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單刀直入
荒川實出身京都望族，家中四代都在貿易紡織業裡打拼，他們進口鄰居出產的優質絲綢和西方的棉花，轉賣給本子生產和服、浴衣、西裝的產商，早在幾十年前，家族公司每年的淨利潤就已經做到了五六百萬美元。
他的母親來頭更大，往上追溯，那是在公元九世紀統治了本子的宇多後裔，其祖父是京都第一任市長，父親是國會議員。當她和荒川實的父親結婚時，兩家在京都擁有的土地甚至已經超過了總量的五分之一。
含着金湯匙出生的荒川實贏在了起跑線上，一九六四年，年紀到了的他順理成章的進入了京都大學學習，之後，毫無意外的前往了麻省理工留學，在學業結束後，回到本子的他進入了丸紅，在富N代的圈內交際舞會上認識了山內溥的女兒山內陽子，接着看對眼的兩人便閃婚了。
而婚禮舉辦的地點，則是平安神宮。
因爲不想接手家族的生意，所以在結婚之後荒川實依舊在丸紅工作，目前的他是丸紅駐加麻大的住宅項目主管。
但家族這種東西不是說退就能退的，自打他們使用了家族裡的第一筆資金後，他們就不可能把那已經融入血液的關係清除乾淨，所以，當山內溥拜託自己這個女婿，這個全任天堂裡英文最好的自己人，希望他能在每個季度抽出一點時間，按時幫自己遞交報表時……
即便不願做這一切，但荒川實還是答應了。
而當伊森回到公司，走到會客室的門口時。
這個梳着大油頭，穿着工整的灰色西裝，擁有典型亞裔五官的中年男人正面帶笑意和命運遊戲的財務主管阿倫·馬西談笑風生。
“《貪吃蛇》真的是一款非常棒的遊戲……”
“它在我們國家爆發出了一種無與倫比的生命力……”
“經過一年半的驗證我們確定，它絕對會成爲電子遊戲史上的經典，在拜訪之前我們社長還和我說，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都想繼續爲它買上廣告，怎麼樣都得讓綠色身影在我們國家的燈光牌上掛滿兩年……”
“喔——你們的山內社長竟然這麼喜歡這款遊戲嗎？”沒等阿倫·馬西開口，鑽進會客室的伊森便笑着道：“喜歡那就買唄——”
“把一款產品的價值榨乾，然後再推廣下一款產品。”
“這樣纔算是一名合格的商人，因爲這是在攫取極致利益，對吧？”
“Boss。”阿倫·馬西站起了身。
“瓊斯先生。”曾和伊森有過一面之緣的荒川實也起身問好，“能和您見面那真的是我的榮幸，我們社長山內先生曾多次向我提起您的優秀，讓我有機會一定要和您多交流交流，而我生活的溫哥華，大街小巷裡都擺滿着您的遊戲機，您的傳說真的是遍佈街頭巷尾，無人不知……”
伊森沒有往加麻大那邊售賣過遊戲機。
但熱情的北美人民總會有辦法把機器運過去。
若是不然……
《吃豆人》的銷售量怎麼可能還會不斷地上漲？
而這些事情和伊森沒有關係，荒川實那語氣陳懇但措辭諂媚的的溢美話語聽得他笑着點頭，“你好。”他向荒川實伸出了右手，與之簡單一握，接着便手掌下壓，示意阿倫·馬西和他坐下說話，“別這麼拘束，坐坐坐……”
話音未落，伊森便帶了個頭，啪嘰一下坐在了沙發上。
另外兩人也連聲應和，相互做了個請的動作，然後這才坐了下來。
因爲知曉老闆心懷怒火，所以阿倫·馬西的屁股剛沾上沙發，便將荒川實帶來的文件遞給了伊森，而或許是因爲伊森進門的話語有一股子譏諷的味道，所以在他到來之前還笑意連連的荒川實此刻可是正襟危坐，腰板挺得筆直，雙手還搭在了大腿上。
如此情形被伊森盡收眼底，笑着搖頭，翻起了文件。
在發現任天堂可能是個藏嗶後，伊森那可是把任天堂遞交給自己的過往賬目全都看了一遍，因此現在的他能夠十分連貫的閱讀最新報表。
伊森首先看的，是雙方合作的起點，《貪吃蛇》。
《貪吃蛇》這款遊戲是在1975年的聖誕節，1976年年初正式登陸本子的，在第一期結算中，任天堂以一萬五千臺的出貨量，單機兩千美元的銷售價格給伊森結算了四百二十萬美元的收入，並在76年的第三季度將這筆款項打到了伊森和伊芙琳的個人賬戶裡。
在第二期結算裡，《貪吃蛇》的結算數量爲兩萬兩千臺，單機售價不變，那六百一十六萬的分紅也在今年年初打款到位。
現在他們結算的，則是《貪吃蛇》的第三期銷量，也就是1977年1月1日到1977年6月30日這個區間內的銷售額。
