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尚源的風俗,女方辦酒席是在結婚正日子的前一天。元月二十五日,石家在尚源縣城豐收大酒樓擺下嫁女宴,宴請女方這邊的親朋好友。
劉益之穿着一身益達裡定製的手工酒紅色西裝,石莉華穿着一身Noblesse的大紅色套裝,站在豐收大酒樓的大堂中。
這幾天是好日子,結婚的人不少,光是這家酒樓的大堂,加上劉益之和石莉華,就站了四對新人。不過相比其他人的婚紗西裝或喜慶唐裝,劉益之和石莉華這麼一身,顯得格外醒目和別緻。畢竟是名師設計的服裝,雖然是大紅色,但絕不俗氣,反而有一種普羅旺斯陽光和伊比利亞半島熱情的風格。
在每對新人後面,都會掛着一張大海報,就如同產品發佈會的海報一樣。只是這裡的海報上都是每對新人最美的照片。相比其他新人濃郁的影樓風格,劉益之和石莉華寫實自然的風格又一次讓人矚目。
這也難怪,劉益之和石莉華的照片都是世界級攝影大師親自操刀,又是在歐羅巴美麗如畫的雪山城堡實景拍攝,簡直就是降維打擊。所以站在旁邊的三對新人總是有事沒事瞄一眼過來,臉上掛着的全是寶寶今天不開心。
劉益之哪有功夫管他們,他發現短短一個半小時,自己的臉都笑麻木了。丈母孃舒冬梅出身一個大家族,母親家的長輩,父親家的長輩,親姐妹,表姐妹兄弟,堂姐妹兄弟,還有外甥、表外甥、堂外甥,能湊夠半個村子。加上石錦陽的同事,從十一點開始,就有人絡繹不絕地來登記上禮金。所有的人都是親朋好友,需要這對新人出面來招呼。
中間時不時有人在這裡登記上禮金,又去另外一處登記上禮金。劉益之親眼看到,有一箇中年男子,一口氣在大堂跑了三家登記處,都是熟人親戚。小縣城這種情況很常見。
劉益之跟着石莉華叫人,男親友就要遞煙過去,而且必須遞兩支。石莉華也搞不清楚自家繁多的親戚們怎麼叫,舒冬梅就站在旁邊,告訴女兒女婿該怎麼稱呼。
最先來的是舒冬梅這邊的親戚,接着是石錦陽的同事,最後來的這波人是石莉華的同學。
到了十一點半,是最熱鬧的時段,人流量的高峰期。大堂里人流如織,到處都是互相打招呼的聲音,加上高聲談話、小孩叫鬧聲,就像翻騰的火鍋。
兩個男子,急匆匆地走了過來,旁邊的空地不走,非要從從劉益之和石莉華中間穿過去。劉益之愣了一下,還是讓開了。
穿過去的兩個男子站在後面,對着酒樓門口大聲招呼着同伴們。只見兩個四十多歲男子,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其中一人,油光滑亮的背頭,穿着一件皮夾克,手裡還夾着一支菸,旁若無人地走了過來,兩邊不走,非要跟着同伴又從劉益之和石莉華中間穿過去。
劉益之正準備讓開,背頭男子夾煙的手卻指了過來,趾高氣揚地要求趕緊讓開,菸頭直接燙到了劉益之的西裝衣領上,燙出一個口子。
整個現場都安靜了,周圍一圈的親朋好友都不敢相信還有這樣的人。背頭男意識到可能闖禍了,但嘴巴卻不輸陣,還在叫囂着:“趕緊讓開,不要擋路。”
沒等憤怒的親朋好友圍過來,兩個保鏢悄無聲息站在背頭男的兩邊,正好夾住了他。
“你是故意來找碴的?”劉益之冷着臉對背頭男子問道。
“幹什麼?幹什麼?”率先從劉益之和石莉華兩人中間穿過去的年輕男子從後面擠了出來,大聲嚷嚷道:“你們吃了豹子膽?知道他是誰嗎?財政局的王科長。”
“哦,財政局的王科長?好大的官威啊。”劉益之臉上就像是掛上了一層霜。
“算了吧,大喜的日子就算了吧。”石錦陽最後開口道,其餘的親朋好友也紛紛勸道,大喜的日子,總不能打架吧,多不吉利。
劉益之揮揮手,示意保鏢放開那個背頭。背頭男子和年輕男子臨走時還得意洋洋地指了指劉益之。
“算了吧老公,大喜的日子,沒有必要置氣。”石莉華也勸道。但是親友們的情緒變得微妙起來,氣氛也低落起來。旁邊圍觀的人羣,還有那三對新人,臉上都帶了幾分譏笑。
劉益之笑着擺擺手,繼續接待客人。
過了十幾分鍾,那個背頭男子急急忙忙地跑了出來,走到劉益之跟前。他臉上帶着自認爲非常誠懇的笑意,雙手也主動地伸了過來,想跟劉益之握手。
劉益之仰起頭,冷冷地看着他。
