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窗白鳥曉。
溪水自曲曲繞繞的松竹林中來,水面上浮動着稀稀疏疏的葉子,有的淡紅,有的青碧,有的綠意盎然,有的枯黃冷寂。
溪水伴隨着悠揚的鐘聲,拍打在樓下,將日光水色,松柏之意,輕輕送入小窗中。
有一種煙光翻看,寂靜石上寒的靜幽。
陳巖就坐在樓中,頭戴銀冠,身披法衣,案上的晴雨花瓶中插着梅枝,團團簇簇的花盛開,頗有萬紫千紅的味道,爛然如錦鏽一樣。
而大胖娃娃,則是他腳下爬來爬去,咿咿呀呀,自己玩耍。
陳巖扶正頭上的道冠,用手一點,細密的花紋自指尖綻放,倏爾一轉,化爲通靈寶鏡,龍鳳環繞,溢彩琉璃。
下一刻,
鏡面蕩起如水紋一樣的漣漪波紋,然後靈機乍現,千百光彩,同時耀出,一個接一個的人影出現在上面。
仔細看去,有男有女,都是高冠法衣,氣質沉凝,赫然是太冥宮在幽雲羅域的衆人。
雙方打過招呼之後,進入正題。
陳巖略作寒暄後,開門見山,直接問道,“諸位,不知你們聯絡的其他宗門的事宜如何了?”
這個時候,葉夢得作爲二號人物,率先開口回答,道,“已經有了眉目,太玄門可能會答應出手,只是尚未完全確定。”
“有進展就好。”
陳巖眉宇間一片沉凝,幽幽深深,眸光掃過衆人,道,“這次行動,不僅是要給天上仙府的諸位道友解圍,也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我們太冥宮作爲發起人,要當仁不讓。”
對面太冥宮的人,陳巖沒有好隱瞞的,直接點明,太冥宮就是要藉此機會,在東荒扯起大旗,躍上這個繽紛五彩的大舞臺。
要光彩奪目,要領袖羣倫,要有擔當。
葉夢得看向陳巖的神情頗爲複雜,有佩服,有不舒服,還有少許煩躁。
他佩服的是,陳巖真的是手段高明,單槍匹馬去上林地,居然就緊緊拉攏了天上仙府這個盟友。現在在所有人都着眼於自家駐地的事務的時候,又能跳出棋盤,縱覽全局。
手段,眼光,魄力,運氣,個個不差,聚攏於一身,讓人不佩服都難。
當然,他不舒服的原因也很簡單。
他來三十三天,就是要制衡掣肘陳巖的,結果現在對方光芒萬丈,而自己完全被壓下來,暗淡無光。
而煩躁的是,他看出了兩者越拉越大的差距,但卻一直找不到突破口去縮小這個差距。
眼睜睜的看着競爭對手越跑越遠,自己卻無能爲力,如何不煩躁?
陳巖目光如電,陡然看向葉夢得,開口道,“葉師兄可有話要說?”
“是這樣的,”
葉夢得有了個念頭,頭上道冠上鑲嵌的美玉垂下光,幽彩流轉,稀稀疏疏,緩聲道,“我也聯繫過真法派,只是他們的主事人不太好打交道,我想是不是陳副殿主出馬,或許會有奇效。”
“真法派,”
陳巖和真法派打過交道,還記得當時他們乘着如星斗的篆文而來,清風金花相隨,一枝一葉一天涯,宛似神仙人家,當時領頭人姚奉先給人的印象頗深,不過由於是競爭關係,可沒有什麼交情。
陳巖看着葉夢得神情,稍有猜測,問道,“難道真法派這次來了了不得的人物?”
葉夢得一字一頓,聲音鏗鏘有力,答道,“真法派這次主持的人是棲寧郡主。”
棲寧郡主。
四個字,沉甸甸的,如同山嶽一樣。
落下之後,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力量瀰漫,凝固空間。
“棲寧郡主?”
陳巖劍眉一跳,他翻閱門中的記錄之時,見過這個名字,據說當年剛入真仙,就手持一柄法劍,連斬一十三位兇窮極惡的大妖,神通驚人,這麼多年過去了,想必道行更深了。
葉夢得的話石破天驚,道,“據說是已經凝結自身的道果了。”
道果,無與倫比,不同凡響。
到了這一步,修士可謂是真正確定了以後的道路,感悟世界,擁有無量偉力。
可以講,已經完全不同於一般的真仙。
兩者是不同的層次了!
這樣的人物,真的是分量十足。
白涼涼聽到這,俏臉微微變色,要是有這樣的人物入場,陳巖還能領袖羣倫嘛?
到時候,要是搭好了舞臺被人家喧賓奪主,甚至跟進一步雀佔鳩巢,那就更糟糕了!
爲別人做嫁衣,說起來輕鬆,但輪到自己,那就是一把辛酸淚了。
這個時候,不只是白涼涼這麼想,戚小天,周桐,歐陽林等人,統統都將目光投向陳巖,各有心思。
陳巖坐在閣中,水光送晴,碧綠如黛,瀰漫在身後,像是冉冉鋪開的滑稽,他手按玉如意,不疾不徐,神情自然,道,“棲寧郡主是吧?給我她的聯繫方式,我親自跟她談。至於其他的計劃,不要停,繼續。”
葉夢得豁然擡頭,盯着陳巖,上下打量,發現對方真的是雲淡風輕,像是剛纔自己提到已經凝結道果的棲寧郡主是路人甲一樣,並不在意。
“這是真的假的?”
葉夢得驚疑不定,他拋出棲寧郡主這個人物,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但看陳巖這個樣子,真是不知道他是真的不在意,還是假裝的不在意。
可是不管怎麼講,陳巖沒有露怯,併力主按照原計劃推進,讓宗門的人都比較滿意。
“葉師兄?”
陳巖看着葉夢得,笑了笑,道,“可好?”
“好的,好的。”
葉夢得一愣,才反應過來,自己剛纔想的出神,居然忘了說話,連忙開口說話,只是措手不及下,有少許狼狽。
連好的都說了兩遍,大失水準。
說完之後,葉夢得都有點臉紅,丟人啊。
陳巖卻像是根本沒有看到一樣,轉頭望向其他人,道,“諸位都要盡心盡力,不要怠慢。”
“是。”
衆人答應一聲,倒是整齊。
“那就到此爲止吧。”
陳巖從葉夢得手中得到了棲寧郡主的聯繫方式之後,一擺手,散去光鏡。
他一個人,坐在閣中,神情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