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很小, 內牆用草泥灰泥新刷一遍, 牆中有貼一副‘百子嬉鬧’的大紅年掛畫, 唯一的喜牀上方, 貼有紅紙剪的雙喜字。
屋裡所有物品都喜上紅線, 包括掃牀的掃帚,下面還綴着紅櫻穗子, 似一團燃燒着的火苗, 象徵今後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這一切都是周佳先獨自準備的, 簡單心細, 盡心盡力。
新娘子的漆紅木箱與紅酸木枝等嫁妝整整齊齊一放,洞房瞬間滿滿當當,只剩下人的落腳處。
小小的洞房,紅通通一片,處處都透露着喜氣。
外院在熱熱鬧鬧拜堂,甜妹兒三姐妹花與小二黑, 則被拎着進入洞房內幫忙。
鋪喜牀,先把一層一層嶄新棉花墊鋪上,在鋪牀單與棉被, 放在雙喜的枕頭,這些都是婆家張家提供的。包括牀單在內, 所有鋪喜牀用的東西,最好都是成雙成對的。
等喜牀鋪好,在被子的四個角里,放進去幾個零錢、米花糖、花生以及大紅棗, 寓意將來在日子越過越好、甜甜蜜蜜、早生貴子。
曉丫頭與小二黑盯着大紅棗猛流口水。
葉奶奶得空囑咐一句:
“這些可不是你們吃的。”
甜妹兒同樣眼巴巴盯着大紅棗,用軟糯小奶音問道:“我能得到一個大紅棗核,作爲獎勵嗎?”
“老祖屋子好多,我有偷過哩哈哈哈哈——”小二黑叉腰笑得好不得意。
曉丫頭直接開打,兩小傢伙笑嘻嘻鬧成一團。
甜妹兒還沒來得及幫姐偷襲,葉奶奶直接拎起曉丫頭跟小二黑,把他們放到喜牀上,這兩人都是雙數六歲年齡,並沒有啥忌諱,反倒是剛剛好。
兩人在喜牀上滾來鬧去,繼續開戰。
這可是洞房喜牀!
曉丫頭可是爺爺的。
回過神來的甜妹,眼睛瞪得圓溜溜的,站在牀邊,一直下‘黑手’。
本來就揍不贏曉丫頭的小二黑:……
童男童女們都不是愛哭的性子。
洞房內響起娃娃們,稚嫩的歡聲笑語。
熱熱鬧鬧拜過堂以後,新娘子終於被送入洞房,村裡奶奶大娘嬸子娃娃們擠做一對,有說有笑開着新娘子的玩笑。
秤桿揭開紅頭蓋那一刻,新郎新娘臉全變得紅彤彤的,眼裡裡除去羞澀,溢着幸福與期待的光彩。
來祝福婚禮熱鬧的衆人,全都得到一粒玉米花糖,大家嘴裡也跟吃糖一樣,甜甜蜜蜜的吉利話,不帶重複往外蹦噠。
離開之際,甜妹兒捏着大紅棗,偷過院門,往身後周家小院望去。
在冬季的暖陽下,土屋頂雪花閃閃發光,金色陽光,撒在乾淨整潔的院子裡,樹蔭像篩子,把陽光網下來,落在新娘新郎身上,特別溫暖,特別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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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燕親事過後,碧山村裡還辦好幾場親事,兩家達成統一意見的,全都是本村人,而與外村的親事,除去約定延後的兩家,基本上全吹了。
因此,碧山村與碧水村的關係,真的陷入百年難遇的低谷,連張隊長跟王隊長關係也緊張起來。而碧土村夾在中間,表現得跟黃隊長性子一樣,哪個村也不願得罪。