“劉老闆,真對不住,我喝了點馬尿,喝大了,暈頭暈腦的,真對不住。”背頭男子連聲道歉道。
“沒事,沒事。”劉益之突然笑了,對着周圍圍觀的親朋好友和旁人揮揮手,“沒事的,我跟王科長聊幾句。”
劉益之向前走了兩步,貼着王科長的耳朵,低聲道:“王開先,還有你那個很囂張的同事向運來,專門給你們局領導開車的司機。今天我大喜的日子,你們卻來添堵。不管你們是有心還是無意,你們讓我一時不痛快,我會讓你們一輩子都不痛快。”
劉益之冷冷的話,讓王開先臉色連連閃動。
“不相信是吧,覺得我無非就是個有點錢的小商人而已。等着,坐在家裡好好地等着。”劉益之站在王開先跟前,還伸出雙手把他的衣領整理了一下,滿臉的笑容,就像是在跟好友相談甚歡。
王開先臉色很難看,嘴巴張了張,最後還是離開了。
他心裡應該還是不相信。
元月二十六日,是劉益之娶親的日子。早上五點半,劉益之帶着弟弟,在表哥表姐們的陪伴下出發了。大家依次上了昨晚就裝扮好的十六輛小車。劉益之坐的是第二輛車,一輛大奔。車頭三分之二全是粉紅色的玫瑰,中間是兩個新人人偶。迎親的車大部分不是捷豹就是路虎,剩下的有兩輛是斯帕路的SUV,最後一輛是秋田的斯考特。第一輛車是皮卡,由堂哥負責指揮,也不知道是他從哪裡借來的,專門負責放鞭炮。隨着迎親總指揮,李大明一聲令下,十六輛車依次啓動,向城東石家開去。還有一輛邊三輪摩托車,遊走在車隊兩翼,專門負責攝影。
車隊快到廣陽橋,李大明就在對講機裡指揮前面的車,開始放鞭炮。
急促的鞭炮聲劃破了凌晨的尚源縣城上空,不一會,不遠處也響了鞭炮聲,那是得到信號的石家在響應。這段時間結婚的人多,有的在中午迎親,大多都是在早上迎親,街上的人都習慣了,對一大早放鞭炮也免疫了。
開路的皮卡車一路閃光冒煙,帶着車隊停在了鐵路職工宿舍區那條小巷子門口。李大明帶着八位迎親人員,簇擁着劉益之向石家走去。
石家早就準備好了,不僅石莉華已經化好妝,穿着一身豔紅的唐裝,坐在家裡等着。幾位姨媽,表哥表姐們也都來了。劉益之上前先叫人,然後發紅包,長輩是大紅包,同輩是中紅包,晚輩是小紅包。然後石錦陽和舒冬梅給李大明等九位男方迎親人員發紅包。
紅包交換完畢,大家其樂融融地坐了下來,開始吃飯。這是尚源縣的規矩,女方家必須要請男方迎親隊伍吃頓飯。
飯菜很簡單,昨晚就搞好的。大家吃得比較匆忙,趕緊開始下一個環節。
門口又開始放鞭炮,不過是女方家在斷斷續續地放。男方惡迎親隊伍則開始搬運石家的嫁妝,無非是被子被褥、鍋碗瓢盆之類的生活用品。前兩年還有洗衣機等家電做嫁妝,現在很多人家都免了,直接給存摺。李大明和女方管事的張桂花,特意提醒,新牀上用的被褥,被特意放在一邊,只能由已經被驗明正身,確保還是“童男”的劉雍之抱着,送到迎親車上去。
嫁妝都搬好了,石莉華也要出閣了。她拉着父母親的手,不等表姐周美玉暗中掐肉,就開始流眼淚。
舒冬梅一邊流着眼淚,一邊叮囑:“到了那邊要孝順老人,勤做家務,和氣相處。”然後遞過去一個存摺,這是孃家給出閣閨女壓箱底的嫁妝。石錦陽在旁邊只是喃喃地附和:“好好過日子。”臉上雖然帶着笑容,但雙眼已經晶瑩閃光。
按照習俗,石錦陽和舒冬梅今天是不能出家門送石莉華的。這時石斌站了出來,彎着腰,把盛裝的姐姐背上,石莉蓉在旁邊打着傘,三人在父母親的淚眼模糊中走出了家門。一時間,石家和迎親的劉家憋足了勁放鞭炮,一時間聲音震天,而石家門口,連同那個巷子都是青煙瀰漫。
石斌揹着大姐石莉華,穿過硝煙,走到大奔車跟前,劉益之拉開車門在等着。石斌停住了腳步,乾嚎了兩聲:“姐姐!”石莉蓉也在旁邊幹叫兩聲:“姐姐。”
劉益之馬上往石斌的口袋裡塞進去一個厚厚的紅包,也遞給石莉蓉一個同樣厚的紅包。石斌把大姐往大奔裡一放,跟劉益之打了聲招呼,就跟石莉蓉歡天喜地地離開了,估計找地方去數紅包去了。
迎親車隊在一路鞭炮聲中,圍着城裡的街道轉了幾圈,然後掐好時間,在六點四十分之前趕到劉家院子門口,然後由劉益之背下車,侄女餘美絹在旁邊打着傘,趕在六點四十六分把石莉華背到了新房。
在連綿不絕的鞭炮聲中,迎親算是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