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中。
煙光似月。
梅瘦照石色,簾斜小青風。
自有一種閒適自然的味道,平平靜靜,祥祥和和。
太白金星搖着拂塵,看着鏡光上的畫面,左面的一幅,少年立於飛宮檐下,眸子幽深,神情內斂,右面一幅,少女濯足於泉水中,容顏清麗,怡然自得。
兩幅畫卷,正是景象,陳巖和棲寧郡主進入三十三時由天庭留下的拓圖。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太白金星打量少許,手一揮,散去畫卷,鏡光自動上卷,像是珠簾瓔珞一樣,然後束成一線,貫通於穹頂之上,化爲一顆大星搖曳。
他走來走去,眉宇間被盆景虯鬆映照成晴綠,道,“這兩個人入三十三天的時候,都是真仙三重無疑,符合玄門和天庭的默契。看來,他們是到東荒之後才突破的。”
“嘿嘿,不簡單啊。”
太白金星笑了笑,能夠窺得道果,晉升半步天仙,確實是出乎其類,拔乎其萃,像真叱小雷王和列滄海是天庭年輕一輩的佼佼者,但比起這樣的人物,還是要差一截。
“看來還得走一趟了。”
太白金星斂去笑容,打發懵懵懂懂的道童後,雲袖一擺,出了閣樓,沿着古道向前。
古道不寬,地面不平,或凸或凹,蜿蜒龍蟠,看不到盡頭。
路的周匝都是碧玉梧桐,金燦燦的葉子,大片大片的,煙蒸雲騰。
零零散散的仙鶴,悠閒地在樹下剔着翎毛,時不時發出一聲清脆的鳴叫。
看上去,只是精緻有趣的道路,可是真踏入上面,就會發現,鋪路的鵝卵石不是鵝卵石,而是一個接一個的光怪陸離的空間。
是的,這條路,有恆河無數的空間組合而成,踏在上面,能夠感應到乾坤挪移,時空留在,念由心起,隨意往返。
五光十色,光怪陸離。
太白金星懷抱拂塵,辯明方向,足下一點,就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
太白金星出現在一片新的天地中,只見綠樹穿廊,丹水繞亭,天青色琉璃瓦照着天光,晶晶瑩瑩一片。
夕陽和疏雨同時傾斜下來,順着檐角往下,垂似掛簾。
颯颯松風吹來,光影繚亂。
帝君坐在雲榻上,垂簾垂眉,紫氣如華蓋,貴不可言。
他的對面一佛陀,跌坐蓮座,長明燈高懸,光明溫暖。
一帝君,一佛陀,正在下棋。
金花墜落,落棋有聲,四下都是貝葉靈文,洋洋灑灑,美輪美奐。
太白金星進來之後,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立在一邊,展目看去。
剎那間,太白金星只覺得雙目一花,眼前的黑白棋子頓時消失,棋盤無限大,上面是縱橫交錯的因果線,細細密密的,各種不同的人影在其中沉浮。
太白金星隱隱可以看到,在棋盤之中,有十幾個氣運光柱沖霄,其中最爲顯眼的有四道,一道是純青如蓮花,幽幽深深,祥瑞環繞,玄音不絕,一道是鎮海神針,定住乾坤,浩浩蕩蕩,不可阻擋,一道是血光瀰漫,煞氣大盛,金瞳耀空,一道是濃郁如墨,鬼哭狼嚎,鋪天蓋地。
四道光柱,相互碰撞,時不時發出無聲的爆炸,餘波吞下去,無聲無息。
太白金星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鎮海神針隱隱約約之間和那道沖天血光有一種玄妙的聯繫,兩者隨着時間的推移,一起在提升。
兩道光柱,有碰撞,有聯繫,有爭鋒,有相容,非常之怪異。
啪嗒,
這個時候,隨着帝君最後一下落子,像是鏡面破碎一樣,所有的異象統統不見,只剩下普普通通的棋盤,花紋古樸,上面是黑白棋子,流光四濺。
太白金星卻是知道,自己剛纔看到的根本不是幻想,也不是自己有了錯覺,而是帝君和大光明普世佛以無上法力在推演東荒的局勢。
大光明普世佛靜靜端坐,周匝是團團簇簇的蓮花,花蕊上是細細密密的佛門篆文,字字珠璣,綻放光明,他眉頭皺了皺,然後才舒展開,道,“隨着鎮海神針在東荒紮根下來,力量在逐漸復甦,要回到全盛時候,而不可避免的,那位隨之也在水漲船高。”
“嗯。”
帝君點點頭,自目中激射出兩道金光,看不出深淺,道,“佛陀可有建議?”
“這個,”
大光明普世佛身子一動,周圍都是梵音佛唱,叮噹作響,演繹世間萬象,六種震動,道,“兩人的牽扯因果太深,剛纔我們也看到了,如果要阻止,恐怕很難。”
“真沒有辦法?”
帝君聲音平靜,聽不出喜怒,似乎是在平鋪直敘。
大光明普世佛跌坐蓮座,咒語如蓮花綻放,美輪美奐,道,“我極樂西方有佛友對這兇人很瞭解,待我找他問一問,看有沒有解決問題。”
帝君一笑,道,“那就麻煩普世佛了。”
“希望能夠幫上忙。”
大光明普世佛目光一轉,看到欲言又止的太白金星,笑了笑,道,“帝君,今天我們的棋局就到此爲止吧,我先告退。”
“好。”
帝君點點頭,擺手道,“那我們改日繼續。”
“行。”
大光明普世佛起身,衝太白金星打了個佛禮,然後踏足如蓮花,步步向前,似緩實疾,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只剩下佛理蓮香,留在原地,久久不散。
“東荒之地,”
帝君擡起頭,看着太白金星,對自己人,他就沒有對大光明普世佛的高深莫測,非常溫和地道,“有我們天庭和水族,有玄門各派,有兇人,有妖魔鬼怪,還有潛藏的形形色色的人物,要渾水摸魚,真是一團糟。”
太白金星琢磨了下,心中有猜想,道,“帝君大人是想引入佛門的力量?”
“對。”
帝君用手一扶,頭上垂下來的珠簾冕旒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道,“佛門這麼多年來養精蓄銳,蓄勢待發,正好讓他們來趟一下水。”
“帝君大人當然有自己的考量。”
太白金星看上去笑呵呵的,是個老好人,或許有人覺得他在天庭這麼遊刃有餘,是因爲人緣好,其實可不是這樣,在帝君面前,他同樣敢暢所欲言,道,“我總覺得,佛門進來,請神容易送神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