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的早飯是日常紅薯稀飯加白色的紅薯幹, 新增加一半碗涼拌折耳根, 就能讓全家人喜笑顏開。
擺桌擺筷時, 小肚子咕嚕咕嚕叫的丫頭們, 提前得到一小塊紅薯幹。
甜妹兒學着她們的模樣, 放到嘴邊,狠狠咬一口, 有丟丟兒硬, 但節約糧食是這兩天學會的本能, 她開始一點點咀嚼起來。
不得不說, 嚼得久了,淡淡的甜味就出來了。
碧山村村民,將地裡的紅薯收回來,都會將大部分紅薯糧切開成一片一片,放在太陽底下曬乾。
除去是爲了保存之外,家家戶戶在煮稀飯的時候, 還喜歡在飯裡放一些,在加上紅薯餅,就能管飽。
因爲常愛喝稀飯的人都知道, 光喝它很容易‘假飽’,肚裡喝下去的盡是水, 幾泡尿隨便一撒,肚子又變空了,最後就變成餓着肚子幹活。
八仙桌的菜佈置好,大人小孩們都乖乖做好, 等家裡兩位老人先動筷。
在動筷之前,葉老爺子板着臉,正經吩咐道:“老大,今天你記得帶上些乾柴火,去白老爺子家裡。把家裡的六個野雞蛋,也順便帶過去,麻煩白老爺子家的大母雞,幫忙孵一下。”
“若是成功了,你就留兩隻小雞崽在白老爺子家裡,若是失敗了,你就留字兩個野雞蛋在他們家。”
這話如同一聲巨響的春雷,驚得在座葉家人,臉上的表情五花八門的。
甚至,有人的筷子都骨碌一下掉在地上。
雞蛋?孵蛋?雞崽?
這是不是說明,趕明兒往後,葉家或許就有雞蛋甚至雞肉吃了?
這簡直是巨大的驚喜!
至於野雞蛋往哪來到,葉老爺板着個嚴肅臉,把其他人心裡的疑問給一一瞪了回去。然後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小段折耳根,道:“開飯吧!”
葉奶奶悄咪咪給了葉媽媽一個得意的眼神。
以後這事啊都交給老伴吧!
因爲‘新衣裳’一事,加上死活也不願意被葉奶奶背的甜妹兒,暗地裡疼愛孫女的悶騷葉老爺子再次發話。
“曉丫頭可以不去地裡幹活,多休息一天,就在家裡照顧甜妹兒。”
需要被照顧的甜妹兒,聳拉着肩膀,再次跟所有人強調:“我已經是一個大娃娃了,可以不穿開襠褲的大娃娃”。
她得到是一片笑眯眯的哄人回答。
對對對,你說的都對。
你是大娃娃了,所以在家要聽話,不能去山裡面玩,不能去井邊玩...
被唸叨的甜妹兒,很想撒手不幹,但一有這種意向,就被葉媽媽那種“你不是大孩子了嗎?”的神情,給激得憋回去。
有氣無力的甜妹兒心裡吶喊:我能再當一天,額不,三天奶娃娃不?
餐桌上的大人們,除去葉老爺子,紛紛給了葉媽媽一個讚揚的眼神。
葉爸爸一臉驕傲。
葉媽媽靦腆一笑。
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曉丫頭,開始跟甜妹兒嘰嘰喳喳吹牛,說得是他們小屁娃軍隊的威風事蹟。
什麼前段時間,在威武葉大將軍的帶領之下,大傢伙終於從碧水村狗蛋的手中搶回地盤,又去碧土村偷偷摸摸掏了一會水溝溝。
還有去小二黑家,當着張老祖的面,‘搶’了他的小木狗小木馬玩具……
“小二黑!”
甜妹兒立馬抓住關鍵一詞。
她轉頭加入曉丫頭的討伐大軍,兩個小腦袋瓜碰到一起,唧唧歪歪,商量得好不認真。
要知道,她這個狗頭軍師可不是吹的,報仇什麼的,灑灑水的事,一定要找機會給他個深刻的教訓。
“曉丫頭,甜妹兒,乖乖吃飯!”
兩個小豆丁,一個捱了一個輕拍。
她們交流了一個你知我知的眼神,纔開始嘩啦嘩啦刨稀飯。
***
出工哨聲響起,大人們前腳出門,死活不肯上葉奶奶背的甜妹兒,跟慣性探頭探腦的曉丫頭,歡呼雀躍,也拿着小核桃小木頭,緊跟着出門了。
“大海寶,牛二娃他們呢?”
狗頭軍師甜妹兒非常負責,仔細問清楚人數,纔好定下作戰計劃。
曉丫頭傻笑地盯着手裡的土黃色桃核,“大海寶肯定還沒出門哩,他起的最晚。牛二娃昨天是被他媽揪着耳朵回去的,我們先去讓張爺爺幫忙雕刻花籃。”
甜妹兒抿嘴道:“好吧!”
“放心,有我葉大將軍在,小二黑要是欺負你,我揍斷他鼻樑!”
張爺爺是村子裡的木匠,而木匠是村裡最受人尊重羨慕的行業之一。
他的手藝都是祖傳的,不收學徒。
這年頭木匠師傅的技術,是絕對不輕易外傳的。
因爲農民的生產生活,與木匠都有着密切聯繫。比如,家庭生活中的桌椅板凳,生產隊裡的犁耬鋤耙,甚至村人們居住的房屋,都少不了木匠的功勞。
碧山村的大多數村民們,尊重木匠就像尊重有文化的老師一樣。更何況,張爺爺還是碧山村之光,他的手藝甩了碧水村碧土村,八條街不止。
每逢村裡的紅白喜事,絕大部分的村人必請張爺爺爲座上賓。哪怕是生產隊張隊長,也很重視張爺爺,不會讓他地幹活。
但是張爺爺每天都很忙,修理生產隊裡頭的板車、耬、犁、耙等各式各樣的農具,製作新的農具,還要接一些活兒,改善家裡生活條件。
兩個丫頭今天是幸運的。
她們並沒有先遇到階級敵人小二黑,而是,還在路上就遇到了拿着破損農具,往家裡趕的小二黑他爺爺。
“張爺爺好!”
