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不知道。”
可能因壓抑忍痛情緒日積月累,夏老爺子如今是位急躁爆脾氣、耐性嚴重缺乏的好師父, 能破例花時間花精力給徒弟講舊時代江湖故事, 已經很了不得。
關於彝族村等問題對話過後,他緊閉眼睛, 無論徒弟問什麼,都保持着一副愛理不理的臭毛病模樣, 不聲不吭。
下針的甜妹兒差點一抖扎歪,最後還是癟癟嘴,把針全部按原來順序刺入。本來略微懲罰癢痛, 但想到平日裡師父老人家受的苦, 她下針還是特別輕快準。
算啦算啦,她是尊師重教的好孩子!
離開房間, 去堂屋寫高小畢業考試題時,她卻發現桌上有一把雕刻着人面獸的銀製長鑰匙,看久有點怪異。
果然悶騷師父。
甜妹兒笑眼彎彎, 整個寫作業過程心情很好, 哼着輕快小曲兒,嘴角翹上天。時不時還擼兩把躺在桌上的粉團滾, 或者喂一兩根嫩竹筍給憨厚老實的小熊貓。
寫完作業, 吩咐小熊貓大黃二毛守門, 甜妹兒拎着黑白團子, 進入暗牆,在一堆‘垃圾’裡,左看看右瞅瞅。
果然沒多久, 找到一個滿是灰塵的小木箱,應該很久未打開過,箱子不知道是何木製材料,上面有一把古老的銀鎖,鎖上同樣有一個人面獸。
打開木箱子,裡面是一疊疊厚厚的古書籍,有厚有薄,保存完好,跟隨地扔給的亂七八糟書籍完全不一樣。
書籍內容並不是外人寫的,都是夏氏祖先留下給後人的遊記,上面毛筆字跡蒼勁有力,本本都是書法作品,拿出去能亮瞎現在書法界的眼睛。
歷屆夏氏子弟筆記基本都在這裡,但不知爲何,從民國年間開始,所有先人記錄都沒有。包括夏老爺子,也不再記筆記。
不得不說,古代祖先不止會武,文也不錯。
唯獨厚古籍裡夾着一本近代薄薄的日記本不一樣,裡面寫着毛筆簪花小楷,高逸靑婉,流暢瘦潔,一定是個美人所寫。
只是記錄裡寫得都是天氣、下地種田、砍材做飯、孝敬父母、躲避戰亂、兒子活潑等各類日常農婦紀錄,什麼風花雪月、詩詞歌賦都沒有,跟書法完全不配。
但親切清淡地流水般描述,字裡行間像是在對某人訴說着婉約的愛慕、思念與牽掛,以及對他保家衛國的支持崇拜,還有無奈,令品讀的人不知不覺眼眶溼潤。
甜妹兒揉揉髮圈的眼睛,她早猜測到這是誰的筆記,嘟噥罵一句:“傻師父!傻師孃,都是傻呼呼一家。”
師孃責怪是這個混亂世道,日日都祈禱着丈夫能從戰亂裡活下來。
她給夏老爺子生兒育女,永不後悔。
但願這世上再無戰亂,一家人能平平安安過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平淡生活。
筆記本里還夾着一個顏色暗淡的正方形黃色符,上面寫着平安二字。夾符那一頁,沒有其他字跡,都是夏老爺子的名字。
望你平安!
夏老爺子果然是個蠢師父。
他恐怕二十年很本沒打開過這個木匣子,恐怕很本不知道這裡還有一本特別的心情日常筆記。
“師孃筆記寫得真好。”
表哥王溢希的一堆課外書籍,甜妹兒看數遍,但讀書筆記因爲太過忙碌,做得七零八落,還沒二姐思丫頭做得強。
但她們的鉛筆字原比不上這些毛筆字整齊有序,書上連一個墨水黑點都沒有,乾淨清爽整潔,用通俗易懂的文言詞彙。
其中部分祖先有寫極少量的‘通假字’,又可稱先人錯別字。
甜妹兒把特別筆記本放到一邊,收拾好心情,快速翻一本又一本先人筆記,她想找尋自己想要了解的,比如苗蠱,彝族智者、彝族狩獵毒等等。
光明正大的正規比武她一點都不怕。
最怕什麼見血封喉毒、蠱蟲寄生蟲、巫師詛咒術之類的,簡直防不勝防。尤其是蠱與巫術——跟空間與楊神婆一樣,特別特別地不科學。
“苗寨?”
翻過一疊書籍,她終於在裡面找到兩本關於夷人村的經歷與介紹。
本省苗族有數千年曆史,但本地苗族卻並不是原著民,是因爲歷史上幾次外來人口填蜀地,家庭有可能被迫遷徙的,至於厲害蠱苗爲何如此,這就不知道。
至於爲何選擇多民族聚居區,或許那裡風水太好,人人都爭搶着要建村落。這完全處於某看筆記娃娃不靠譜地猜測。
直到清初,他們還保持着爲亡故者指路的祭祀儀式,即“引領亡魂,沿着祖先遷來的路線,回到祖先故地去見祖公祖婆。”
因而有趕屍引魂的習俗,中級趕屍人需要揉搓屍體技術、避免僵硬,有時候鎮上漢族居民,遇到他們也不算神奇。
本地蠱苗其實很少害人,聲名並不顯赫,只在當地鎮村之間流傳。他們練蠱並不是害人,比如噬心蠱,只是爲引族人回家。
甜妹兒:……鬼故事竟然可能是真的!科學呢?被狗吃啦?
