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好了菜,李香雨出了廚房,用肥皂洗去手上臉上的油煙,這纔跟着王秀嫺端上最後今晚的重頭菜進了李老頭兒家門。
桌上已經擺滿了各式炒菜滷菜蒸菜,王秀嫺鄭重的將手上這盤紅燒全魚放在了飯桌正中間,正所謂年年有魚年年有餘,這魚必定要全魚才成,這也是一種老百姓對於來年豐收的祈禱。
之後李香雨王秀嫺站到一邊,由李老頭兒帶着兒子孫子在門口燒上幾堆紙錢,跪下燒了香磕了頭,這才一路燒上紙錢將“祖先”們引進家門,說上一句“各位祖宗,家宴寒酸請海涵”之類的,就在一邊等着“祖先”們吃飯用餐了。
等上個半個小時,李老頭兒示意兒子上前告罪一聲收了碗筷,這才讓孫子孫女兒媳婦上桌開始吃年夜飯了。
李香雨怕母親累了一天了不能好好吃飯,自告奮勇的接手餵奶奶蕭氏的飯菜,好在今兒是除夕,蕭氏知道現在要是自己搞出什麼名堂來,自己老伴兒第一個饒不了自己,這才安安分分的吃着李香雨喂到嘴邊的食物,恰好李香雨很機靈的光撿軟食物喂蕭氏,害得蕭氏想找藉口說幾句她的不是都沒借口。
蕭氏一邊吃着李香雨送到嘴邊的各種美食,一邊想着等自己好起來了,一定要收拾一番這個越來越不聽話的孫女,可憐蕭氏還真以爲自己只是之前摔到腿腳,不日就可以康復哩。
只可惜她哪裡曉得自己這身體,要是她能放寬心多半還能多活幾個月,可惜她天生心胸狹窄,試想,連自己那個當初才幾歲的兒子都能因着婆婆的緣由恨上的蕭氏,哪裡能說放寬心胸,就能放寬心胸哩?
一家人還算和睦的吃了個年夜飯,等到外面響起炮竹聲,李宏傑就拉上李香雨往竹林下跑去,那兒,陪着自家爸媽吃過年夜飯的葉林兄弟兩早就已經等在那裡了。
“阿杰,你們怎麼纔來?快,我們去放咱們自己的小炮竹吧?”
葉雷不等李宏傑喘口氣,拉上他就往公路上跑去,要放炮竹還是要在空曠的地方放,在竹林下是萬萬不可放的。
葉林無奈的看着弟弟拉上李宏傑就跑的架勢,只能歉意的回頭看了一眼跟自己一樣落在後面的李香雨:“昨天阿杰給了他一大包你們自己賣的炮竹,他就一直等着今兒晚上的到來哩。”
李香雨聽着周圍不斷轟響的炮竹聲,感受到了濃濃的年味,聞言無所謂的笑笑:“沒事兒,我也等不及想親手放幾個哩,不過這種專門小孩子玩兒的,肯定飛不了多高哩,還是煙花棒漂亮些。”
看着李香雨笑得甜美,葉林期期艾艾的站定,雙手操在褲兜裡,一副忐忑不定的模樣。最後葉林見李香雨眼看着就要走遠了,這才連忙跟上去拉了一下李香雨的紅色棉衣衣角:“小雨妹妹,這個是哥送你的新年禮物。”
“恩?禮物?”
李香雨很是驚訝的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前比自己還高上一個頭的葉林,接過葉林遞過來的東西,是一個包裝很精緻可愛的成人手指長的長條形禮物,看外形,李香雨猜着可能是鋼筆吧,現在的鋼筆包裝稍微好些的,都要花上十塊錢左右哩。不過既然是對方的心意,李香雨也沒有很煞風景的問價格是多少。
“謝謝林哥哥,我能現在就拆開看看嗎?啊,正好是我要用的鋼筆哩。不過我還沒給你們送禮物嘞。”李香雨沒有節假日送禮物的習慣,一時收到禮物還是蠻意外的,心中開始盤算着自己是不是也該在幾個哥哥開學的時候送個禮物?