在這半年裡，《貪吃蛇》街機的銷售數量達到了合作中的巔峰，爲兩萬八千臺，造成這一結果的原因也很簡單，那就是任天堂下調了這款街機的售價。當單機售價被他們調整到一千五百美元左右時，四千兩百萬的總收入能夠給伊森和伊芙琳帶來五百八十八萬的收益。而這筆錢則會在未來的幾十天內被任天堂他們打到二人的賬戶上。
而當兩萬八千臺這個數字出現後，《貪吃蛇》在本子的總銷量已經達到了六萬五千臺，任天堂直接就完成了和伊森簽訂的保底合約，之後，就算他們不賣這款遊戲的街機，那都不算違約。
而這筆代理，總計給伊森他們帶來了一千六百萬的淨收益。
第二張報表是《吃豆人》的。
因爲芯片問題延期發售的緣故，目前它們在本子的總銷量是零。
但又由於有着保底銷售的約定，去年下半年的第一期任天堂是以一萬臺的出貨量先給命運遊戲結算了抽成，今年上半年的第二期他們還是以同樣的出貨量算了分賬。因此命運遊戲已經在今年的一季度拿到了第一筆兩百八十萬的分紅，並還會在正在進行的三季度再拿二百八十萬。
這兩筆提前分成將會在遊戲正式發售，也就是今年下半年的第三期進行扣除，受其影響的收入，則會在明年一季度結算時體現。
第三張報表則是京都芯片公司的。
在看完了《吃豆人》的報表後，伊森原以爲有關6502的芯片報表應該是空的，畢竟《吃豆人》尚未生產，身爲一個資本家，任天堂無論如何都不會好心的對外出售芯片，但他沒有想到，京都芯片公司在今年上半年竟然已有產出，而且數字還不小，足足出了三萬枚。
這個情況讓伊森很是疑惑，而等他翻到後面的報表註釋時，他才驚訝的發現，這三萬枚芯片竟然是被本子電氣訂購的。
自打1976年開始，本子的不少公司，例如電話電報，他們就有引進微型計算機，培養員工使用的想法，本子電氣便因此接到了不少企業訂單。
他們之前曾經使用英特爾的芯片製作過一批產品，但因爲芯片的價格有些貴，成本不好壓，所以他們在得知任天堂拿到了世界上最便宜的芯片後果斷上門，下了訂單，而爲了向MOS展示自己沒有排他想法，任天堂直接就接下了單子，爲本子電氣生產了第一批芯片產品。
單枚售價二十四美元，總收入七十二萬。
同時，他們也如同之前所說的一樣，準備向MOS公司遞交6502的定製方案，他們需要一些定製芯片，以滿足本子計算機公司的製造需求。
這些行爲看上去，那簡直就是‘誠意滿滿’。
嗯。
沒錯。
伊森在看完了報表附註後，直接就給任天堂的誠意打上了引號。
“也就是說，在未來的幾十天裡，命運遊戲會收到一筆二百八十萬的分紅，我和我姐姐將會收到五百八十八萬的收益，而有關芯片的問題將會在77年這個財年過掉之後再談？”伊森抖了抖已經看完的報表，笑着問。
“Yeah~”
在伊森翻看報表的過程中，整個會客廳裡那可是安靜如雞。
那詭異的環境讓荒川實如坐鍼氈。
但隨着伊森的開口，荒川實只覺得周圍的凝結空氣瞬間坍塌。
重獲生機的自由讓他的臉上堆滿了笑容，“是的，瓊斯先生，我們任天堂會按時將分成打到您要求的賬戶上。”
“Okay，我相信你們。”伊森笑着放下了報表，“之前的兩期你們都很準時，所以這第三期……我相信你們也會按時結算。”
友好的話語讓荒川實不住點頭。
而在他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伊森已經搶先道：“說實話，當我得知這一回的報表還是由你來送時，我其實是很奇怪的。”
“因爲去年的這個時候，我見到的可是你們的社長，山內先生。”
“那個時候的他可是對《吃豆人》這款遊戲充滿了渴望，想要獲得它的代理，但現在呢？他爲什麼沒有出現？”
“哇喔——是因爲《星球大戰》這款遊戲在他看來並不優秀嗎？”
伊森笑眯眯的問。
如此話語讓荒川實愣了一瞬。
下一秒，這個比伊森大了好幾歲的中年人蹭的一下就站起來了。
站如松樹，折如脆紙，朝着伊森深深的鞠了一躬。
其幅度，甚至已經超過了四十五度。
在此同時，滿是歉意的話語也脫口而出，“噢瓊斯先生，您這可就誤會我們社長了，《星球大戰》這款遊戲在出來的第三天，我就已經從溫哥華開車前往西雅圖，在西雅圖的街頭玩過它了。”
“《星球大戰》是一款非常棒的遊戲，無論是內容的設計還是音頻的使用那都讓我歎爲觀止！在我一邊排隊一邊觀看時，我就被關卡轉換時的設計給震撼到了！而等我上手去玩後，那來自帝國飛行器的壓迫感更是讓我的神經時刻緊繃！每闖過一關那都讓我興奮無比！”
