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玉成翁婿在書房裡吞雲吐霧的時候。何長征何東進兄弟倆與武黃河武秋寒兄弟倆,也一點都不輕鬆。何長征進京之後,也是住的四合院。他年輕時節,就是在這樣的四合院中度過的,以後萬里赴戎機,轉戰各地,花甲之年回到京師,入主軍機,自然要尋找一下青年時代的記憶了。
雖然同是老京城的四合院,何老爺子的住所與何長征的住所,佈局還是有所不同,但書房的位置,卻是一樣的。
此刻這間書房裡,就坐着何武兩家在軍界的四名二代子弟,也是何武系最核心的中堅力量。何武兩位老爺子,一般只是掌掌舵,具體的事務,早已不再插手。
古色古香的書房中,四位將軍戎裝齊整,坐在紅木太師椅裡,面前巨大的紅木茶几上。一個根雕形狀的菸灰缸裡,堆滿了菸蒂。
“爲什麼?”
何東進問道,發出了與嚴玉成一樣的疑問。
沒有人回答。
這也是大家都在仔細思考的問題。
龍慶海要追究王萌萌的“米歇爾事件”,此事本身已經得到了證實,無須懷疑。看上去,只是一件小事,王萌萌本人的身份,畢竟上不得檯盤,不過是前總政歌舞團的一名軍籍演員,如今已經停薪留職下海了。就算她是王萬天的女兒,如果不是特別的得王萬天寵愛,那麼也只是小事一樁。
王萌萌在王萬天眼裡分量不重,龍慶海纔不會對她出手。
明眼人誰都知道,針對王萌萌只是一個幌子。一旦這個事情被定性,情節是比較複雜的,不可避免要將王萬天牽扯進去。
何武兩家,均不能坐視。
撇開王萬天與何老爺子數十年生死交情不談,王萬天本身在軍隊,也是德高望重的元老,黨內地位甚高,多年執掌權柄,軍隊內部,有一大批中高級將領,是王萬天一手提拔起來的。這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假使此番龍慶海針對王萬天出招,何武兩家袖手旁觀,王系將領們,不免心寒。
這件事擱在誰身上。都用不着何武兩家出面,王萬天就足以擺平了。關鍵問題出在王萌萌身上,王萬天必須要避嫌。除了王萬天本人,唯獨在座的四位將軍,纔有資格接手處理此事。其他王系重將,包括一些威名顯赫的大軍區司令員或者政委,要參與這種層面的博弈,分量都稍嫌不足。
何長征等人,首先就要確定,此番出手,到底是龍慶海個人的意思,還是另有他人背後支持。儘管照常理分析,龍慶海個人意願的可能性很小,但事關重大,不得不再三慎重。萬一搞錯了,應對的方向便會出錯,到時候引發新的誤會甚至是引發新的危機,那可就更麻煩了。
武秋寒說道:“這段時間,龍慶海會見了好幾位客人。”
其他三人便一齊望向他。
“有海軍的肖政委,西北的劉司令員……”
武秋寒不徐不疾,報出了五六個名字。其中既有肖政委、劉司令員這樣位高權重。威震一方的軍中宿將,也有一些嶄露頭角的軍隊新星。譬如首都衛戍區某重型集團軍的參謀長白秀坤少將,也就是前任中組部長白建明的公子,那一邊着意培養的後備梯隊主要成員之一。
龍慶海在決定對王萌萌出手之後,頻繁地與軍隊中的本系中堅力量會面,可見事情不一般。
“聽說龍慶海這段時間,對即將成立的快反縱隊很關注……”
何東進加了一句。
這支快反縱隊,是我軍準備組建的第一支高機動、高科技裝備的快速反應部隊,作爲一支實驗性的部隊,在軍隊內部引起了廣泛的關注,該部隊的首任軍事主官最終歸屬,也牽動着許多利益團體的神經。
何長征淡淡說道:“他和我談過,想要推薦白秀坤出任快反縱隊的首任軍事指揮員。”
其餘幾人同時皺起眉頭。
以龍慶海在軍方的地位,向何長征推薦一名正軍職軍事主官,十分正常。但恰恰在他關注王萌萌“米歇爾事件”的時候提出來,就發人深省了。
或許,這也是龍慶海將來“談判”時想要得到的收穫之一。
“既然如此,那這個事情就沒有什麼好懷疑的了。人家已經主動出擊,我們避而不戰,怕是解決不了問題!”
一直沉默不語的武黃河忽然說道。
何長征等人都點了點頭。
根據種種跡象分析,龍慶海應該不是代表他個人的意思。何武系與當今長達七年的良好同盟關係,不可避免的要出現裂痕了。
武黃河說得很有道理,人家主動出擊,避而不戰,解決不了問題。但是如何應戰,是否能抵擋得住,如何善後,都是必須要好好考慮的問題。
兩大派系博弈,最終只能是達成某種妥協結束。
“柳俊提出來的那個辦法。你們覺得怎麼樣?”
