看了一遍,忽而哈哈又笑起來:“東方不敗,你身畔之人,可是你養的小白臉?老夫才說你爲何如此自在,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東方不敗冷冷一哼,說道:“我與我蓮弟相好,與你有甚麼相干?”

任我行被東方不敗關在此處,固然是成王敗寇,然而他終年不見天日,不能不深恨於他。此時想起這一個趁他練功入魔、奪他尊位的東方不敗終究要雌伏在男子身下,不由大爲解氣。他一代梟雄,自然不明白東方不敗的心思,現下有心要在口中再辱他兩句,又覺得方纔已然說出那些話來,再多逞口舌,卻是他自己落了下乘。便重重哼了一聲:“你東方不敗自甘墮落,與老夫自不相干!”

東方不敗之前只覺任我行不懂他與蓮弟的情意,在心裡可憐於他,可如今這話,卻是對他兩人這份情意多有侮辱。使東方不敗不由大怒,叱道:“你這老匹夫曉得甚麼?你瞧不起我,我可也瞧不起你。你自以爲多麼了不起,我卻覺得,你比我蓮弟可差得太遠了!”

任我行怒極反笑:“東方不敗,老夫雖爲你所趁、囚於此處,卻也容不得你如此折辱!”

東方不敗幽幽一嘆:“本座分明說了實話,你卻還不肯信。任我行,你已經老啦,只以爲自己乃是天下第一,卻不曉得後人勝前人,偏要妄自尊大,實在讓人發笑。”

任我行目眥俱裂,猛地往前一衝,四條鐵鏈繃得筆直,乒乒乒響個不停!那架勢如狼似虎,像是要擇人而噬,可怖之極!

林平之到底年歲小,被駭得一縮,卻被東方不敗伸手扶住,輕聲責道:“你怕個甚麼?還有你義父義母在此呢!”

這林平之有些慚愧,忙道:“孩兒明白,勞義母掛懷了!”

任我行鐵鏈只有半丈長短,可這囚室卻有一丈。東方不敗便站在他前頭,只冷冷看他面露狠色撲來,卻無論如何也到不了近前。

又說:“任我行,我若是你,就不做這沒用的功夫,徒惹人笑話。”

任我行虎目圓睜:“東方不敗,你這小人休要大放厥詞,若你還有幾分男兒的膽氣,便解開老夫的鎖鏈,與老夫大戰一場!在那裡惺惺作態,又算甚麼?你一代人傑,竟真要淪落到那婦人的做派,要在家裡相夫教子不成!”

東方不敗輕笑道:“相夫教子有甚麼不好?我與蓮弟兩情相悅,日後也會自在逍遙。你卻要死在這裡,連屍身都無人收殮。任我行,你倒是說一說,究竟是你死了快活,還是我活着順心?”

楊蓮亭聞言,伸手攬住東方不敗腰身,朝着那任我行也是咧嘴一笑,口中卻對東方不敗說道:“娘子,你與這等愚人多說甚麼?早些送他上路就是!”

東方不敗朝他側頭一笑,輕聲道:“蓮弟說得是,我都聽你的。”他兩句話說得婉轉,尾音勾連,柔媚入骨。聽得楊蓮亭極是受用,任我行卻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只聽他說道:“東方不敗,要殺便殺,哪來着許多廢話!”又在激他,“可憐我日月神教赫赫威名,平白給你這寵幸小白臉的妖婦辱了去!”跟着仰天長嘆,“我神教歷任教主,各位前輩!我任我行竟要此人奪得教主之位,當真是對不住你們!對不住我日月神教!”

楊蓮亭原本強自按捺對那任我行殺意,而後更是與東方不敗一搭一唱,要將任我行狠狠氣上一氣,可這下又聽着這人如此呼天喊地,新仇舊恨,是再也忍不住啦!不由得上前一步:“你以爲你多麼厲害,你敢罵我老婆,就讓老子把你腦瓢兒打破,看你還說這屁話!”

任我行大呼聲戛然而止,轉眼看楊蓮亭時,卻說道:“你這小子,倒還算有幾分骨氣。”口氣裡似在稱讚,眼中卻是含着一絲輕蔑之意。

這位狂放的任教主,一生身居高位,又懷有極爲高明的武藝,放眼武林,誰提起不是忌憚三分?楊蓮亭這具重活的身子不過十五六歲,以任我行的眼力,自然看得明白。他原本便不以爲一個少年人能有如何厲害,更何況楊蓮亭更是以東方不敗孌寵之名向他挑釁,他只以爲這人是被那不男不女的妖人寵得不分好歹,就越發看不上了。

楊蓮亭被他這一眼看得火起,雙拳捏得是“咯咯”作響,臉上也是青筋暴起。東方不敗瞧他一眼,有些擔心,繼而又在在心裡一嘆。

罷了,左右他來此也是想要讓他蓮弟出了這一口氣,也沒有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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