葉林見李香雨很爽快的就收下禮物了,也不在乎對方怎麼理解的,心中很是高興。
之前聽李宏傑說小雨妹妹最近念着要練習鋼筆字,準備去買支好些的鋼筆,葉林聞言,就趁着父母帶兩兄弟年前去市裡買年貨衣物的時候悄悄跑遍了附近所有能找到的文具店,這才挑中了這支用起來順手的鋼筆。雖然跑來跑去很累人,還將自己之前一年存下來的所有積蓄都花了進去,葉林見李香雨拆開禮物時的滿意笑臉,心中雀躍非常。
“哥,你們還在那兒磨蹭啥哩?快過來吧,我們都點上啦。”
那邊已經在地上插了一圈煙花棒並且已經點上了的葉雷衝着還沒來的兩人吆喝一聲,就跑去拆開其他的炮竹準備點上去了。
李香雨見那邊一圈星花閃爍,趁着遠處人家不時沖天而上的煙花,還有周圍人家都點起的屋檐燈光,別具一番滋味,就連空氣中瀰漫的火藥味似乎都在此時成了熱鬧的氣味。
臨近十二點的時候,周圍人家,不管是近鄰還是隔着幾個山頭的人家,都在此時點上了家中早就備好的爆竹,就連葉林家和李家都跟隨着風俗在此時點上了兩串爆竹,噼裡啪啦的簡直要把人的耳朵給震聾咯。
李香雨掩着雙耳笑得眉眼彎彎,映襯着周圍閃爍的煙花棒,此時的她顯得格外開朗靚麗。那邊本來在點菸花的李宏傑聽見爆竹聲,連忙跑過來幫妹妹掩住雙耳。
以前每年妹妹聽了爆竹聲晚上都要嚇得做噩夢,所以李宏傑這個哥哥每次都要負責及時幫妹妹遮住雙耳,雖然每年都不能完全的遮住聲響使得李香雨仍然要在夢中哭醒一次。
“哥,你遮自己的耳朵就好啦。”
李香雨大聲的在李宏傑耳邊喊道,一邊放下自己的小手要去幫哥哥擋着耳朵。李宏傑雙耳已經被震得聽不清話了,此時只能看妹妹口型猜話。不過見妹妹放開了雙手來幫自己遮掩,立馬使勁搖頭躲避,不過李香雨很強勢的貼着哥哥的耳朵,李宏傑無法,只得使勁閉緊手指試圖完全遮擋聲響。
就這般,兩兄妹互相幫對方掩着耳朵,還不時擡頭望着天上又一輪高潮期的沖天炮竹,兩人都開心的笑着,裸露的牙齒都被映襯得格外雪白。
“哇,哥你快看,那邊那邊,好好看哎。”
“恩恩,好漂亮,跟開花一樣哎。”
“唔,裡面好像還有小花哎,藍色紫色金色......”
“恩,這肯定又是彭爺爺家的二叔買回來的哩。每年彭二叔都能買回來好漂亮的煙花哩。”
十二點過後,周圍的聲響這才慢慢停歇下來,守歲之後,大家都漸漸熄燈休息了。
李香雨俏皮的衝葉林兄弟抱拳作揖:“新年快樂,祝兩位哥哥新年新氣象,學業更近一步咯。”
逗得大家也裝模作樣的作揖拜年打鬧一番,直到家裡的大人都在喊着回家休息了,幾人這才笑呵呵的分手各回各家。
“哎喲,哥,我腮幫子都笑痛了啦。快幫我揉揉啦。”
李宏傑好笑的看着妹妹拉着自己的手好一陣撒嬌,此時的妹妹哪裡還有平日裡的聰慧早熟,一臉嬌憨的模樣惹得李宏傑心都軟了,連忙伸手輕柔的給妹子揉揉臉頰。
“哥哥,我的好哥哥,你真好,來,背一把妹子吧?”
