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定二十年十月十五日,北魏國遼東郡新昌縣李家村。這一日正是新昌縣城趕大集的日子,
在李家村李狗子的房子裡,司徒嫣和李家四兄弟正圍在竈臺前一起吃着早飯,竈臺上點着油燈,屋子裡暈暈暗暗的,這會兒纔剛過寅時,晨光未露天黑鴉鴉的。可四人心裡卻特別敞亮。
從打土坯磚圍院牆至今,李家四人和司徒嫣也忙了有大半個多月了,昨天李大郎回來時就和司徒嫣說過,明天再忙上一天,後兒個就能上樑了。這新屋子總算是蓋了起來,荊棘院牆也圈好了,等正房上了樑就可以入住。
司徒嫣雖然沒有每天去看,但當初蓋房子時,她就早早將畫好的草圖交給了村正和李大郎,所以房子完全是按照她的要求,蓋成了類似於一進四合院的樣式。
爲此村正還特意找過司徒嫣,勸說了半天。讓她按村裡常建的屋子去蓋,按她這樣蓋,屋子不暖和冬天裡會挨凍的。可最後還是拗不過司徒嫣的堅持,想着怕是這丫頭之前和她爹孃就是住的這樣的屋子,這樣一想,也就理解不再相勸了。
新院子大門朝南開,只裝了兩扇對開的木門刷上黑漆,並沒有做頂,這樣雖然寒酸些,可在外人看了也就不那麼打眼兒。
正房距院門30米,坐北朝南,屋門朝南開,南北都開了窗。進門是間堂屋,北面盤着火炕,平日裡招呼客人,也兼做飯廳。
屋門兩邊東西牆上都開着內屋門,連着東次間和西次間作爲睡房,兩個房間裡靠北牆處都盤着火炕。三間房面積一樣,都是50平。挨着東西間兒是兩間耳房,耳房小些只有25平左右。耳房朝南向着院子的方向單獨開了門,和正房一樣都是朝北開的窗。靠東邊的耳房裡有兩個竈,一個炕竈一個廚竈,作爲廚房用。西邊的耳房裡也有兩個竈,卻是做淨房(洗澡)用的。西暖閣的炕與堂屋裡的炕是連着的,共用淨房裡的炕竈。
除了正房,在院門兩邊還起了倒座房,東邊的是兩間土坯房,房門和窗戶都朝北對院子開的,火炕則是靠着南牆盤的,南牆即是屋牆,也是院牆,邊上是間竈房,這間竈房司徒嫣打算做暖房或暖天時使用。這兩間房面積一樣,都是25平。
院門西邊的倒座房只是用木板加草蓆圍成的,作爲柴房和雜物房。
司徒嫣本想把西邊的倒座房也蓋成土坯房,可又怕太招搖,這才蓋成草木房,也算是爲了掩人耳目。有了倒座房的遮掩,她在院子裡幹個啥,外面的人也就不那麼容易看見。
這個院子蓋建當初,最讓幫忙的人不解的,就是後院最北邊的茅房(廁所)。按照司徒嫣的設計,在院子西北角選了塊地,蓋了一間9平大小的茅房,不只用土坯磚做成牆,茅草做頂,還裝了木門。更是連茅坑都用石板鋪成斜坡的(仿現代農村的旱廁)。
還在茅房後面隔着院牆挖了個大大的糞肥池直通茅房。糞肥池上面用木板蓋的嚴實。茅房裡還準備了一隻細肚小水缸和一個裝着草木灰的破舊木桶,用來沖洗之用。爲了這個連李大郎幾個都沒少勸司徒嫣,可用慣了抽水馬桶的現代人,將廁所建成這樣已經勉爲其難,要是讓她再降低標準,去建一間古代的茅房,一個是薰的人直泛噁心,二一個是擔心自己哪天一個不留神就掉糞坑裡去了,那她寧願蒼茫大地隨處方便。
最後還是大郎幾個愛護小妹,見小妹一臉的委屈,也就應下了。等這會兒茅房蓋好了,幾兄弟都用過才知,這個東西太好用了。不僅乾淨,味道還小,蹲久了也不會難受。
新家唯一的遺憾就是時間太緊,來不及起東西廂房,等以後有了營生,她一定將東西廂房都蓋起來,這有了房,李家四個兒郎纔好娶親。眼下只能讓四人先擠在一間屋子裡了。這古代人和現代人沒啥區別,娶親都要看男方有沒有房子和銀錢。好在古代沒有信用卡,所以少了不少的卡奴。
早在正房裡火炕盤好後,司徒嫣就囑咐李大郎每天都要燒炕除溼,這樣等上了樑蓋了頂,能早一點兒搬進去住。
司徒嫣和李大郎早在十月初十的時候,就特別去請教了村正李旺福,瞭解過上樑日要注意和準備的東西。這一打聽着實嚇了一跳,這古代建房上樑就如人之加冠,是老百姓一輩子的大事,上樑日更是重中之重,新家的房屋永固、全家人的富貴長久、後代能否子孫滿堂全指着這一天的祭祀。李家村雖地處偏僻,不如縣城裡的富貴人家講究,但簡單的儀式還是要遵從的。
司徒嫣是喜憂參半,喜的是可以見識一下這古代的禮儀風俗,愁的是這麼多東西準備起來怕也不容易,而且她這段日子攢的銀錢,怕是不夠做席宴客的。
