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張紘的勸告,深知他是真正擔心自己這個主公的安危,必竟老爹的前車之鑑不遠。
孫策同樣誠懇的感激道:“張公所言甚是,策銘記在心!只是如今我們被劉子臺大軍壓境,若我們這些做主將的不能士率身先,士卒又怎能上下一心,勇氣怎麼提升,又怎麼能以弱勝強!
張公只管放心,策會盡量在後面壓陣,保護好自己的性命。若不是絕對的必要,不會冒然出擊。好!大戰當前,衆將都需努力殺敵,不要讓張公爲本將安危擔心。大家出發!”
衆將轟然應諾,每個人都覺得這個新來的張紘校尉實在是多慮了。
江東軍這麼多大將在,又怎麼會讓自己的主公身陷險境呢!倒是自家這個武藝強悍的主公,不要來和將領們搶功勞,大家就都要慶幸了。
衆將都是歡呼着散去,彷彿不是去浴血拼殺,而是去城外遊玩一般。把還在擔心孫策安全的張紘等人,看的大感驚詫。都是懷疑自己剛纔是不是聽錯了來敵的人數。
張昭一臉憂色的輕聲問道:“子綱兄,那劉子臺是不是隻帶了二千人,抑或是兩百人來啊!他們這些當將領的怎麼這麼輕鬆呢?哪可是我軍十倍之敵啊!”
張紘也有些驚疑着說道:“不是!剛纔明明是回報,有二萬敵軍來攻的!這羣就是驕兵啊!可是伯符帶着如此驕兵出戰,那豈不是更加危險!不行,我們一定要去阻止伯符冒此奇險。”
張昭看了一眼早已走遠的衆將,搖頭道:“子綱兄!他們都走遠了,攔不到了,我們還是想想怎麼守城吧,也不知道那個李儒會如何安排。局勢已經如此,再擔心也沒用!我們盡力吧!”
孫策看了一眼一臉苦像的陳武,心中暗暗有些愧疚。
“這個忠實的徒弟收了,他卻從來沒有打擾過我。只是默默的跟着軍中的老將們,充實着自己的軍略學識,自己這個便宜師傅卻是忽略他了!有機會要補償他一番。
還有呂蒙那個頑皮猴子,如今在山寨裡也不知道進步成什麼樣了。不過有他嚴肅認真的姐夫親自教導,應該不錯吧!下次要去信關心一番了!”
精兵的動作永遠是那麼的迅速,聽到有人來搶自己的新家園。江東軍的騎兵頓時各個是火往上衝。從來只有打人的江東軍,這次居然被人打上門來。
要是不給這些不知好歹的兔崽子們,一些狠狠的的教訓,江東軍不是很沒面子。
用一個騎兵隊率的話來說:“人多了不起嗎?讓你們見識一下,什麼叫做裝備精良!什麼才叫真正的大漢精兵。一羣綿羊也敢來捋一頭老虎的鬍鬚嗎?真是找死!”
張紘等人初來廬江,從來沒有看到過江東軍如今的裝備,更沒有參與過戰鬥。
在這些文士的印象中,打仗總是要勢均力敵的時候才能一戰。若是敵人是己方的兩倍以上。就應該固守或者撤退,以避敵鋒芒了。兵法中不都是這樣說的嗎?
馬掌沉重的叩擊着城門甬道上鋪設的青磚,在城門洞裡發出隆隆的迴音。二千裝備完全的鐵甲重騎,如同黑色的洪水。川流不息的通過舒縣的北門,向着來犯的跳樑小醜們涌去。
先進而精良的裝備,加上常態化的勝利。使他們擁有了無比的自信,他們將用自己的憤怒去淹沒一切敢於來犯的敵人。
舒縣三十里外,合肥南來的官道,寬闊平整的大路上一片煙塵。劉勳的先鋒軍二千人馬,在他從弟劉偕的率領下,剛剛從這裡通過。
當大隊遠去,漸淡的煙塵中,出現了幾個互相攙扶着前進的身影。看起來正是幾個受傷、或是太累而掉隊的士卒。看他們身上穿着,正是揚州軍的標準軍衣。
其中一個最是高大的漢子報怨着:“宋定!你小子不要賴皮好不好,劉勳的中軍還遠呢!自己走幾步,死沉的人還這麼懶。整個人都掛我身上了,太過份了你!”
宋定嘿嘿一笑,用着調侃的語氣說道:“小顧啊,你長的這麼壯實,平時可是比我吃的多多了。咱星火營五百兄弟裡就屬你最壯,眼下這緊要關頭,你不多出點力怎麼行。”
“你要知道咱們周頭這回可是下了死命令!要是誰漏了馬腳,不能完成任務,那就抹了脖子,不要再回去了。你不會想要大家都回不去吧!”