既然是有事求人,鬼精靈甜妹兒,不僅笑得甜甜的,連打招呼的聲音都是甜蜜蜜的。
“張爺爺!”
小手一揮,曉丫頭的招呼方式,一向大氣得很。
張老爺子對葉家老大這一對姐妹花,印象還挺深。前者是跟小二黑不相上下的熊丫頭,後者古靈精怪起來,簡直讓人哭笑不得。
“是曉丫頭,甜妹兒啊!今天這麼早就出來玩啊?”
甜妹兒努力睜大水汪汪的大眼睛,裡面亮晶晶的,用十分期待的眼睛盯着張爺爺,奶聲奶氣的稚嫩童音,誇讚式提要求:
“張爺爺,你做的小木馬小木船小花籃可好看了,你可以幫我和姐姐們,做一個小小的玩具嗎,就一個喔!”
這奶娃娃的嘴,跟抹了蜜糖一樣,說的人心裡暖洋洋的。比他家的小二黑,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果然還是小丫頭是貼心小棉襖啊!
得虧甜妹兒不知道,張爺爺把她與小二黑作比較,否則嘴巴撅得可以掛油燈。
張爺爺伸出空了的一隻手,揉揉她的頭,笑着回答:“當然可以,不過爺爺得先把活忙完,才能幫你們做。”
“做花籃咯!”
曉丫頭興奮地拍手大叫。
三人慢慢地朝着張家走去。
……
“張爺爺,二姐跟三姐喜歡核桃小花籃,我喜歡小木馬。”
“甜妹兒真乖,還記得你二姐哩!”
...
張家的土屋很好認,門前有一棵大大的老棗樹,粗糙的老樹皮,摸起來有點兒刺手,樹幹需要一個半大人合抱,才能抱的過來。
張爺爺說,這棵老棗樹已經不掛果了。
爲此事,張家還跟村裡的周阿婆,發生過不小的爭執。
周阿婆嘴巴碎啊。
她在背後跟人說,張家的老棗樹不肯結果的原因,跟被拆了的土地廟前的棗樹一樣,都讓人給傷了陰德,纔不願意掛果給子孫後代吃。
這話既傷人,還帶着詛咒的意思。
張家人聽到流言後,當即就跟周阿婆鬧了起來。
張家也不是傻的,這種封建迷信的話,在碧山村裡說的很多,但是大家都不敢擺在明面上,那可是會跟地主一樣,被批.斗的。
張爺爺立即即放話,要去公社裡告狀,說是要說周阿婆搞封建迷信。
這一招制敵又快又準。
到最後,賴皮臉周阿婆求饒道歉不說,以後見到張家人,哪怕是小二黑,都直不起身板撒賴耍潑。
因爲張木匠爺爺非常受人尊敬愛戴,村民們背後嘀咕幾句“果然是個不好惹的”,也就不再敢說張家壞話。
若是其它家裡這麼做,除去張隊長家,白老爺子家等,就沒這麼好的效果了,至少被碎嘴婆罵多句“對鄉親都心狠”,是一定的。
而這周阿婆,就是甜妹兒他們小屁娃軍隊,捉泥鰍,遇上的老婆婆,她還捱了她兩柺杖,才得以逃脫。
村裡的小孩子,除去周阿婆孫子,也只有小二黑,敢在她跟前鬧。
“張老祖,我來啦!”
曉丫頭熟練地溜進院子裡,大聲叫喊,看來她是沒少來這個階級敵人的家。
甜妹兒牽着張爺爺的褲腳,踏入有着高高臺階的院子。
一路上,這小丫頭已經完全收復張爺爺的心。
他已經承諾要給她做小木馬小木舟小房子小板凳,甚至,未來嫁人的嫁妝箱梳妝檯儲物櫃,都預定好了,張爺爺免費替她做!
進入院子裡,院門口就擺着幾個嶄新的大木箱大木櫃等傢俱,每個傢俱上面都雕刻着精美的牡丹花,象徵着富貴的意思,這應該是村裡面誰誰誰的嫁妝。
甜妹兒眨了眨眼睛。
她心裡想,自己以後的嫁妝不要牡丹花,最好雕刻的是一隻威風凜凜的老虎,那得多帥多酷啊!
正當她要跟張爺爺描述時,這時候,咋咋咧咧的男童音忽然響起:
“誰允許你們來我家的!”
作者有話要說: 葉子:稀飯真的不管飽,但是喝稀飯,我也能長胖,淚臉^o^
努力碼字,爭取中午左右雙更,努力努力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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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老屋院子裡有一棵棗樹,某一年就忽然不掛果了,娃娃們可失望了,撒丫子就往山上蹦噠,說是要重新找一棵味道更好的野果搬回家。
村裡老人們說這是不詳之兆,請了好多道士啊,神婆啊,在院子裡唱唱跳跳,結果來年也沒掛果,家裡也沒發生什麼詭異的事兒。
到現在……它沒之前,也都沒掛果。
老人又說,的虧請對了人了,不然家裡得多大災難啊。
嗯,花錢買老人們的心理安慰,這也算一種價值吧?
跟某人外公喝的保健食品一樣,都是家裡人揹着他,偷偷找醫生看過,他們說無害的,才放心花錢買給他吃。
這也是一種求心裡安慰的辦法?
精神狀態好了,他身體也就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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