“回去的當晚，我就已經把遊戲的情況彙報給了我們社長，我們的社長十分開心，因爲您是我們最好的合作伙伴，我們真心爲您在遊戲領域裡的再次成功感到興奮！我們社長山內先生甚至想要連夜飛過來，親眼目睹《星球大戰》席捲北美的盛況！但因爲一些突發事件，公司裡突然出現的一些事物纏住了他的腳步，讓他暫時無法來到北美向您道賀。”
“所以，在社長給我發來報表時，他還特意打電話來囑咐我，讓我一定要親自向您表達他的恭喜與歉意，他會在處理完手頭上的工作後立刻來北美向您道歉，同時，他也由衷的希望能夠獲得《星球大戰》的代理，就像之前的合作一樣，希望我們兩家的友誼能夠長存……”
大段大段的話語，彰顯了荒川實的激動內心。
而那紋絲不動的身姿，則將他的歉意詮釋的淋漓盡致。
望着那渴望展現真切的身影，靠在沙發上的伊森哈哈大笑。
翹起二郎腿，拍擊着沙發，偏頭望着荒川實的伊森面露玩味笑意。
“Okay，Okay，荒川先生不要激動。”
“我只是隨便一問。”
伊森衝着阿倫·馬西擺了擺手，示意他將依舊鞠躬的荒川實拉起。
在阿倫·馬西扶着他坐下後，望着那張緊繃的臉，伊森笑着問：“荒川先生，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瓊斯先生您說。”雖然荒川實不明白伊森話語中的火藥味怎麼那麼重，但他還是點頭道：“只要我知道，那我肯定會回答。”
“你肯定知道。”伊森道：“我就想問問你，你剛剛說的這番話，是你們社長的意思嗎？又或者說，是你岳父的意思？”
伊森右手五指偏飛。
敲擊在沙發的木質扶手上，發出嗒嗒嗒的聲響。
這個問題則讓荒川實眉心微蹙，“瓊斯先生，恕我直言，我可能並不能很好的領會您話語中的意思……”
“哈哈哈……”如此迴應讓伊森笑出了聲。
他打了個響指。
阿倫·馬西立刻起身，走出了會客廳。
片刻之後，他又抱着兩個紙盒回來了。
當印有任天堂logo的橘黃色盒子被他放在伊森和荒川實中間的茶几上時，在方纔的對話中一直表現的都很剋制的荒川實瞬間眯起了雙眼。
捕捉到這一異常的伊森在心中默默的嘆了口氣。
此刻的他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得到答案了。
“這是你們任天堂的產品對吧？”伊森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緩緩說道：“雖然我沒有讀過什麼書，沒有荒川先生在麻省理工的求學經歷，也沒有荒川先生岳父山內先生那長達幾十年的人生閱歷，但任天堂這個單詞我還是會拼的，上面的COLOR TV GAME，我也明白是什麼意思。”
“所以，荒川先生你能給我解釋一下，你們任天堂，又或者說你岳父山內先生推出這個產品是什麼意思嗎？”
“你可能會想說，這就是一款普通的彩色遊戲機，是任天堂推出的一款新產品，和我沒有任何關係，所以你不清楚我要問什麼。”
“但我想說的是……”
“當你代表山內先生坐在這裡時，你就必須清楚我在問什麼！”
“我在問你！你們的這款產品，爲什麼會和米羅華奧德賽那麼像！”
“我在問你！你們的社長，你的岳父，山內先生，是因爲這一款產品的上市而無法來到北美吧！他不敢見我！”
“我在問你！米羅華到底給了你們什麼好處！讓你們能如此聽話的爲他賣命！不斷地以巧合的方式出現在我的面前！”
“當你在北美生活時，你應該就會清楚，我和米羅華到底有什麼仇恨吧！你應該會比山內溥更加清楚，這個合作到底意味着什麼吧！”
“So……”
“Tell me……”
“How do you want to settle this？”
“huh?”
擲地有聲的話語聽得荒川實眉頭緊鎖。
凝視伊森的目光裡充滿了驚訝。
他的反應則讓伊森揚起了嘴角，露出了笑容。
沒錯！當任天堂都已經舞到了他伊森·瓊斯的臉上時，單刀直入的挑明一切，那就是他最想做的事情！
至於說什麼雙方仍有合作，應該互留顏面？
噢——
別特碼的開玩笑了！
臉面這個玩意，從來就不是別人給的，那是自己掙的！
既然任天堂都已經不遮掩了，那他伊森·瓊斯還尊重個屁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