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口粗細桑樹上, 結滿了密密麻麻的黑紅色桑萢兒。桑樹下, 額上都是細汗的甜妹兒, 正努力做着把小短腿小身板, 彎曲摺疊成豆腐塊的高難度動作。
“又成功一個, 新動作實在太難了!”
渾身無力的甜妹兒,氣喘吁吁, 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直到艱難地將第一套動作練了一遍, 力氣才又恢復過來。
她撅着屁股爬起來, 兩手抱着桑樹幹,小短腿夾緊,踢了兩下,蹭蹭爬到樹上,熟透的桑萢一邊摘,一邊扔, 一邊吃。
鮮美甘甜,漿汁醇厚濃郁,嚼在嘴裡果香四溢, 牙齒紫黑。就連摘採的手指也被汁液染黑,帶着淡淡的香味兒。
簡單估算一下, 覺得差不多了。
刷——
一隻短腿懸空踢幾下,一隻控制平衡,幾秒鐘,就從樹上成功滑下來。
甜妹兒扭扭脖子, 瞅一眼盛開的漂亮桃花,準備去其他地兒,找野果子去。
因爲公共食堂的事兒,張隊長明確表示,現在各家各戶都不能在廚房裡,燒火做飯。
要是一不留神,哪家敢偷偷開火,被三位新同志或其他村有心人聞味發現,舉報到公社或大隊裡頭,到時候上頭人下來,咱們村受罰不說,那戶人家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也因此,甜妹兒對找吃的沒啥興趣,只需要把野芋頭家紅薯什麼的藏起來就好。
她可以有充足的時間,跳小人兒舞,或者逛一逛‘有限’的林子。對於各種各樣的野果子,不用開火這類,她倒是非常吃趣多多。
“嘰嘰喳喳!”
小耳朵動了動,甜妹兒立即往清脆鳥鳴聲跑去,原來這裡是三棵高大的楮桃樹,樹葉間藏着紅紅的漿果,這些小野果特別紅豔,色澤誘人,味道香甜。
通常這種紅色野果,綻果期非常短,鳥兒又很喜歡吃,只要果實一成熟,它們藉着美味的翅膀,自然就先捷足。
甜妹兒瞅着眼饞,但這棵樹太高,枝葉長滿絨絨的細毛,還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蟲,攀爬不是個聰明選擇,只能伸手掰枝夠得到的野果,自是不多。
轉動一下眼睛珠,甜妹兒拖出長長的竹杆,竹杆上方,是葉老爺子親手做的簡易網。
她揚起脖子,看着那些爭相啄食的小鳥們,漏出一抹壞笑。
刷——
眼要尖,速度要快。
果然,一隻毛絨絨的小黃鳥,被無形的網,網入魔爪。
“嘰嘰喳喳?”
樹上其它鳥看不見竹杆,只覺得這一隻小黃鳥,實在太笨,竟然還摔跤。
直到它忽然消失,所有鳥嚇得半死,丟下紅野果,飛得老遠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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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棗來棗買棗山棗藥噢——”
清脆的鳥叫聲,忽然在屋裡頭響起。
一隻呆呆笨笨的小黃鳥,在屋裡頭撞來撞去,砰——,它撞到牆壁,頭暈目眩,貼着牆壁滑下來。
“咯咯咯,小傻子!”
甜妹兒捂着小嘴偷笑。
葉媽媽看着長長的竹杆,無奈搖頭,拍拍她屁股,去把小黃鳥提起來。
它長得小巧玲瓏,沒多少肉,毛絨絨的全身黃溜溜的,圓圓的小腦袋,上有一雙暈乎乎、溼漉漉的豆豆眼,叫聲清亮動聽。
“咿咿呀呀——”
奶娃娃小五很喜歡,伸手就要去抓。
葉媽媽乾脆把鳥,放到他手裡,由它玩去。
一雙豆豆眼對上清澈見底的寶寶眼,都是亮黑色,小五很喜歡摸它軟乎乎的羽毛。
嘩啦啦!