碧山村人想要出村,要繞一截遠山路,雪路很滑,靠近半邊懸崖。幸虧村民們此刻不用出山。
碧水村人想要爬二碧山三碧山,必須得爬有野獸的三座山,此路基本是不通的。
無論夏季冬季,處於有經驗的獵人,爬那些山,等同於送命。娘娘廟被拆,似乎他們也不需要爬這兩座山。
冬雪時有時無,山頂山腳的積雪越來越深,一踩下去很難□□。
半山腰的積雪已經厚至成人的小腿肚,偶爾爬二碧山探望楊神婆的葉家漢子,對這點深有體會。
寒風依舊冰涼刺骨。
人類的適應力卻很強,村人們漸漸適應這個罕見的寒冬。保暖得當,生病的老人孩子也漸漸減少。
天不下雪,許多村民都出來掃雪。
若有太陽,老人小孩們也出來活動筋骨,伸伸懶腰,或跑跑跳跳蹦蹦。
這天,村子裡竟然有外村人進來,來得不是一般人,而是一位剃頭匠。
俗話說:正月不剃頭,剃頭死舅舅。
俗話又說:有錢沒錢,剃頭過年。
因此,過年需要剃頭,而碧山村村民們,基本都在年前都需要剃頭,根據風俗,有擡頭興旺的寓意。
既然剃頭如此重要,剃頭匠同樣也是令人尊敬的民間匠人。
他們有手藝、專門術語、以及工具,諸如剃刀、布單、剪子、磨刀布、豬鬃刷子、掏耳勺、木梳、鏡子、推子等。
說起來可能讓人笑掉大牙。
除去泥瓦匠外,三村還缺少一位有手藝的剃頭匠。
前些年,村裡剃頭匠意外去世後,後人來不及繼承他的手藝。因此,每年都得請外來剃頭匠人,或者自己胡亂瞎操刀,草草了事。
可請匠人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往常所有幸請到剃頭匠,他會在三村住十五天,挨家挨戶全走一圈。
要是哪一天輪到的這家不在,追過去,剃頭匠師傅絕對不會回頭。且,他早中晚飯,輪着在各戶人家吃的,還得吃得好。
可見,鄉村手藝匠人有多吃香。
今年,因特殊原因,三個村並沒有村民花糧花錢,單獨請剃頭匠。葉爸爸月初買的一套工具,已經答應好幾戶交好的人家,倒時候借用一下。
但是,在某個冬陽,一位穿着破破爛爛的大棉襖、揹着大揹簍、踢着溼漉漉厚棉鞋的四十多歲中年人,徒步走十幾裡雪山路,來到三村交界處,也是碧山村的村口。
他很瘦很瘦,臉色蒼白、嘴脣凍得發紫,像是在破舊寬大的棉襖裡,裹着一具乾瘦的鼓樓架。
大雪封山,村子裡竟然來外人。
最先看熱鬧的是悠閒自在的山娃娃們。甜妹兒也被曉丫頭,拉着一起去遠遠圍觀,唧唧哇哇,他們不敢離剃頭匠太近,怕是大人們口中的‘恐怖花子’。
“打老沫,耪草,勾盤兒,打辣子嘍!五個人半個紅薯或洋芋,一小把玉米粒也行!有沒有要嘍!”
這些都是剃頭業行話。
剃短頭、光頭稱作“打老沫”;剃長髮稱作“耪草”;刮臉稱作“勾盤”;刮鬍子稱作“打辣子”。
剃頭匠師傅沒有走家串戶,而是將大揹簍放下,把高凳子與長盒子都拿出來。長盒子上面雕刻着兩位神將,還騎着怪獸,一個持鐗,一個舉劍,怪嚇人的。
瞅一眼三村的山娃娃們,棉衣棉褲全套包裝,剃頭匠師傅知道自己來對地兒。他用有些沙啞的聲音,吆喝得更起勁兒,還時不時和善地逗趣遠處的村娃娃。
不一會兒,聞聲而來的張隊長,最先趕到村口。
“胡師傅,你怎麼來啦,真是稀客稀客,好久不見,歡迎歡迎!”
“張隊長好啊!這不家裡沒糧,趁着過年,出來混口飯吃!”