說罷李香雨退後幾步一個短暫衝刺就跳上了哥哥不算寬闊卻溫暖的背。李宏傑被衝力弄得一個踉蹌,卻是穩穩的託着妹妹不讓她摔了,李宏傑無奈的搖搖頭,卻是滿臉寵溺的將妹妹往上託了一把,這才穩穩的向家走去了。
今晚,在這個熱鬧非凡的夜晚,李香雨不知怎麼的,想起了劉德華那手“謝謝你的愛”中那句“在人多時候最沉默笑容也寂寞”。
想到這裡,李香雨難得的感性起來,心間不知怎麼的,又有了那種空空的寂寞感。
“或許,這只是心理週期吧。”就像前世那幾十年一樣,李香雨在心中重複了一遍這句話,努力壓下這種無比熟悉卻依然無措的空虛情緒,眼角卻忍不住的沁出了點點淚光。
第二天早上,早早的,山頭就響起陣陣爆竹聲,那是一早就去墳頭給去世的人拜年了。
李香雨兩兄妹也被李媽媽冰涼的雙手拍着屁股叫了起來,另一邊李爸爸已經做好了湯圓甜蛋端去李老頭兒家讓幾人快些過去吃早餐。
初一早上無論誰都不能睡懶覺,不然這新的一年就不會太順暢,李香雨雖然知道這些都是沒有依據的,不過還是跟着哥哥很乖巧的起牀去了爺爺家,恭恭敬敬的衝着端坐在堂屋的李老頭兒作揖說了兩句吉祥話,最後得到李老頭兒難得出手的壓歲錢,這才坐下吃飯。
往年李老頭兒也就隨便拿幾顆糖充當壓歲錢,今年怎麼捨得拿錢了?李香雨暗暗驚奇,卻也沒有多想什麼了。
之前李香雨就已經決定,只要對方不要再來惹自己家,自己就只把對方當做不親的普通人對待,之前的種種也就作罷了。
早上吃過飯,一家人除了癱瘓在牀的奶奶蕭氏以及留下來照看蕭氏的李香雨,其他幾人都端上糖果水果、白水豬肉、紅色蠟燭紙錢之類的東西,就上山去給李老頭兒母親父親上墳去了。
李顯明在給自己祖母上香時,跪在墳前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偷偷擦了眼角淚水垂頭點起紅燭燒上紙錢,之後就去一旁的祖父前磕頭燒香一番,一旁的李老頭兒沉默的跪着,瞧着香燭上正嫋嫋漫延消散的青煙發呆。
家中,李老頭兒帶着衆人走後,蕭氏很是不得勁的在那兒一會兒折騰這李香雨給她翻身,一會兒折騰着給她倒水擦手擦腳。李香雨知道對方是憋了一天沒發牢騷,心中正不痛快着哩,也不理會對方,只沉默的做好蕭氏吩咐的事兒。
終於,蕭氏憋不住了,在李香雨給她打來熱水擦腳的時候,憋足勁頭一腳踢翻了水盆。銻制的盆子哐哐噹噹的在地上打了幾個圈慢慢停下,褲腿被熱水打溼了李香雨也沒有動作,只是拿着洗腳帕站在牀邊保持着彎腰擦腳的姿勢,沉默的看着盆子旋轉翻騰。
李香雨本來心中惱怒一陣,繼而卻是一股感傷涌上心頭,當初那般強勢折騰自己家的蕭氏,如今用盡全力,也只能將盆子踢翻不過兩步遠,想起對方也就這兩個月的活頭兒了,再加上她這不時的鬧騰,恐怕就這用藥保出來的兩個月也沒法子真正過完了,李香雨終於壓下火氣,沉默的將盆子撿起來就要出門回自己家去了。
“站住!你個沒用的東西,擦個腳都不會?整日只知道吃吃吃,一點用處都沒有,等我好了,看我不把你個賤丫頭賣出門算了。”
李香雨不等對方罵完更難聽的話,木着個臉轉頭說道:“奶奶,你就多罵罵吧,這樣,等你走了之後,至少還有個我一輩子記得你哩。”
說罷也不管對方是個什麼表情,轉身就出了門。
躺在牀上的蕭氏聽了李香雨的話,剛開始還以爲是這個孽障是在咒自己,心中好一頓氣惱,身上偏動不了,只得睜着眼不停的衝着門口咒罵,什麼難聽罵什麼,也不管外人聽到了會怎樣,只急着發泄一番心中的火氣。
外面竹林下的小路上不時有人走過,聽到屋裡蕭氏又在咒罵孫女,一個個很是可惜的搖搖頭,大家都知道蕭氏之前中風的事兒,人家彭老爺子都說了,要是靜下心來好好將養着,興許還能多活幾個月,可如今初一早上就這般折騰起來,恐怕過不了多久,大家就會得到要去吃白席的消息咯。
罵了半天,見對方一點動靜也沒有,自己心中的火氣也慢慢降了下來,一時間想到自己現在動彈不得的模樣,又想到每次自己說等自己好了要怎麼怎麼收拾一頓大兒子家時老頭子木然的表情,蕭氏頓時心中升起一股不安,心中慌亂起來。好不容易等到老頭子回來了,蕭氏想問問老伴兒自己的病情,卻又莫名抗拒去知道實情。一時間蕭氏難得安安靜靜的躺在牀上,弄得李老頭兒都很奇怪的看了蕭氏幾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