各種各樣的野果雨下起來。
其中還夾着幾株還帶着泥土的綠植來,仔細一瞅,見綠植的頭上全是小小的,如同嬰兒小手指頭一般大小的青色小辣椒。
“咦,你咋挖了辣椒來?這椒很辣,別摸眼睛,我給你洗手洗澡去,瞧瞧你這手,黑乎乎的……”
一邊小聲唸叨,一邊用專門衣裳把她裹起來。
左手抱着奶娃娃,右手抱着甜妹兒,瞟一眼依舊睡得跟死豬一樣的糙漢子,不滿哼一聲,邁出門,準備把野椒種到地裡頭,這也是糧食哩!
因爲不用做早飯,除去炊事員葉媽媽,包括葉二嬸在內,其他家人都還在歇息。
昨夜大雨,終於記起來閨女要洗澡、白日裡不能最好家裡不冒煙的葉媽媽,連夜起牀,在黑黢黢的深夜,偷偷摸摸燒了一大罐水,此時,水溫剛剛好。
“咿呀啊呀——”
“哎呦,小傻子飛走哩!”
在奶娃娃不甘心的叫喊聲中,這隻小黃鳥飛出屋外,同甜妹兒一樣,‘穿越’到不同的空間,繼續生存。
替閨女洗完澡,揉揉黑捲毛,換上補丁衣褲,葉媽媽快速洗把臉,用手蘸着水把頭髮攏了攏,用木梳細細地梳好頭,換上她那件不常穿的圓領藍上衣,黑肥藍腳褲,圓口布鞋。
“媽媽真好看!”
對着明顯精心打扮的,小馬屁精親閨女立馬上線。
牽着粘人活潑的甜妹兒,揹着被小木藍花鬨好的奶娃娃,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兒,藉着朦朧的月光,走在溼漉漉的鄉村小道上。
“白奶奶早,牛二嬸早,徐嬸婆早……今早吃啥呀?”
“倉庫裡有不少小魚小蝦,咱今天就煮抄手。白麪皮兒,白菜青菜蝦魚餡,熱乎乎的,再灑上胡椒粉、辣椒油、芝麻油,噴兒香!”
甜妹兒用力吞吞口水,光聽白老太太描述,她就能吃三大碗!
白老太太瞅着她實在有趣,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白嫩滑臉皮兒,再瞧瞧乖乖懂事的小五,對葉媽媽笑道:
“紅霞,你家的四個娃娃都令人稀罕。村裡頭有好幾個週歲奶娃娃,咱今天熬一條鯽魚,讓他們也有的吃。”
天麻麻亮,隊裡頭公雞打鳴此起彼伏,隊員們陸陸續續來到村口,就聞到一陣陣誘人的面香辣香魚香味兒。
因昨夜暴雨,天氣難得幾分涼,喝一碗熱熱騰騰的鮮湯,暖身暖肚暖胃暖心。對於隔壁滿是葷油菜的碧水村,大多數碧山村人們,也就沒那麼不滿。
但仍有少數人偷偷抱怨,畢竟,油葷的誘惑,在那個年代,是巨大的。
“爲啥咱村不殺豬殺雞呢?”
“好想吃一口肥豬肉,聽說他們村昨天剩下的,都喂畜牲了。”
……
他們沒注意的是,那些吃肥頭泡的碧水村人,有的已經開始捂肚子,有的打空飽嗝兒,有的還在面色難看地強行大口吞嚥,等等。
總之,罕見的剩飯剩肉,在碧水村,竟然再一次上演。
吃飽喝足的甜妹兒,在餐桌裡頭晃盪來晃盪去,聽到一些大人們的討論,掰着小指頭,似乎在計算着什麼。
最後她晃晃小腦袋瓜,蹭蹭蹭,跑去葉二嬸身邊,扯着她的衣角,準備當一天二嬸的小尾巴。
“二嬸,我今個兒一定會乖乖聽話的!”
白老爺子望着腳步如風的甜妹兒,笑着搖搖頭,喝一口熱湯,再瞅瞅滿口葷油的碧水村人跟三位高中生,心裡扒拉扒拉,他家裡頭的草藥,可能真的不夠哩!
要不,把他們攆走到隔壁村大夫那兒?
自家老伴因此受了委屈,他也是有脾氣的!
**
村子東邊,一溜煙兒土屋裡頭。
張隊長正在跟小隊部們,開清晨會議,隨便議論一下大食堂建立位置,以及昨天夾生稀糊焦糊飯的事兒。
“噗哈哈哈——杏花同志,咱們村開會的幹部年齡那是越來越小啊!”