兩人簡單含蓄一番。
張隊長遞上半塊紅薯,坐在板凳上一邊剪髮,一邊與聊着亂七八糟的事,主要目的是打聽山外的大事小事。
村裡來人是新鮮事,難得太陽出來,三村的村民也陸陸續續過來湊熱鬧,聽聽新鮮事情。當然,碧山村與碧土村依舊水火不容。
胡師傅拿起推子,對虛空剪兩下,咔咔響兩聲,嚇得山娃娃們竄逃老遠,或紛紛躲在長輩身後。
聽胡師傅講,碧山村此地的村民,跟外面鎮外面村比起來,過得跟神仙一樣。
鎮上他也去過,公共大食堂接近一日一餐,一餐紅薯米湯飯。今年春節,恐怕也好不到哪裡去。
寒冬臘月,很多村民學着菜花蛇,天天縮在被窩成一團,跟冬眠差不多。
還有各種生死離別的悲劇故事,聽得有老人一直抹着眼淚珠,嘆一句‘造孽喲’。村人們同樣給胡師傅,也分享一兩個村子裡悲傷絕望的故事。
張隊長悲嘆一句:
“今年誰都吃不飽,明年更要努力幹活!”
胡師傅一邊說着閒話,一邊認真給張隊長刮臉。
剃刀從額頭到兩頰,到嘴脣,到下巴,到喉嚨,發出沙沙沙的聲音。張隊長的閉着眼睛,一臉享受。
剃頭、刮臉、挖耳過後,剃頭匠拿刷子在張隊長臉脖子刷一刷,解開系在他胸前的藍布,一抖,完成!
張隊長正要站起身,胡師傅卻在他耳邊,偷講一句悄悄話。村民們不知道那是啥子,只有葉二嬸這類的小幹部,才懂這天半夜裡,兩人私底下用五塊紅薯換得某些‘信息’。
儘管一年纔有一次,今年村裡願意花糧剪髮的人不多。次日中午,胡師傅冒着風雪,揹着裝有二十塊紅薯與少量玉米,重新踏入艱難的雪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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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山村村民,暫且將那些糟心事兒要是拋除腦外,除去貓冬,他們一件特別喜慶的事要做——準備過年。
今年春節,可是全村上下數百戶村人,統一吃過年飯,這可是過去從沒有的大事,想想都令人激動。
春節是件大事,張隊長領着幹部們,開會一次又一次,終於將過年要吃的糧食蔬菜肉糧水果,通通計算好。且胡師傅的一條信息,讓張隊長心裡一緊。
再不吃,恐怕開春沒得吃!
進入一月中旬,年味越來越濃。
漢子們開始宰肥胖的大年豬、殺雞、殺鴨,再降它們,研製成臘魚臘肉臘雞獵鴨,灌一串串香腸煙熏火燎。
女人們打餈粑、做年糕、磨白麪、熬紅薯糖、釀米酒。
冬季陽光特別珍貴,村民們從庫裡擡出大木桌,鋪上木板以及幹麻布,在上面曬紅薯片、芝麻和蠟肉糧。
各種香氣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總之,全村人都齊心協力,一起忙着過大年。
那些愛偷懶愛佔便宜的村人,難得變的積極起來,生怕少蒸一塊年糕,少打一塊餈粑,少熬一鍋紅薯糖。
山娃娃們特別興奮激動,恨不得立馬過年,只要太陽一出來,它們高興尖叫一聲,全都都擠在西邊平壩裡嬉戲玩耍。
他們最常做的,就是圍着忙碌大人們一直打轉,眼勾勾盯着流口水,直到被罵被攆,才念念不捨離開。
過一個小時,他們再繼續圍起來,或者乾脆換個地兒圍觀。
可見,食物的魅力是巨大的。
作者有話要說: 葉子:情人節快樂,新年快樂,麼麼噠^_^,抱緊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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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某狗狗,情人節不發紅包,任性哼哼,嘿嘿嘿。
明天過年開始,連續三天小點心送上,仙女們喜歡記得留言,額,從下一章開始,啾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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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小時候,過年前家裡尤其是男人們都必須修理頭髮,過年不再剪。
剃頭匠鎮上也有,現在不見了。
爺爺以前特別喜歡刮面,人家刮完,他睡着了,感覺是能全身心放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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