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老爺子在位多年,有些事情一看到蛛絲馬跡的端倪,心裡就已然能猜得通透。
他讓莫安然來到京城代他參加葬禮,可謂是一箭雙鵰。
首先是對外界放出訊號,告訴外界,新聯會的繼承人他已經選擇好了,就是莫安然。而後,更是在蘇錦這裡討了一個巧,以莫安然和蘇錦的關係,如果沈家上位的真是蘇錦,那麼沈家和新聯會之間大可有發展的空間,雖然蘇錦本身就同新聯會有一個軍工廠的維繫,但沒有人會嫌棄關係的牢靠。
如今的莫安然早已經不是當初的傻白甜,這層關係他也想得明白。可是,他見到蘇錦是真真切切的歡喜,沒有半分利用的心思。
他忙的解釋道,“小錦小錦,你別多想…”在其他人面前說話乾脆利落的他,瞬間在蘇錦面前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我沒多想,瞧把你緊張的。”蘇錦笑了笑,“安然,看到你安然無恙,我就放心了。”這句話蘇錦是真情實感。她周圍的朋友不少,可是最純粹的,也只有在上學時候認識的他們。
莫安然剛剛褪去的哭意又瞬間涌了上來,哭包的屬性畢露無疑。“小錦……”
“好了好了,別哭了。不久的將來,你就是新聯會的當家人了。”蘇錦用紙巾直接被莫安然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寵溺的眼神分明是在看自己的弟弟。
莫安然卻非常受用,他表情認真嚴肅,“小錦,只要我是新聯會的人一天,新聯會和你都是最堅固的聯盟!”
事實上,他也真的做到了,當然,這是後話。
二人簡單的敘敘舊,雙方說了說自己半年多經歷的事情。
當莫安然聽到蘇錦上了軍校的時候,雙眼幾乎都要冒小星星,一臉迷弟的崇拜地看着蘇錦,“小錦小錦!你真的好厲害啊!竟然考上了軍校!上學的時候真沒看出來你有學霸的潛質!”
“走了後門而已。”蘇錦狡黠地眨眨眼睛,卻沒有講有關營救譚斯年的事情。不是不相信莫安然,而是有些事情事關國家機密,她簽署了保密協議。“你呢,還打算回到學校麼?”
“回吧。”說到這裡,莫安然皺了皺鼻子,純淨的眼睛裡透出不情願的味道,“我外公說,在未來,就算是做黑-社會也要有學歷,不能頭腦簡單的只會喊打喊殺,時代終究不一樣了。他給我安排了海港區的高中,讀一年高三,就參加高考,考大學大概也是海港區的。”他其實是有些遺憾的,海港區離京城真的不算近,他本打算和蘇錦考一個大學。可是沒想到蘇錦被軍校錄取了,以他的身份和能力,今生和軍校定然無緣。那退而求其次,在同一個城市念大學吧,可是他外公不會同意的。
真是的,人爲什麼要長大,爲什麼要面對那麼多身不由己的事情,還不能任性!
不得不說,成長的滋味太垃圾了。而成年人的世界,也讓他不喜歡。
在蘇錦的面前,莫安然的心思是不用猜的,他清晰的就像是一杯白開水。
“那不是挺好的,等我去海港區遊玩的時候,你就能給我當嚮導了,到時候你可不要推諉哦。”在莫安然這裡,蘇錦總是有足夠的耐性和溫和。
果然,蘇錦這麼一說,莫安然的雙眼馬上就亮了起來,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好啊好啊!小錦你放心,在海港區,你的一切我都包了!”