書籍後備注有一行字,簡單意思爲:
趕屍引魂是在苗寨裡聽說,並未見到過蠱毒,可見當地苗族人心善,並不害人,否則最古老的原著民羌族水族不會允許他們在此安家落戶。
不止一位夏家祖先去過夷人村落,並且與部分村落漢子們還有朋友交情,在封建社會,他們只是缺少與外界交流而已,並不胡亂吃人害人殺人,否則早被滅稱渣渣。
畢竟,嘉州一向能人異士居多,消滅數個村落沒多大問題,靠總人口贏。
當然,筆記裡有寫,有些村落風俗,夏氏祖先也有一點看不習慣,跟他們看不習慣漢族習慣一樣。
比如新娘新郎喜牀掐架什麼,他實在不懂女人爲何可以打丈夫不裹腳,亂糟糟地無禮,有位天倫,女子就該相互教子、三從四德、溫柔賢淑。
關於這一點風俗,夏氏這位祖先嘮叨一整篇禮教問題,對於民風彪悍的女人,竟似心裡十分不滿。
祖先也不是人人都靠譜。
對此問題,甜妹兒只想笑讚道:
“打得妙妙妙!”
關於蠱,遊記裡也有少量記載。
蠱原指生於器皿當中的蟲子,或穀物腐敗以後,所生出的飛蛾,以及其它物體變質而生出的蟲子。
古人認爲,蠱具有神秘莫測的性質和巨大的毒性,可以通過飲食進入人體,引發疾病,使人神志混亂。
而本地苗族蠱是人爲製作的。
將毒蟲蒐集起來,放在一個用自己血泡製的黑瓦罐裡,邊念古老苗咒語,邊用鮮血養它們。每月清理,把死掉的燒成灰再放進罐子,繼續用咒語以及自己鮮血養。
念什麼咒,就養出什麼樣的蠱蟲來。
通常半年至一年,越高級蠱,需要時間越長。
“九蛭出一蠱”,養蠱很慢很難,有時養數年,但瓦罐裡的蟲全部死掉,需要重新再來,有的終其一生,未養成高級蠱。
一旦養蠱成功,蠱要定期細人血,這本來就是一種有違天合的反噬。而蠱非正常死亡時,養蠱人也會收到反噬,甚至失去生命。
因此,苗族人越來越少養蠱,蠱苗族人很少白髮老人,生育子女也有,日漸稀落,養蠱本來就是一件違法自然的壞事。
甜妹兒:蜘蛛蠍子毒蛇啥的,聚在一起,真的有點讓人受不了。
最珍貴的書籍上寫一些預防蠱毒解除低級中級蠱的法子。
比如檢驗某種蠱可以啃白礬或者生吃黑豆,如果吃起白礬是甜的,黑豆是香的就證明中蠱,將用石榴皮煎成汁服用方可去蠱。
最後補充一句:只要沒死,碧山娘娘廟楊神婆基本可解高級蠱。若死留屍,碧山娘娘廟楊神婆可復仇。
甜妹兒:……簡單描述,中蠱一定要找楊婆婆。
“中毒找白爺爺?”
把關於夷人村落反覆看三遍,都記在腦袋裡後,甜妹兒將木盒子鎖上,銀鑰匙放到盒子上面,再將師孃的筆記攤開放到師父牀邊櫃子上,再把銀針不着痕跡如下,無聲到上一杯涼白開,替師父蓋上薄衣服。
然後,她領着小熊貓小粉團,揹着課業本,悄咪咪走出夏家院門,留下大黃二毛安靜地陪着師父。
“葉甜甜!有你的包裹!”
纔剛出門不久,郵遞員剛到村裡,粗嗓子簡直響破天際。
在晴天裡,他定要踩着二八自行車在村裡平坦地方轉兩圈,可以顯擺兩下,吼叫幾個熟悉名字,纔會去村口國營辦事處,從驢車上卸貨包裹與信件。
爲炫耀全鎮唯一一輛的‘自行車’,比二十一世紀寶馬還罕見,這一點都沒毛病,村民們見到都想流口水。
“甜老大,又有包裹!”
一羣山娃娃們蹦蹦跳跳朝着甜妹兒興奮激動跑來,簇擁着她與倆熊貓往村口走去,邊走邊唧唧哇哇討論包裹事情。
這年代,村裡收到正規郵遞信件包裹都是罕見事件,往常半年得一次,今年倒是好,一月來數次,不來反倒是奇怪。
到村口處,林君英同志也在。
一堆堆包裹竟比上一次還要多,是刷新碧山村歷史最高紀錄。
甜妹兒條件反射想起海魂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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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兩個小時後,夏老爺子才漸漸醒來,他瞥一眼牀頭上的筆記本,上面熟悉的字跡令整個人僵硬住。
眼淚順着臉頰碎落,他扶着牀邊才能坐穩,顫顫巍巍地伸出手……
作者有話要說: 葉子:麼麼噠~
願天下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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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字跡特別潦草,以前物理老師說,可能是從垃圾堆裡撿的試卷,稍微一不注意,就看不清楚-_-#,額額額,真的幸苦很老師給我字跡扣分-_-#
一開始寫的好,越寫越潦草-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