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康莊影視基地,《我不是英雄》劇組,演員和工作人員都到齊了,卻發現導演不在。
男主孫華強有點迷惑。呂偉民導演是個很認真負責的導演,每天總是第一個到現場,然後最後一個走的。今天這是怎麼?
孫華強掃了一眼,找到了副導演。
“申爺,呂導呢?”
“呂導啊,接人去了。”
申厚德就是米世雄請來的老資格副導,已經五十多歲,早就知天命,不爭不搶,安安分分做自己的事情。因爲資格老,人又和氣,大家都叫他“申爺”。
“接人?接誰?”
“一個來客串的演員,也是我們這部戲的投資方。”
“哦,大老闆?也想着來客串?”
“呂導前幾天就跟我打了招呼,人家只是想來過過戲癮。就是第十六集的那個黑-老大,被你堵在那裡,追問兇犯線索的那個角色。”
“哦,那個角色。申爺,那麼一個大老闆,投了那麼多錢就爲了這麼一個角色?”孫華強可是在這行熬了不少年的,笑嘻嘻地低聲問道,“申爺,你老開恩,給我指一下,哪位是我們惹不起的主?以後我躲着點。”
“嗯,你個滑頭。”申厚德眼睛有些混濁,但是很精神,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孫華強,“這劇組裡的底細你不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嗎?還上我這打聽。”
“申爺,你老開恩,給我說說唄。”
“別,今天要來的主我都吃不準來路。要是沒背景,卻是夏總、米總陪着一塊來的;要是有背景,我在這行幹了這麼些年,真沒聽說過這位主的名號。”
孫華強一聽,小眼睛立即變得炯炯有神。
過了一會,三輛車子開了過來,申厚德一彈就起來了,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衝到了剛停下的車子跟前,其餘的人也陸續圍了過來。
呂偉民從第一輛車下來了,第二輛是秋田阿爾法,上面下來三人,前面兩人大家都認識,夏添和米世雄,第三位很年輕,才二十多歲,個子很高,應該有一米八左右。
他理着一個板寸,穿着黑色體恤加黑色西裝,跟在文質彬彬的米世雄和夏添後面,讓人覺得怪怪的。
“劉董,這位是申厚德,我們的副導演。”
“你好申爺,我叫劉益之。”劉益之微彎着腰,伸出雙手,很客氣地跟申厚德握手。
“劉董客氣了,劉董客氣,是米總和夏總照顧我,賞我一口飯吃。”
呂偉民在前面,把劇組主要演員和工作人員介紹給了劉益之。無論是誰,劉益之都是保持着真誠的笑容,微彎着腰,雙手握着對方的手,客氣地打着招呼。
最後,劉益之合掌向衆人說道:“打擾大家了,爲了劉某一個人,打擾大家了,還請多多包涵。”
劉益之要演的角色很簡單,就是一個黑-社會老大,因爲追討賭債去找反派三號算賬,很囂張地把對方收拾了一頓。後來主角,也就是刑警隊長孫華強在追查反派三號時,查到了這條線,堵住了黑-老大,追問反派三號的下落和線索。
呂偉民坐回到導演位子上,先拍幾段孫華強等人的戲,申厚德在旁邊給劉益之講戲,告訴他該如何走位,該如何面對鏡頭等等細節。
對比着孫華強等人的現場表演,劉益之慢慢琢磨着申厚德的經驗之談,想象着到時候自己該如何表演。
現在拍的是孫華強跟女配角的戲,就是他跟隊裡一個內勤女警爲了一些瑣事扯皮的鏡頭。何巧兒演的就是這個角色。她這個角色戲份不多,算是進劇組來鍛鍊下。在呂偉民的協調下,多是利用週末時間來拍攝。
何巧兒穿上警服,配上她獨特的英氣和性感,顯得格外有魅力,身上總有一種東西在勾着你的目光。中間休息的時候,劉益之向孫華強請教,開玩笑說:“幸好找了xxx(女主)和我們的陶楊、巧兒,總算是把強哥拉低的劇組平均顏值給補回來了。”
引起了大家的鬨笑聲。
這部戲裡,何巧兒算是女六號了,陶楊卻是女二號,大踏步地上了一個臺階。劉益之在旁邊看了兩人的表演。陶楊很努力,但是努力地有點過了,表演的痕跡比較明顯。何巧兒相對要好些,她表演得比較自然,也比較放鬆,但某些部分還有些生硬。
不過劉益之覺得她們倆的表演還算不錯,比起後來那些只拼流量和努力,不拼演技的女演員要強多了。在休息時間,他特意跟兩人談了一會,好好鼓勵了一番。
終於到了劉益之上場的時候。場景就是反三號在小餐廳裡吃麪,劉益之扮演的黑老大帶着幾個弟兄來找他。
剛開始時,出了不少狀況。先是劉益之各種問題,好容易等他適應了,扮演馬仔的幾個羣演又出幺蛾子了。要不是今天跟着來的保鏢都是歐洲人,劉益之都想讓他們來頂一會了。