今天開會的小幹部,由十歲思丫頭,變成三歲女娃娃。
甜妹兒用大大的黑葡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記工員,直到他把笑吞嚥下去,才滿意點點頭,繼續用亮晶晶的星星眼,期待地看着張隊長。
包括張隊長在內,都忍不住笑出聲。
這小丫頭,跟她的姐姐,還真是兩個性子。
笑鬧過之後,開始討論正事兒。
當一個村的大家長不容易,社員幹部的活計都得由他分派出去。張三李四要幹什麼,他必須心中有數,知人善任,調配好勞動強度,發揮出勞動力的能力。
村裡每年的生產計劃,種什麼農作物,需要擴大種植,或者縮小種植什麼,什麼地適合種什麼,怎樣調整牲口養殖,怎樣改良土壤,添置什麼農具……事無鉅細,樣樣都得想到。
這年頭,爲人民着想的隊長,還時不時調解一下社員們婚喪嫁娶,家裡長短。
他們在講的時候,聽不懂、實在無聊的甜妹兒,忍不住分心,最後選擇乖乖翻看着精緻的小人書,模仿上頭人物的搞笑動作,與亂七八糟表情。
直到“公共食堂”“大鍋飯”字眼,被人提出來,她猛然擡頭,把小人書合好,豎起耳朵,用力聽他們講得一字一句。
“張隊長,現在咱們三個村都在一起吃大鍋飯,碧水村頓頓雞鴨魚肉,碧土村也有殺雞殺鴨,咱們村是不是也殺一頭豬,或者宰幾隻雞鴨啊?”
每天三個村的飯菜一對比。
雖然碧山村炊事員的廚藝最好,但是比不過人家的肉糧食材。
張隊長思考了一會兒,點頭道:
“那行,咱們先挑幾隻肥的雞鴨——”
“隊長我有話要講!”
甜妹兒把小肉手,嗖的一下,努力舉得高高的。
張隊長阻止葉二嬸得動作,對於甜妹兒他很有好感,這丫頭要是他女兒該多好,他笑呵呵問道:“喲!咱們的小幹部也有話要講啊!說吧,有啥好建議,是想要喝雞湯,還是想啃肥鴨爪了?”
“二嬸,你幫我拿着小人書!麼——”
“噗哈哈,這機靈鬼,好想抱回家養!”
……
忽略大家的逗樂,甜妹兒學着老爺子的模樣,板着嚴肅的小臉,站起來,拿出兜兜裡的小石子,選一塊空地,崛起屁股,一點一點,認真畫起來。
先畫個橢圓豬頭,一左一右兩大扇子耳朵,在圓中點兩點眼睛兩點的中間的下方,再畫一個橢圓,在圓中畫倆豎,當豬鼻子。
地上忽然出現兩個憨態可愛的大豬頭,以及十五個小圈圈。
這年頭不流行什麼幼兒園學前班,山娃娃們很少能想到畫畫什麼的,因此,她一手,驚豔到一羣山溝溝幹部們。
畫好後,甜妹兒像個小老師一樣,用樹枝戳戳地上,奶聲奶氣‘嚴肅’道:
“同志們,安靜!”
作者有話要說: 葉子昨天閉網碼字啦,兩點纔開網回小仙女們的評論,有點晚哈,鞠躬道個歉。感謝寵幸葉子的仙女們,抱緊暖,葉子會繼續加油的~努力努力努力
只會畫簡單豬與鴨的葉子:變長長長^_^,嘿嘿哈,繼續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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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纔會經常飛進來麻雀之類的小鳥,撞的頭暈目眩,哪怕窗戶門開着,有的也沒飛出去,需要人爲幫忙。
小黃鳥竟然穿越了,求它的心理陰影面積,好在碧山村山多,實在下不了殺手,就祝願幸運的它,也能在這裡好好活下去。
抄手,餛飩,雲吞——以前一直以爲是三樣,捂臉害羞。
葉子最喜歡豬肉的抄手,外婆家冰箱裡都有,抄手、雞蛋麪條、湯圓、shao子,紅油辣椒……面與抄手一份用一個袋子裝起來,男多的,女少的,她老人家好有耐心的。
週末早上誰起牀,自己做煮自己的,自己洗碗……葉子通常都是睡懶覺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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