“對了,我也好久沒看到孫倩他們了,也不知道他們過得怎麼樣,有時間,我們一定要聚一聚。”其實莫安然自己也有一些恍如隔世的感覺。在訓練營的日子堪稱在煉獄裡掙扎,沒有可以相信的人,上一秒稱兄道弟的朋友,下一秒就能毫不留情地在你心窩子裡捅刀子。
在那個時候,他總是會非常想念蘇錦等人,想念他們之間那純粹的友誼。
莫安然終究不是最初那個單純澄澈的莫少年了。
蘇錦在心裡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這讓她想到了一首詞: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爲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安然,改變的不是我們,而是這個世界。”蘇錦的神情一場嚴肅,眉宇間的滄桑和冷酷,都是莫安然前所未見的。“開弓沒有回頭箭,走我們這條路的,從來都是逆流而上,不進則退。而我們,只不過是一直在適應這個世界。”
莫安然一怔,看着蘇錦的表情,莫名的感覺渾身發冷。
他忽然纔想起來,在他還不知事的時候,蘇錦已經到達了可以同他外公合作的地步。
然而,他在之前和蘇錦的交往之間,他幾乎沒有看到過蘇錦感慨和焦躁迷茫的模樣。
是的,恐怕也只有蘇錦看到了他內心隱藏的迷茫與頹喪。
訓練營的確是一個可以快速成長的地方。可是所有用催化劑催出來的東西,都會隱藏着一些副作用。
在莫安然這裡,就是他心態上的一些失望與低落。
他一直隱藏的很好,就連他外公都沒有看出來。可是蘇錦卻能一針見血,直達病竈。
“…不用給自己太大的壓力。把我們手頭要做的事情,就當作是工作就好了。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也許工作會讓人暴躁憤怒,但是生活不會。雖然有時候生活也挺操-蛋的,可是大多數時候,它更會讓你安逸舒適。”蘇錦完全是過來人,說話間的神色充滿了成熟老練,就算是說的髒話都讓人感覺恰到好處。
莫安然突然‘噗嗤’一聲地笑了出來,剛剛對蘇錦產生的那一絲忌憚和不舒服也隨之徹底消散。“知道麼,小錦,我覺得你應該抽着一根菸,把臉隱藏在煙霧後面,再說這麼滄桑的話比較合適。”
“我看你是真想通,敢打趣我了。”蘇錦佯裝惱怒的模樣,眼裡卻是帶着笑意的。
二人對視一眼,都心有默契,剛剛或許有那麼一瞬間的小芥蒂,也徹底的翻篇了。
畢竟這是沈玉芝的出殯儀式,前面並沒有過多冗雜的流程。
所以,蘇錦和莫安然並沒有聊多久,就去了外面進行最後的葬禮。
沈家的秘辛雖然不是那麼太是秘密,可是必要良久的臉面,還是需要講究的。
華麗的棺材裡裝着一個叫做‘沈玉芝’的屍體被放在歷任家主安葬的墓穴裡,立上墓碑,點燃香爐,接受賓客們的拜祭和沈家人的供奉。
站在最前頭的餘燼穿了一身黑色的長褂,向來溫和的臉上卻一派肅然,眼底甚至充滿了冰冷,他身爲沈家如今輩分最高的一位,需要由他帶領其他人上香拜祭。
旁人或許是覺得餘燼是因爲傷悲才如此冷肅,其實只有知道實情的人才知道,他是想到了被他偷樑換柱鞭屍的沈玉芝屍體。
他有些後悔把沈玉芝挫骨揚灰,他應該把沈玉芝鑄成銅人,安放在自己父母的陵墓前,讓她永遠的謝罪。
“…我,沈家長老閣第一百二十一任閣主、沈家嫡系沈玉燼在此……”
多少人才第一次知道,原來一直被稱爲京城‘二爺’的餘燼,原名叫做沈玉燼。
最後的殯葬儀式也隨着衆人的一禮結束。
作爲主家,沈家還是需要擺一場宴的。
因爲蘇錦負責的是安保工作,她是最後才離開的。
事實上,她也去給自己從未謀面的外祖和外祖母去上了香。
上香的時候,她是自己去的,畢竟這種時候,帶上手下絕對是對先人的褻瀆。
從陵墓那邊出來,整個場地也已經沒有了多少人。
蘇錦深呼吸一口氣,正準備前往酒店,就被人叫住了。
“蘇錦……”
她回頭,突然瞳孔一縮。
……
風塵僕僕的譚斯年身着便裝,來到沈家陵園,不過他可不是爲了祭拜誰。
他渾身氣壓極低,遇到他的每一個人都下意識地退避三舍,感覺他好像隨時都會爆發一樣。
誰都沒見過譚斯年這樣暴怒又勉強隱忍的樣子。不得不說,他能在年紀輕輕就能有大校的軍銜真不是白送的。
就那一身從屍山血海裡走出來的氣場,就像是渾身都糾纏着索命的鬼魅,令人畏懼膽寒。
譚斯年直奔在一旁坐立不安的聽絃,沒有任何鋪墊,直接沉聲問道:“時間!地點!”