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大家終於漸入狀態,不再出狀況了,戲終於可以順利地拍下去了。
劉益之理着板寸,穿着來時的那身黑體恤加黑西裝,帶着幾個馬仔,走到餐廳門口,一眼就看到了目標,反三號。
劉益之眼睛一眯,默默地走了過去,拉開一張椅子,無聲地坐在反三號跟前,盯着他吃麪。
幾秒,十幾秒,半分鐘過去了,劉益之還是沒有出聲。申厚德看到跟劇本不對,正要出聲,被呂偉民拉住了。
呂偉民看着監視器裡的劉益之,他眉頭微鎖,脖子微微向前伸着,眼睛裡毫無表情,就像是一隻等待食物的禿鷲,心裡不由地多了一份期盼。
反三號終於忍受不住這種壓力,頻頻擡頭看着劉益之。正當四目相對時,劉益之突然咧嘴一笑,都露出潔白的牙齒。這邪性的一笑讓反三號覺得毛骨悚然,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冒上來。
“可算找着你了。”劉益之的聲音帶着嘶啞,還有幾分彆扭,就像用刀片刮玻璃一樣。
“光哥,我,”
劉益之沒有再言語,直接搬着椅子拉近了距離,坐到了反三號的對面,幾乎是鼻子對着鼻子,然後又直勾勾地看着反三號。
“錢呢?”劉益之淡淡地說了兩個字。
“光哥,欠你的錢我過段時間再還。”
劉益之啪就是一耳光。
反三號都傻了,好一會才哆嗦着說道:“光哥,我現在真的沒錢。”
啪,劉益之又是一耳光,這次直接打在另一邊臉上。
反三號被激怒了,但是看到劉益之背後幾個陰沉着臉的馬仔,他強忍住自己的怒火。牙根緊咬着,太陽穴都鼓暴出來了。
“光哥,我真的…“
啪,又是一耳光。
反三號再也受不了,騰地站了起來,大吼一聲:“夠了。”
劉益之還是一臉的毫無表情,打量了一下站起來的反三號,突然笑了起來,笑得莫名其妙。然後站了起來,在桌子上抽了一張餐巾紙,一邊搽着手,一邊轉身走。走到他馬仔中間時,很平和地說道:“兄弟們,好好收拾他。”就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幾個馬仔衝了上去,對着反三號就一頓拳打腳踢。
“咔!”呂偉民叫了停,然後忍不住鼓掌道:“精彩,真是精彩。”
劉益之連忙向反三號道歉,非常誠懇。扇耳光是他改戲了,雖然事前跟反三號的演員私下溝通了,但態度必須要有。
在化妝師給反三號化妝的時候,大家圍在監視器屏幕裡回看剛纔的鏡頭。
看完後,夏添也忍不住讚歎道:“劉董,你剛纔這一系列表情和動作,真是絕了,把一個心狠手辣、毫無人性的黑-老大演活了。”
“是啊,尤其是你突然一笑,加上那句話,讓我真的毛骨悚然。”米世雄也附和道。
“我覺得最精彩的還是劉董一言不合,就在那裡扇耳光,什麼話都沒說,氣場卻全出來了。兇殘,冷酷。”孫華強在那裡也是讚不絕口。
“哪裡哪裡,幾位繆讚了。我還是個學生,還需要向諸位老師多多學習。剛纔只是臨場發揮得比較好而已,後面我還需要更加努力。”
很快,化妝師給反三號化好狀了,開始下一個場景。
劉益之走了過去,看了一眼,直接在“滿臉鮮血”的反三號前面蹲了下來。
呂偉民一看,得,又改戲了。劇本應該是劉益之說兩句狠話,然後揚長而去。不過他又多了一份期待,剛纔劉益之的表演,根本就沒按劇本來,效果卻非常得好,他現在急切地想看看劉益之接下來會怎麼演。
劉益之伸出右手,翻動着反三號的頭,查看着傷勢,那神情很像在菜市場翻動着一塊不滿意的豬腿肉,讓人覺得寒氣刺骨。
劉益之站了起來,走到旁邊,左右看了下,找到了一張摺疊凳,拿起來試了試重量,幾步又走回到反三號跟前,舉起摺疊凳,面無表情地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了反三號身邊的地上,這樣的鏡頭只需一剪輯,就成了砸反三號了。砸了十來下,劉益之終於停手了,他隨手丟掉了摺疊凳,一邊向外走着一邊皺着眉頭看着自己的雙手,還嫌棄地地甩了甩。幾個被嚇傻的馬仔猛地驚醒過來,忙不迭地跟着身後,留下了滿臉是血、渾身是傷的反三號。
“咔!精彩,漂亮!”呂偉民鼓着掌道,剛纔劉益之的表演跟前面的鏡頭是一脈相承,繼續展示着黑老-大的兇殘冷酷。
劉益之第三個鏡頭就是面對孫華強扮演的主角,刑警隊長。
主角雖然被暫時停職了,但他赫赫威名依然流傳在江湖上。
劉益之一看到孫華強,連忙快步上前,剛纔還筆直的腰一下子彎曲了,原本跟孫華強差不多的個子明顯地矮了一截。呂偉民在監視器屏幕裡看到這個鏡頭,眼睛不由一亮。
劉益之伸出雙手,滿臉是笑地招呼道:“陳隊,今天什麼風把你吹到我這裡來了?”
