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閣老最終還是沒有能勸服永慶帝,當他從御書房裡出來時,他滿腦子都是永慶帝的那句“朕問心無愧”。
真的是問心無愧嗎?
於公,祁王是先帝指定的皇位繼承人,除非是犯了大錯,都不會軟禁他這麼長時間。況且,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是至少已經可以肯定,此事的確另有陰謀。在這種情況下,永慶帝卻依然不肯放了祁王,這就是合理?
於私,祁王是永慶帝的親侄子,將他就這麼一直軟禁着,誰求情都不肯放,永慶帝對祁王有任何叔侄之情嗎?
陛下啊陛下,若是祁王是您的兒子,您會這麼做嗎?徐閣老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徐閣老。”
聽到有人在喚他,徐閣老連忙回過頭去,“原來是世子妃啊。”
謝卿走上前來,問道:“閣老的臉色有些不好,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唉……”徐閣老重重地嘆息一聲,道,“大概是我已經老了,很多東西已經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心有餘而力不足,謝卿瞬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想來是徐閣老都沒有勸服永慶帝。
“證據不足,陛下還是不肯鬆口?”謝卿說的委婉,證據的確是不足,但是要釋放祁王,這還是可以的。
祁王已經被軟禁了,祁王妃傷重未愈,整個祁王府也是處於監禁之中,根本沒有能力安排其他。如此,還不能證明祁王的清白嗎?
徐閣老搖了搖頭,語氣頗爲無奈,“陛下說要查清真相,確定和祁王無關,方能解禁。”
原本以爲他可以勸服永慶帝的,然而,他並沒有做到,有負重託。
謝卿沉思片刻,道:“閣老不必自責,事情已經逐漸明瞭,很快便能水落石出的。”
“若是能當場抓到那個黑衣人就好了。”徐閣老有些遺憾,他們早早地做了埋伏,但是最後卻讓人在眼皮子底下逃走了,實爲憾事。
謝卿眼眸微凝,“黑衣人是逃走了,但是雲芷絮還在啊。”
她有辦法讓雲芷絮開口,雲芷絮並非是硬骨頭,尤其眼下她認爲的盟友還將她看做是廢棋的情況下。
天牢中
雲芷絮依然被困在牢獄中,自從昨夜之後,她明顯感覺到大牢的守衛又加嚴了,光是獄卒的人數就多了一倍。
謝卿走過去時,只見這雲芷絮聽到聲音,連忙擡起頭來,她的眼眸中滿滿都是警惕小心,她怕來的人又是來殺她的。
“是你……”雲芷絮咬了咬嘴脣,“如果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就用不着了。你這一生順風順水,什麼都有了,我只是個可憐人罷了。”
謝卿淺淺一笑,道:“你認爲是你的命不好,所以纔會淪落至此?”
到底是命不好,還是自作孽?
從前的雲芷絮,是鎮南王府的小姐,雖然是庶女,但是鎮南王府沒有其他姑娘,她也算是獨一份兒,衝着鎮南王府的門第,她要嫁的良人,也並非是難事。哪怕是她想嫁給她喜歡的趙天麟,也不是沒有辦法,但是她偏偏用了最殘忍,最下作的手段。
最要緊的是,被她害死的人沒有死,反而回來報仇了。因果循環,都是報應。
“我從一生下來就是庶女,低人一等。這是我的命,我認了。”雲芷絮咬着牙關說道,“這都不打緊,是你們!”