聽絃整個人都一個激靈,慘白的臉上充滿了細密的汗珠。她忙的對了一下表,馬上回道,“三十九分鐘前,也就是京城時間九點三十九,少主去了第一百二十任家主的陵墓那邊,就再也沒有回來。屬下尋找了整個陵園,都沒有發現少主的蹤跡。只在陵墓那邊看到了少主的手機。”
聽絃把用證物袋封禁的手機交給譚斯年。
譚斯年握着蘇錦的手機,內心的不安和恐懼感卻沒有任何的被安撫,反而愈演愈烈。
蘇錦失蹤了。
當他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怎麼都不相信。
蘇錦怎麼可能會失蹤?在京城,還是在沈家的地界上!
可是,蘇錦真的失蹤了。
“監控查了麼?有目擊人嗎?”譚斯年依舊快人快語,希望根據線索,馬上找到失蹤的蘇錦。
一刻見不到蘇錦,他的焦灼就愈深一分。
“正在調查。”聽絃只能無力地吐出這個現實。
因爲整個沈家陵園太大了,完全是一座山的面積。就算只是查蘇錦外祖父母那塊陵墓的監控,也至少需要一個小時。
“特助!有目擊者!”或許是上天都感受到了譚斯年隱忍到閾值的暴躁,一個目擊證人被找到了。
這是沈家陵園的一個園藝工人。
有譚斯年在,聽絃不可能越俎代庖。
譚斯年冰寒深邃的眼在目擊證人身上一掃,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看到她的?把當時你記住的所有東西都告訴我。”
那目擊者是沈家陵園的老員工了,倒也不是一個怯場的,雖然譚斯年的眼神讓他有一些發怵,但他還是比較流暢地說出了自己經歷的事情。
二十多分鐘前:
“…小姐,東邊出口那邊年久失修,已經多年沒有開門了,此路不通的。”園藝工看着開車且車速緩慢的蘇錦,忍不住開口提醒了一下。
蘇錦開着一輛黑色的商務車,車窗大開,她面無表情,雙眼淡漠地看着眼前的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而後就略微加快了油門,消失在了精緻的林蔭小道之中。
園藝工有些擔心蘇錦是沈家哪個嬌縱的小姐,在這裡撒歡闖禍。就忙的坐上自己的園藝工具車,追了上去。
當他追到東門的時候,卻發現東門竟然開了!
兩個穿着沈家陵園工作服的男人正維修着大門。
“真奇怪,我沒聽說要維修東門的消息啊!”園藝工自言自語了一句,想到自己該沒有幹完的活,就離老遠喊了一句,“兄弟,老闆那邊是準備重開東門了嗎?”
那兩個工人動作頓了頓,其中一人回了話,不過因爲帶着口罩,聲音並不是很清晰,“日常維護。”
雖然覺得有些奇怪,可是園藝工沒有多想,開着工具車就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
聽完了園藝工的講述,譚斯年格外沉默。
恰逢這時,監控也調來了。
譚斯年看着監控,眉頭越擰越大。並不是監控上沒有蘇錦的影子,可是事實的情況,比沒有蘇錦的影子還要糟糕。
在監控裡,蘇錦回了頭,大概是聽到了什麼響動。
在之後的三分鐘內,她的表情越來越冷,到了最後,已然變成了面無表情的樣子。
而後,令人驚訝的一幕出現了。
她竟然自己把自己的手機掏出來扔在了地上,而後轉身步調平緩地上了車,發動車子。
“少主究竟看到了什麼?!”聽絃不由得問出聲。
到底是什麼東西或者是什麼人出現在了監控盲區,讓蘇錦主動扔掉手機,自己開車離開,且到現在杳無音訊。
譚斯年也同樣充滿疑問。
據他所知,蘇錦的敵人基本上都已經被幹掉,復仇的機率就小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