按劇本應該是孫華強隨意跟他握了握手,然後追問起反三號的事情。可能是受劉益之表演的刺激,孫華強也飆起戲來了,理不理劉益之,雙手依然插在夾克口袋裡,四處下打量。
“阿光,不,光哥,你這貨運站生意不錯啊。”
“別,千萬別,陳隊,叫我小光就好。這生意都是朋友們捧場,賞口飯吃。”
“是嗎?我想賞你一口飯吃,你要不要吃啊?”孫華強氣勢凌人地問道。
面對孫華強這帶有羞辱性的話,劉益之臉上的諂媚反而更濃。
“陳隊賞的飯,我是求之不得。”
“那就要看你配不配合?”
“絕對配合!陳隊你只管開口。那怕你現在叫我關了這貨運站,明天你絕對看不到它開門。”
孫華強目光變得無比銳利,直直地盯着劉益之。
而劉益之還是彎着腰,滿臉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
“xxx(反三號)在哪裡?”
“陳隊也在找他啊?這小子欠了我一大筆錢,我這段時間也一直在翻他。前幾天我終於找到他了,結果那王八蛋還是沒錢,就,就小小地給了他一個教訓。”
“哪一天?在哪裡?”
“就是前天,中午一點多,對,一點左右。我一個弟兄說在西三街的老盛麪館看到他,我馬上帶着人過去堵他,還真堵住了。”
“那後來呢?”
“後來?”劉益之憨憨一笑,那樣子要多淳樸就有多淳樸,“我給了他一個小小的教訓後,身上又找不出一分錢,只好算了。總不能把那小子當一百多斤豬肉賣了吧。”
在監視器前面的呂偉民等人,聽到這句話,想起剛纔劉益之的那些動作,尤其是翻動反三號查看傷勢的情景,不由地覺得一陣寒意從尾骨升起來。
“再也沒有見到他了?”
“沒有,沒有再見到他了。”
“那你知道他經常在哪裡出現?”
“知道,我派了人去他常去的麻將館、桌球室,KTV打聽,一個多月了,根本沒在那些地方出現過,唯獨在老盛麪館見到過一回。對了,陳隊,我聽說那孫子新跟了個大哥,是條過江龍。但是到底什麼來頭,什麼背景,誰也不知道。”
“那你知道他還有什麼親朋好友?”
劉益之是知無不言,“有,不過陳隊不用去找了。只要那孫子敢在他的那些親友面前露面,第一反應就是報警抓他。”
“真的?”
“陳隊說笑了,你看我這公司的經營宗旨:誠信爲本!我做這一行這些年,朋友們都願意給幾分面子,就是因爲我這個以誠待人。”
“嗯,”孫華強扮演的主角看問不出什麼來,便起身離開了,“以後要是知道xxx的消息,馬上通知我,這是我的手機號碼。”
“陳隊放心,只要我翻到那孫子的消息,我第一個通知你。”
“好了,走了。”
“陳隊,你慢走。”
看着孫華強的背影,劉益之彎着腰,滿臉笑容,幾秒鐘後,不知不覺中他站直了腰,臉上也恢復了冷漠的神情,瞬間變回餐廳裡的那位黑-老大。
“咔!強子,劉董,你們演得非常好!”呂偉民大聲叫好道。
“謝謝各位,辛苦了,辛苦了。”殺青的劉益之向所有工作人員致謝,然後跟孫華強等人握手告辭,尤其是握着演反三號演員的手,再三地致謝和道歉,然後留下來了一堆吃的喝的。
看到三輛車子遠去,孫華強轉過頭來,低聲說道:“申爺,看出門道來了嗎?”
“是個人物啊,真不知道是哪路的神仙啊。強子,你看出什麼來了嗎?”
“我當然看出點東西來了,申爺,難道你沒看出來嗎?”
“看出來了,你小子以後多上心就好了。這位,以後肯定是位了不起的主,多結些善緣總是有好處的。”
“謝謝申爺指點!”
“你這滑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