籬水閣,秦淮河畔的一清倌之所。
朱由校此時並未坐船而來,之所以這樣做,自然也是要看看這些混混們到底猖狂到何種地步。
令人奇怪的是,這秦淮河畔,風月情濃之地,卻少有狂悖之徒,朱由校親眼看見一滿臉橫肉的大漢與一船倉內的窯o姐執禮甚恭。
“吳進,從這一路走來,到了這秦淮河畔,你有沒有現一個奇怪的現象?”
朱由校問道。
吳進不由得會心一笑,作爲東廠大檔頭,自然是觀察細微的,便朝朱由校拱手道:“回稟陛下,據微臣觀察,遭受打砸的多爲販夫走卒,即便是富商巨賈也難以倖免,錦衣公子,紈絝膏腴也有之,但頭戴方巾或儒袍大袖的文人士子卻少有被欺辱的,這些人弱不禁風卻也是富得流油,但即便是獨行於巷道,也沒有被劫財的。”
朱由校很滿意地點了點頭,就命一東廠番子去試試。
於是,那東廠番子便也學着那混混流氓模樣,走着八字步攔在一生員前面:“這位公子,先別急着走啊,你還沒交錢呢,不過看細皮嫩肉的,陪我一晚也可以,雖說不能像船裡的窯o姐姐們一樣從前面進,但走走旱路也是可以的。”
“瞎了你的狗眼,不是跟你們的老大說了,看見有功名的就都不惹嗎!”
那生員直接就是扇子朝東廠番子頭上打了過去,東廠番子也只好挨着,然後假做不知道這裡面的規矩道了歉,然後才走了過來:“陛下,據剛纔那人透露,這些混混不能對士子動手,而且似乎這些混混的頭目和士子之間達成了某種條件。”
“嗯,你做的很好,王承恩,賞他十兩銀子”,朱由校說着就先朝前面走了過去:“昭然若揭啊。”
而這時候,朱由校卻看見張岱也走了來,便站在他前面喝了一聲:“站住!”
張岱定神一看,便也驚訝不已,忙朝朱由校拱手行禮,但也被朱由校給阻止了:“朕現在是微服私訪,且不可暴露了朕的身份,一切禮節皆免,只喚朕朱先生便可。”
“微臣明白,朱先生”,張岱結結巴巴的應了一句,就忙問道:“不知朱先生這是去哪兒?”
“籬水閣”,朱由校說着就往前走去,而張岱也只好跟了上來,當今陛下會來這種地方已經很讓他感到驚駭,但他沒想到陛下和自己去的還是一個地方,他此次來是受董其昌邀請,但他卻不知道陛下來這裡是爲了何事。
不敢多問的張岱只好跟了過來。
而這時候,朱由校已經走了進來,卻正巧與一個小孩撞了個滿懷,而這小孩卻正是那日在街上被自己救下來的小女孩。
且不待朱由校先打招呼,這小女孩就先笑了起來,露出一排潔白的貝齒,但許久不見,其門牙已經掉了一顆,不過這樣反而略添了幾份俏皮:“小朋友!”
“你好啊,小朋友!”
朱由校捏了捏她那粉嫩嫩的小臉蛋,就將她抱了起來:“你是不是一個人又跑出來了,魏小姐呢?”
這小女孩也不認生,直接朝朱由校點了點頭,然後就咯咯直笑起來。
這時候,一生員卻直接站在了朱由校面前,且很是瀟灑的搖着摺扇:“這位,你是誰啊,也敢抱着允兒,也不洗洗手,或者照照自己的臉。”
這生員不知道他剛纔這話已經足以讓吳進當場殺了他,相反還是朱由校制止了吳進的舉動,才救了他一命。
朱由校之所以沒有讓吳進直接殺了他,原因只有一個,這生員恰巧就是那日他在船舫上看見的那收租金的陳員外。
“陳員外別來無恙,小的已經洗過手了”,朱由校笑着回了一句,而這生員陳名夏倒是一愣,一般而言,只有他家的佃戶和租客或者庶民纔會喊他陳員外,儒林好友或官場上的朋友就都喊他陳相公或直接稱呼他的字,因而在陳名夏看來,眼前這喊自己陳先生多半就是自己的佃戶或者租客了。
要不然,眼前這人喊自己陳先生,而自己又不認識,看來的確不過是個白衣身份。
但當他現朱由校身旁還站在張岱時,卻是不由得一驚,朝張岱拱手道:“宗子兄,別來無恙,去年鄉試聞聽宗子兄又一次敗北,小弟便不敢來擾,但宗子兄也不該如此自棄,竟去那大明日報爲一閹宦幹活,雖說掛了禮部郎中但到底沒科舉正途好。”
這陳名夏此時也沒願意搭理朱由校這個白衣,而跟張岱說起話來,但即便是跟張岱說話,他也依舊免不了奚落張岱幾句,畢竟在他看來,這張岱已不是當年那位名揚天下的大神童,而是一蹉跎科場數十年卻也不過是個老秀才的失敗者而已。
更何況,在陳名夏看來,張岱如今去大明日報做主筆就更是和光同塵,丟了士大夫的臉面。
張岱也不說什麼,他也懶得和這陳名夏廢話,即便是成爲大明日報的主筆,他也是源於自己對這個新興事物的興趣和這個新興事物對庶民文化普及的意義讓他也管不得什麼宦官文官,不過他也沒興趣去跟着陳名夏解釋。
所以張岱直接過來朝朱由校躬身道:“朱先生,我們裡面走,這籬水閣不同於一般聲樂之所,勝在清幽,待”,張岱還沒說完,這陳名夏就又將朱由校和張岱攔在了前面。
陳名夏很是看不慣張岱這個老秀才對自己愛理不理但對眼前這個白衣庶民卻是執禮甚恭,因而也就譏笑道:“宗子兄,你好歹也是生員,有功名的人,卻跟一白衣如此自降身份,實在不該,殊不知士民有別嗎,他們這些人如螻蟻一般,你何必自輕,難不成此人也是閹宦,你要學那錢牧齋自斷子孫與閹人狼狽爲奸不成,如此,真是可嘆可惜啊。”
“姓陳的,你大膽!”
張岱本是基於對朱由校這個皇帝陛下本能的尊敬卻被陳名夏如此譏笑,饒是他胸襟再大,也受不了,更何況現在受辱的不只是他,還有自己大明的君王,因而也就大聲喊了一句。
但陳名夏卻直接走到了一邊,大聲喊道:“來呀,諸位仁兄,我們的大明日報主筆張宗子張大才子竟帶着魏大公公身邊的小閹宦來了我籬水閣。”
陳名夏此言一出,整個籬水閣的姑娘士子就都指着朱由校和張岱等人嘻嘻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