最後還是村正和福嬸兩人幫着想了辦法。
祭祀用的五色盤是不能省的,所謂的五色盤,就是用木製紅漆的祭盤,裡面裝上魚、雞、鵝、蛋、鹽用來祭祀神明。掛樑用的紅布,裝有紅棗、花生、粳米、麥子、萬年青的福袋也是不能省的。
至於宴客的席面就不用像富貴人家那麼講究還要準備二十四碗,十二盆了。只在主桌上備上八碗菜,四盤果,二盤饅頭也就夠用了。至於八碗菜就用祭祀用的雞、鵝、蛋等再加些野菜,而四盤果的也好辦,在那山裡頭尋些個山裡紅(山楂)、紫柰(蘋果)、杜梨、再曬些個地瓜幹,反正都是窮人家,這樣即全了禮數,又不用花銀錢。
至於客桌的席面,準備個八桌,做上四個帶肉的燉菜,再多準備些黑麪饅頭也說的過去。這上樑日女人家是不能參與的,宴客各家來的也都是男丁,所以這酒就少不了,每桌最少也要一小壇。
這麼算起來,開銷就比預想的少了不少,福嬸兒還特別叮囑,要司徒嫣專門找個人記“禮賬”(收禮記賬),將來也好依着賬,把回禮備妥,免得被些個愛起幺蛾子的鑽了空子。司徒嫣這時也感覺到了,家裡沒個長輩,有些事情還真是不好辦。俗話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怕也指的正是這種時候吧。
司徒嫣知道,以她的設計,這新房子蓋的也算是這李家村數得上號的了,怕有些眼熱好事的以後會盯着她家找麻煩,所以席面上節省些,只要不失了禮數,還是同意村正叔和福嬸兒的意思。
“丫頭啊,本來你們這日子過的就緊巴,要是那些個心善的一般就只帶着家裡的大小子來吃個席也就是了,就怕那小氣愛攪事的,怕是要把家裡的小子都指巴來,所以啊這客席沒個八桌怕是應付不來的。”都是一個村裡住着,誰家是個啥樣,哪有不知的,村正這話也是給司徒嫣提個醒,怕是有些人會襯着這樣的日子找茬鬧事。
“旺福叔放心吧,俺心裡有數。”司徒嫣從來都不是個怕事的,想應付這些人輕鬆的很。
“等到了日子,俺這當叔的去給你唱祭詞,讓你福嬸兒去幫你忙活竈頭上的事兒,那天大郎要跟着祭祀,二郎幾個要忙着招呼,竈頭上只你一個小丫頭怕是忙不開的。讓小羊兒幫你張羅桌椅,用牛車拉着也方便。”
“那俺先謝過叔、嬸和小羊兒哥了,讓您這一家子都跟着挨累。”
“你這丫頭,嬸子把你當親閨女看,你還和嬸子客氣上了。”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接下來的這些日子,司徒嫣都是爲着這個做着準備。
二十五趕集這天,陪司徒嫣進縣城的只有李大郎。其他三個兄弟都要留在新院子裡幫忙,明天是上樑的日子,要做席面請全村的人吃飯,新院子裡要準備的東西還有很多。至於趕集要買的東西,頭天晚上就列好單子,和李家四兄弟又好好商量了一下,確定了再無遺漏。
司徒嫣也沒忘讓大郎背上兩捆柴去縣學換取廢紙,這事兒上次趕集回來時,司徒嫣就和李大郎說過的,只是沒告訴他們這紙她要如何使用。李大郎是一切都聽小妹的,只要是小妹想要的,他都樂意幫着背。
趕大集的日子,出門的人總是特別多,車上男女老少的坐了近十個人。小羊兒就手接過大郎背後的柴火,二人一起將柴火用粗麻繩捆在了車尾,正忙着,就聽到一個討厭的聲音響了起來。
“弄這麼兩大捆的柴火,這還讓不讓人坐了,沒東西賣就少充大眼學人家做席請客,也不嫌丟人。”
司徒嫣看了出聲的人一眼,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女人,包着個花布頭巾,看上去像個老母雞,看不清臉,不過這個聲音司徒嫣還是有印象的,李大郎的二嬸兒,李招財的娘。
“原來是李家二嬸兒啊,沒辦法,俺四個哥哥是淨身出戶,親戚不幫,兄弟不扶的,只能靠賣些個柴火換些銀錢,也是爲了答謝幫襯着俺們的叔伯嬸子們。”司徒嫣本來不想出聲的,可看着李大郎低着個頭,臉有些紅,就知這大哥還是在意這婦人的話,心裡有些不喜她的多嘴,這才頂了回去。
“那是他們自找的,要不是爲了幫着外人,哪會鬧得分家斷親的。”招財娘這些日子天天聽婆婆罵罵咧咧的,一天清省日子都沒過過,這會兒見了李大郎和司徒嫣心裡有氣,話說的難聽不說,嘴還特別碎。