徐顧呸了一聲:“就你這傢伙會烏鴉嘴,再說了上回可不是老子泄了底,被人捉個活口。”
說着還偷眼看了一下身後,扮成伙伕,挑着伙頭行當,一瘸一拐着向前走的成當。這三人卻正是江東軍星火營中的精銳分子。
此次都是受了周善的命令,準備帶人扮成掉隊的士卒,混入劉勳的中軍好見機行事。在他們身後不遠又出現了類似的三三兩兩的幾組士卒。正是其他的三組人手,一共是十二人。
本就是揚州軍的一系,自然也不會少了相同的軍服。扮成受傷掉隊,這對於久經訓練的星火營士卒們,倒也不是什麼難事。只要安心等着劉勳後面趕來的中軍來接收就是。
爲了保險起見,還特地抓捕了一部分掉隊的劉勳士卒,防止投入中軍人數太多,引起懷疑。
成當隱約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只是默默的低頭趕路。這段時日以來,他早已習慣了戰友們的議論。上次在襄陽城只有他一個人被捉,已經使他在星火營中擡不起頭來。
雖然這不是他的錯,但對間諜來說,這就是最嚴重的失敗。
若不是江東軍運氣好,他們連城門都差點沒守住,還死了那麼多兄弟。他手下的那一隊五十名兄弟,更是死傷殆盡。至今,周善也沒有再給他安排手下,卻也沒有撤去他的職務。
他成了星火營裡唯一一個沒手下的光棍隊率。
宋定暗中踢了徐顧一腳:“小徐,過份了啊!說好了這事不能提了。再說上回要不是主公神勇,我們可都回不來了,咱們也好不到哪裡去。你怎麼一點也不顧戰友情呢!真是!”
徐顧也知道說錯話,伸了伸頭,卻又尷尬的不知道說些什麼解釋一番。只好沉默了下來。
宋定眼看大家都尷尬,乾脆說道:“算了,大家先坐下歇會,等敵軍大隊來了再走。”
成當卻是沒有響應他的提議,越過兩人,顧自繼續慢慢的向前‘艱難的’走去。他心中的委屈使他根本不想休息。
上次的失敗,其實並不是他的錯。但事情是確實發生在他的身上,只能說是命運與他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除了別隊兄弟們的議論,最讓他煎熬的還是每天清晨的出操。
四百星火營的隊列,只有他這個隊率的面前,沒有一個士卒站在面前。那些面容熟悉的兄弟們,如今只有葬在縣城後山上的一捧骨灰。
十個隊率,將近四百少年,整齊的隊形到他這裡卻是戛然而止。
而當時一起在城下同樣全軍覆滅的宋定隊,卻是有一大半手下被調給徐顧幫忙攻擊城樓。卻是還有二十多人活下來。雖然難看一點,卻不至於成光桿司令。
宋定雖然瞭解當時的情況,也同情他,卻也無能爲力。只能是幫助勸解他與兄弟們。
而成當卻要遵守規則,每天面對那無形的壓力。四百雙眼睛看着他,其中有憐憫,有同情,有嘲諷,有鄙夷。他卻只能是單獨一人做爲一隊,每天堅持進行一個人的正常操練。
每當午夜夢到那五十張熟悉的笑臉,驚醒過來時,他都會發現自己墊頭的軍衣被淚水沾溼。
他常常在自問:“這裡面究竟是誰錯了。軍法處說大家沒有立下軍功,沒有獎賞,更沒有榮譽,這是軍規,不可能有錯。
那麼軍規沒有錯,軍法處沒有錯,周軍候也沒有錯,救了大家性命的主公更不會有錯。
至於那些要拼命保家而戰的荊州兵,也同樣不會有錯!
難道是我們那五十名拼力戰死在城門前的兄弟們錯了嗎?我們是沒有守住城門,可是我們都盡力的去拼命了!難道拼掉了性命纔有錯嗎?
他們都戰死了,我卻還要活在這裡承受着沉重的屈辱!這是爲什麼?”
成當面臨的問題,卻是戰爭中無數的無名英雄,所經歷的一樣。人們只會看到最後得到成功的那一個勇士,記住他的名字,給他所有的榮譽。
卻沒有人會記得,在他之前倒下的無數同樣英勇的戰士。這個最後獲得成功的勇士,卻是踏着前面的戰友的屍體,享受了所有之前的人付出的成果。
也就是成當這一隊沒有獲得成功。如果當時成當成功的守住了城門,他必然會被奉爲英雄。而成了英雄的他,必然會沉浸到勝利的喜悅中,他還會對自己逝去的兄弟們如此念念不忘嗎?
可是戰爭永遠是殘酷的,戰爭也只承認成功的英雄,不接受失敗。
這次的失敗,應該會讓更多的人成長起來,也包括傷心刻骨的成當。傷心的越深刻,記憶也就越深吧。
就象是百鍊鋼化做繞指柔,長久的傷心與打擊,飽受煎熬,卻使得成當的意志更加的堅韌起來。也許這就是英雄成長必經的一條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