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水殿,真常洞府。
正是夜中,天光下澈,寸寸入水,石霜沙白。
臺階上下,煙雲淙淙,苔痕陰綠,照人眉宇。
亭下月,木覆空,音寂靜。
畫卷冉冉打開,有一種深藏功與名。
陳巖頭戴蓮花冠,身披逍遙仙衣,上繡水紋,下描功德池,他靜靜地坐在木榻上,目光炯炯。
掐指一算,自上次範長白來訪,已經過去三日,陳巖就在亭中,寸步未離。
看山,觀水,想事情。
一個人,在竹木雲蓊中,認真思考。
“踏破鐵鞋無覓處。”
好一會,陳巖幽幽嘆息一聲,只覺得世事玄妙。
本來他還冥思苦想找不到門路,沒想到範長白的來訪,令柳暗花明又一村。
陳巖真沒有想到,東方朔和範長白的師尊有超乎尋常的交情,前段時間甚至還專門去過太玄門拜訪,連範長白都和他交談過。
“這樣的話,”
陳巖從木榻上起身,踱步到亭外,青丘屏繞,山水如鏡,晶晶的光像是匹練般倒懸下來,照徹四方,喃喃道,“要是能夠和東方朔搭上關係,就要進行下一步了。”
陳巖想到自己剛回山門之時,金乘妙玄仙尊的提議,目光沉沉。
風從遠山林下吹來,陰綠襲人。
一種沁人的涼意撲面,帶動法衣。
要是事情順利,自己未嘗沒有機會和其他競爭者奪一奪門中的天仙名額。
這個時候,只見道童自小徑中走出來,沖天髻,抱拂塵,小臉可愛,脆生生地稟告道,“老爺,元青殿的週上真來訪。”
陳巖收斂心情,大袖一擺,道,“快請。”
少頃,周桐從外面進來,今日他未着冠,頭上斜插木簪子,一身流雲仙衣,眉目疏朗,淡雅有致。
周桐緩緩而來,像是清風明月,自有風采。
“周兄,”
“陳兄,”
兩人已經算是熟悉,各自見過禮後,沒有在小亭中閒坐,而是上了扁舟,順流漂泊。
風往哪裡吹,舟往那裡去。
青葉載水,綠雲冉冉,上面安置銅爐,道童燒水。
四下彌望,可見鷗鳧出沒煙波,距離太遠了,只看到淡淡的影子。
“陳兄,”
周桐這次上門,可不是爲了閒聊,直接開門見山,問道,“聽說你拒絕了蘇家提出的護法的位子?”
陳巖對這樣的消息傳開,並不意外,點點頭,道,“蘇子云出面問的我,可惜我暫時沒有這方面的想法。”
周桐看着水天一色,茫茫無際,道,“蘇秋此人,很是了得,十有七八能夠奪得一個天仙名額,要是陳兄你去保駕護航,也是不錯。”
他頓了頓,道,“不過陳兄你有志於天仙之位,那就不用可惜了。”
陳巖沒有立刻說話,氤氳水光照着他的身子,有一種粼粼之意,一會後纔開口道,“是個艱難的選擇啊。”
“是很艱難,連我師尊聽後都對你的決心讚歎有加。”
周桐用手摩挲着玉如意,道出一件隱情,道,“實際上,我師尊也考慮過讓你充當一個護法的位子,不過後來不知爲何,一直沒跟你提。”
陳巖聽了,突地一笑,大袖飄飄,翩然御風,似乎要乘風歸去,極爲灑脫,道,“想不到我還這麼搶手。”
周桐穩穩端坐,衣袂帶風,同樣笑道,“原因簡單啊,衆位仙尊都是慧眼如炬,當然能夠看出,你競爭天仙名額,背後勢力和自我底蘊是短板,但自身的實力可是半點不虛。這樣的條件,用來作護法之人是再好不過。”
陳巖一想,還真是這樣一回事。
扁舟在淨明波間漂流。
冉冉水光照入,晶瑩生着冷輝。
溼溼潤潤之氣上來,凝爲大小不一的蓮花虛影。
兩人飲過一壺茶後,周桐提出這次前來拜訪的來意,道,“陳道兄,可否準備去三十三天?”
陳巖目光一凝,眸子幽深,不見其底,道,“這是尊師的意思?”
“家師透露過這個想法,”
周桐神情平靜,眉宇間暈着光彩,熠熠生輝,道,“我來問陳道兄,只是因爲若是你準備前往三十三天的話,我也準備搭個順風車。”
陳巖微微一愕,雲袖擺在膝前,飄飄搖搖,道,“周兄你安心在宗門中侍奉金乘妙玄仙尊,以後自有前途,何必去三十三天那個是非窩?”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周桐早有考量,也不隱瞞,道,“久在門中,自然是人脈無憂,可是要想以後競爭天仙之位,必須要積累功德,三十三天是個好去處。”
周桐眉宇間一片沉凝,話語有力,道,“門中有規矩,要得造化玄玉,必須積累足夠的功德。功德不夠,哪怕你資質超凡脫俗,或是掌教門下最看好的弟子,都不能得到。”
“周兄是步步爲營啊。”
陳巖只有置身其中,才知道成道的困難,像是周桐這樣,天之驕子,資質驚人,又拜在天仙門下,很受看重,但依然要精心謀劃,如履薄冰,生恐一個不注意掉隊。
自己自洪荒界飛昇上來,不足百年,就要踏入天仙爭奪的行列,其中的難度,可想而知。
陳巖沉吟一下,開口問道,“依周兄之見,我是否應該前往三十三天?”
“陳兄早有決斷了吧?”
周桐面上帶着輕鬆的笑容,風流倜儻,溢於言表,道,“背後勢力和時間不夠,是陳兄的兩大短板。背後勢力,我不知道陳兄該如何解決,但實際不夠,功德不足,唯有富貴險中求。”
周桐說到這,聲音變得鏗鏘有力,道,“三十三天,以後會成爲是非漩渦,稍一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其他的天仙名額爭奪之人力求穩妥,不會涉足其間,但陳兄要追趕上其他競爭者的話,卻是不得不去。”
“只有三十三天這樣的是非風雲之地,纔有可能迅速積累功德,一飛沖霄,彌補陳兄你經營準備時間不足的缺陷,拉近和其他競爭者的距離。”
陳巖默默聽完,然後哈哈大笑,道,“知我者,周兄也,富貴險中求,三十三天是一定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