“佛語有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李家四位哥哥救了小五一命,這好人有好報,四位哥哥的好日子在後頭呢!只是那些個黑了良心的,這入了夜不知會不會嚇得睡不着,大柱叔和嬸子都睜着眼看着害了他們兒子的人呢!”司徒嫣損起人也不是蓋的。
這話一說完,招財娘就感覺背後一陣陣的吹冷風,緊往邊上的人靠了過去。
“行了,你跟個命中帶煞的掃巴星斗啥嘴,她命硬着呢連親生爹孃都剋死了。”司徒嫣這才注意到,曹氏也坐在車上,曹氏比招財孃的心更黑更狠,她就是要讓全村的人都知道這小丫頭命不好,就是要壞了司徒嫣的名聲。
李大郎聽着心裡生氣,怕小妹難過,又怕這村裡人真信了是小妹剋死了親爹孃,那小妹以後在村裡還咋做人。
跳上了車將小妹摟進懷裡,對着曹氏吼了一句,“奶,你瞎說個啥,小五的命好着呢。有柱叔是被響馬害死的。”
“俺可不是你奶,你少在這兒攀親,誰知那有柱是被人害了的還是剋死了的。你瞧見了?你個不孝的,將來也必是個短命的。”這話說完,還真有村民看李大郎和司徒嫣的眼神起了變化。
司徒嫣知道這曹氏是要趁着這機會,壞了李家四個兄弟和自己的名聲,這要是讓她得逞了,那以後哥哥們說親可就難了。而且李大郎再怎麼說也是曹氏的孫子,這要是頂撞了起來,失了名聲的一定是李大郎。對長輩不敬在這個時代可是大事。至於她自己,她根本不在乎,一是曹氏跟自己沒啥關係,二是她司徒嫣對名聲一詞,從來就不當回事。拉了李大郎的衣服一下,示意他不要回嘴。
“李家奶奶,你這話說的就跟親眼見了似的,大郎哥是沒見着俺爹是咋死的,想來您一定是看見了的,要不咋知道的這麼清楚,是不是俺爹半夜裡去找你了,要是真的,那你幫俺問問,有那個黑了心的,一心想着把他閨女賣了,想着佔了他給閨女留的嫁妝地,這樣的人渣都是誰,也好讓俺能留個心,別被人算計了去,您說是不是?”
“你亂扯個啥,俺可沒佔你的地。”曹氏有些着急,那天的事,村裡早就傳開了,弄得他一家子都不敢出門見人,好容易因着二驢子的事,村裡人不再注意他們一家,這纔敢出門。今兒個一見司徒嫣,她這心裡就堵的難受,正好二兒媳挑了事兒,她就接了話,非要壞了這丫頭的名聲纔好。她這種人是自己不順,也不會讓別人好過。
“李家奶奶,俺可沒說是你,你又何必往身上攬。這人啊,白天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俺們兄妹是見天兒的睡的好,吃的香,倒是李家奶奶看上去這氣色兒可不咋好?”
“對了,要是俺爹孃常去找李家奶奶,請你幫俺託個話,大柱叔家的四個兒子心善着呢,對俺像親妹子一樣好,讓俺爹孃放心。有空別總是找那些個黑了心的討債,也來看看俺,俺可想爹孃了。也不知是不是要害俺的人太多了,爹孃都顧不上來看看俺,俺都好久沒夢見他們了。”司徒嫣前一句是說給曹氏和一車村民聽的,這後一句裝着小聲嘀咕,可聲音大小足夠一車的人都聽了個清楚。
曹氏真是被嚇着了,抖着脣半天沒吭聲,村民們看曹氏也不解釋,以爲李有柱真來找過曹氏。覺得還是大柱的兒子有良心,這有柱兄弟死了都還護佑着。定是這曹氏一心的要佔人田地,還黑心的想把人閨女賣了,這才惹得有柱來找她。
坐在曹氏身邊的村民不願佔了黴氣,往外挪了挪身子,用手掩着嘴,像是避瘟神一樣。
曹氏和招財娘生氣可又說不過司徒嫣,只能拿眼睛瞪人。這樣的眼神,司徒嫣連看都不看一眼,對她一點兒殺傷力都沒有。
曹氏和招財娘兩人鬥了個沒趣,見車上的人都斜着眼看她們,又找不到話反駁,也就歇了再斗的心思。這一路總算安安靜靜的過來了。
進了縣城,司徒嫣先去了縣學,之後還特別繞道去了趟書鋪,因着今天要買的東西太多,沒時間抄書了,可上次與人家說好的,總要去知會一聲。雖說這份賺錢的營生收入不多,但她一時也還不想丟了。
和李大郎兩人又去了糧鋪、雜貨鋪、果子鋪、布莊、酒莊等十多個攤鋪莊的纔算把要買的東西置辦全嘍,司徒嫣襯着這次機會,將古代的物品仔細的看了個遍,做到心中有數,對將來家裡要做些什麼營生也有了點眉目。上牛車前,兩人又細點了一遍,見沒什麼遺漏的,這才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