何長征沉默稍頃,緩緩問道。
“我看可以試一試……”何長征話音剛落,何東進馬上就接口答道,隨即臉上浮現起一絲玩味的笑容,輕輕搖了搖頭,嘆息道:“這個傢伙,實在精明得太過分了,有點算無遺策的味道了!”
何長征等人不由一怔,隨即都頗有同感地點了點頭。
事實上,得知龍慶海要追究“米歇爾事件”之後,在座的幾位將軍,就在心裡思考了無數的應對之策。但最後卻驚訝地發現,所有應對之策中最切實可行,最能收到滿意效果的,還真就是柳俊當初提出來的那個辦法。
“這個辦法,堪稱面面俱到了。”
何東進嘆息了一陣,又感慨地說道。
因爲鄺鷹是資深軍情人士,由他出面給王萌萌作證,證明“米歇爾事件”,王萌萌是依照他的指令行事的,別人便都不好說話。畢竟在情報界,各種各樣的手段,均是層出不窮。類似“米歇爾事件”這種層級的交集。再也正常不過。
原本武秋寒執掌軍情部,地位更在鄺鷹之上,卻是不好給王萌萌做這個證明。
鄺鷹給王萌萌作證,還有一個優勢就是鄺鷹本身的地位甚高,官拜將軍,如果由他的手下出面來作證,未免分量不夠,要被人懷疑是被武秋寒指使的。而鄺鷹與武秋寒不和,是整個軍情繫統公開的秘密,照一般的觀念來分析,鄺鷹不大可能受武秋寒的指使去幹這個活計。
故此鄺鷹的證詞。可信度很高。
不過鄺鷹做了這回“證人”之後,估計好日子也就到頭了。原本軍方的幾大派系,都對爲人狂妄的鄺鷹不滿,甚至包括七巨頭排名靠前的兩位大佬,都對鄺鷹有些看法。
拿下鄺鷹,已經是高層大佬們的共識。對於武秋寒來說,自然是樂見其成了。誰也不願意自己手下,有這樣一位桀驁不馴的副手。
武秋寒站起身來,端起面前的水杯,去一旁的飲水機處續滿,又一一給其他三位將軍續上茶水,這才走回自己的位置,卻並不落座,站在椅子旁,伸手扶着紅木太師椅的椅背,說道:“柳俊前段時間,到過我家裡,專程提醒我要注意鄺鷹和平安國等人。我感覺,他不僅僅是在給老王家幫忙那麼簡單……”
何長征微微一笑,說道:“這個傢伙,你什麼時候見他做過虧本的生意?”
武秋寒的黑臉上,也難得露出了一絲笑容,帶着些感慨的意味說道:“這倒是。此人年紀輕輕,志存高遠啊,怕是盯上這一回的中央全會了。”
武黃河說道:“既然人家有難處,我們該幫的,還是應該幫一把的!”
何長征緩緩點頭,沉聲道:“幫一把是必須的,這個也是在幫我們自己!”
對這一點,武黃河等人均深有同感。
建國以來,大凡軍隊的派系,很少能獨立支撐下去。“黨領導槍”的原則,註定了軍方集團必須與其他的政治集團結合在一起,才能長久生存下去。現在當今已經有逐步削弱何武系的意圖,何武系自然也不能視若無睹。關鍵時刻,幫人家一把,必定也能獲得相當的回報。或許不是馬上就有回報。但將來,尤其是李治國副主席能夠順利上位的話,這個回報將是蠻豐厚的。
聽何長征如此說法,其餘三位將軍,神色均凝重起來。這就表示着,何武系的政治取向,要進行重大的調整了。弱化與當今的同盟關係,嘗試與其他大派系合作,比較起來,有利有弊。只是龍慶海那邊已經出招,留給何武系選擇的餘地,也不是很多了。
“二哥,不管這個事情最終如何處理,我建議,快反縱隊那事,就定下來給白秀坤吧。就事論事,白秀坤是比較合適的人選……另外,如果龍慶海還有其他的要求,只要不傷筋動骨,我看也可以給他!”
沉吟稍頃,武黃河對何長征說道。
“可以給他!”
何長征淡淡應道,一個“給”字,咬得比較重。是主動給人家,還是不得不給,其間的區別是很明顯的。前者代表一種策略,後者則是完全的妥協。
主動相讓的前提是此番博弈,何武系必須要贏。然後以一定的讓步來換取何武系內部鞏固的時間,增強自身的實力。
無論哪個國家的政治,都是以實力決定話語權的。