雲芷絮指着謝卿,目光如淬了毒一般,“是你,是雲錦,你們夫妻兩人,是你們毀了我的一切。”
“你們將我逐出鎮南王府,我一個弱女子,從此無親無故,名聲盡毀,我根本就一無所有了。若不是你們對我無情,我早就嫁給天麟哥哥了,我也能得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只見着兩行清淚滑落臉頰,楚楚可憐,若是不知道事情的原委,連謝卿都要心軟了。
“沒錯,我們是對你無情,但是你又有情嗎?你的手上沾着李家滿門的血,李家的人何其無辜,你爲了一己之私,害死他們全家,而且還讓他們揹負罵名。你今日淪落至此,不是你命不好,是因果報應。”謝卿淡淡地說道。
雲芷絮緊緊地咬住牙關:“你別想詐我的話,我不會承認的。”
指不定,有人在偷聽,謝卿就是來套話的呢。
謝卿輕笑道:“你放心,沒有旁人,我的目的是讓你自己招供。”
她要雲芷絮心甘情願的招供,供出所有的事情。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雲芷絮別過臉去。謝卿口齒伶俐,蠱惑人心是她的拿手好戲,雲芷絮在心裡不斷地提醒自己,不要中了謝卿的計謀了。
謝卿淡笑道:“你若是再不說實話,你的命恐怕真的保不住了,你以爲的盟友,根本就是將你當做一枚廢棋。”
比如說昨晚的黑衣男人,若不是雲飛出現,雲芷絮早就死在劍下了。
雲芷絮咬了咬牙:“誰知道那人是誰派來的,謝卿,我知道你聰明,想出這樣的法子套話,你想要中計?休想。”
謝卿淡淡一笑,道:“你不是認識那個人嗎?你卻說這人是我派來的,你這是自欺欺人。雲芷絮,你自欺欺人我倒是無所謂,但是你可別把自己的小命給搭進去了”
雲芷絮臉色微僵,“我並沒有見過他的真面目,你找個人穿上黑衣,蒙上面巾,要僞裝根本就不是難事。”
“你沒見過他?”謝卿眉頭微皺,“雲芷絮,你怎麼這麼傻呢?你沒見過他,你就答應爲他辦事,出了事情,你必然會成爲廢棋啊。”
雲芷絮脣角都咬得疼了,但是她依然咬着,只有這樣才能掩飾內心的真實想法。
“你胡說,我沒有幫他辦事,我是受你指使的,不管誰來了,我都是這個說法。這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是你們指使的。”
她就要咬死了,這樣即便是她活不了,謝卿、雲錦也休想安穩地活着。
謝卿神色淡淡,面上並未任何焦急的神色,“你是不是覺得,只要你咬死了不鬆開,到時候即便是你死了,也有我和雲錦給你陪葬?”
雲芷絮垂眸不語,但是眸光中卻閃過一絲得意,難道不是嗎?
“你太天真了,你記恨雲錦,記恨我,這件事情天下人皆知,你當真以爲你的話會讓人相信?”謝卿挑眉輕笑道,“別傻了,不會的。”
“陛下將你打入天牢,嚴加審問,而我卻什麼事都沒有,陛下只不過是下令,讓我留在宮裡養胎,就連軟禁都算不上。”
她們兩人相對而立,一個在牢獄中,一個在牢獄外,隔着一道門,但是卻是大相徑庭。謝卿身上穿的是冰藍色的宮裝,素雅卻不失華麗,萬千青絲被一隻青玉鏤空簪挽着,流蘇垂下,走起路來,一搖一晃,甚是動人。
謝卿是明媚鮮妍,而她雲芷絮,卻是一身滿是血跡污垢的破衣服,髮絲凌亂,渾身更是散發着臭味,此刻的她和乞丐有什麼區別?
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兩者實在不能相提並論。
雲芷絮死死地咬住嘴脣:“你果然是來炫耀的。你別得意,不過就是因爲雲錦還在西北,你等着,很快,你就會和我一樣了,甚至比我更慘。”
謝卿輕輕一笑,道:“雲芷絮,你還沒明白嗎?雲錦還在西北打仗,陛下是絕對不可能動他的妻兒的。”
“西北的戰事一結束,你們便再沒有用處了,到時候你還不是會淪爲階下囚。”雲芷絮冷笑道,“不過是費些時日罷了,你有什麼好得意的。”
“西北的戰事結束了,北戎的陰謀也敗露了,鎮南王府是清白的,又怎麼會淪爲階下囚呢。”謝卿淺笑着說道,“你不會忘記了吧,那個在背後指使你的人是北戎人?”
雲芷絮臉色一僵,連忙否認:“不可能,你胡說,什麼北戎人,我不知道!”
謝卿挑眉看了她一眼,道:“難道你不知道?這麼給你說吧,刺客、謠言,祁王被軟禁,鎮南王府被冤枉,整件事情都是北戎的陰謀,他們的目的是將京城攪得滿城風雲,朝局動盪,眼下邊關戰事吃緊,後方如果再出事,前線必然會受影響。到時候,北戎攻下西北,然後進軍中原大地,甚至深入腹地,直取京城。”
雲芷絮臉色煞白,“你……你這是危言聳聽,我知道你伶牙俐齒,可是你休想唬我。”
謝卿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道:“我是不是唬你,你自己想想就該知道答案,最終得利的人是誰,你應該清楚的。”
雲芷絮咬着嘴脣,沉默了。
“我一直在想,爲什麼你要散播謠言,這可不是女子見的小打小鬧,散播陛下的不是,一旦被發現,你必死無疑。你是這麼惜命的人,而且你還想和趙王長長久久呢,你做下這件事情,無疑是自掘墳墓。”
謝卿的聲音很平靜,“起初我以爲是趙王在邊關出事了,落入敵手,你受人威脅,不得已才這麼做。現在,我就不這麼想了,你恐怕不知道對方是北戎人,對方一定是告訴你,這些都是爲了趙王,除掉趙王。除掉鎮南王府,甚至是除掉陛下,這樣趙王就再無阻力,這個皇位必然會屬於他,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